就在天草四郎一行人到達長安的十天之后,杜睿一家也返回了長安,這個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李義府在承天門前鬧了那么大一通,早就在長安傳揚開了,再加上天草四郎等人的推波助瀾,如今整個長安都已經知道了,杜睿在倭州所做下的事情。
對此人們的褒貶不一,有些人對杜睿是深信不疑,這些年無論是變法,還是對外征戰,杜睿對大唐的功勛卓著,早就在人們的心中樹立了一個能臣的形象,這些人相信杜睿如此做法絕對是有自己的考慮。
相反有些人則因為各種原因,或是因變法,導致家族勢力削弱,或是因政見不一,對杜睿心懷怨恨的,則對杜睿大肆抨擊,直指其為亂臣賊子。
杜睿一到長安,就感覺到了事情有些不妙,等回到家的時候,見寶釵,黛玉兩人憂心忡忡,心中更是不免發出了一聲長嘆。
他知道,那個逃走的天草四郎絕對是到了長安,而且已經圍繞著他,開始編織起了大網,如今看起來,似乎天草四郎已經成功了。
“寶釵!最近可是發生了什么事!?”家人都安頓好之后,杜睿便將寶釵喊到了書房,兩人剛一坐下,杜睿便忍不住問道。
寶釵似乎憂心忡忡的,卻又不知道該從什么地方說起,好一會兒才道:“夫君!那劉仁軌”
寶釵的話還沒說完,杜睿就已經知道了,果然如此,那個天草四郎顯然是以他赦免劉仁軌謀反大罪為誘因,對他發動了攻擊。
“確實如此,劉仁軌謀反,我將其勸服,并且代圣上赦免了他的罪責!”杜睿說得十分坦然,似乎并沒有覺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錯了。
事情也確實如此,當時的情況,杜睿又能如何,劉仁軌雖然已經決定要謀反,但是倭州都護府的將士們卻未必愿意如此。
如果當時杜睿不當機立斷,將此事處置了的話,一旦遷延時日,從國內調來大軍圍剿的話,劉仁軌說不定就要橫下一條心,一條道走到黑了。
到那時,大軍征繳,來來回回靡費甚多,死的又都是漢家兒郎,只會便宜了倭人,倭州從此不會安定,說不定,一旦中原勢弱,倭州就不復為漢家王朝所有了。
杜睿當著寶釵的面,將自己的考慮和盤托出,寶釵聽過之后,也覺得杜睿說得在理,可是這種事情,是在理就行了嗎?
顯然不是!
“夫君所擔心的未必是錯,可是在一些人想來卻并非如此啊!夫君難道就沒有想過,夫君在倭州自行其主,做下這么大的一件事,如今傳揚到了圣上的耳中,圣上該如何做想,會不會將夫君當成了那等恃寵擅權之臣!”
杜睿聽了,不禁一笑,寶釵的擔心,他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只能那樣處置,趁著劉仁軌尚在猶豫之時,將此時迅速平定下來,至于李承乾會做何感想,在那個時候,確實沒功夫去考慮了,杜睿想的只是倭州的安定。
如今看來,他似乎是太自信了,自信于李承乾對他的信任,看著寶釵擔心的模樣,杜睿已經想到了,這時節李承乾恐怕已經在猜忌他了。
太宗皇帝在位之時,是如此,現而今還是如此!
杜睿不想去埋怨誰,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在這個年代確實不大合適,可是這種脾氣又豈是說改變就能改的了的。
“寶釵!你覺得我便是沒有那份心,沒有倭州這件事,圣上當真就會對我放心嗎?”杜睿說著,也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
寶釵詫異道:“圣上龍潛之時,便與夫君相善,豈會對夫君有所猜忌!?”
杜睿笑著搖了搖頭,道:“當今圣上雖年少之時便與我交情匪淺,然此一時,彼一時,皇帝終究是皇帝,他要考慮的是整個帝國的長治久安,而不是杜承明會怎的想,為圣君者,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當年先帝因何不將那些世家大族盡數誅滅,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如今也是一樣,或許圣上在處置我之前,心中會有所歉疚,可為了安撫民意,為了堵天下悠悠之口,該處置我的時候,圣上也絕對不會心軟的!”
寶釵聽杜睿如此說,一雙眼睛登時睜得老大,驚道:“夫君,難道圣上”
杜睿一看寶釵的表情,就知道她想的差了,忙道:“那倒不會,圣上要安撫民意,自然也要想到另外一些人的想法,你放心好了,大不了就再回杜陵,這么多年,四處奔波,勞心勞力的,我也有些倦怠了,如今大唐四海承平,民殷國富,我便是回杜陵閑居,也沒什么放心不下的,更何況如今朝堂之上,能臣輩出,名將在列,便是有什么事情發生,也出不了大亂子,只是可惜了!”
可惜!
杜睿確實很惋惜,在他的計劃當中,等到天竺和中南半島被平定之后,便要在大唐興起一場大航海運動了,后世的鐵甲艦在這個年代想要造出來的話,或許還有些天方夜譚,但是蒸汽驅動的木質帆船,卻已經有了眉目。
大海航運動,為的就是連接澳洲,美洲,為大唐帶來數之不盡的財富,順便將那些海外的無主之地,收入囊中。
在之后便要揮軍西向,只要能解決了大食和拜占庭,當年太宗皇帝氣吞域內,橫掃八荒的宏遠,便可以實現了,不過如今看來,杜睿似乎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倒不是杜睿悲觀,而是他回到長安,李承乾定然已經知道,如果李承乾的心中沒有懷疑的話,此刻定然會派人來他的府上,召他入宮見駕,可到現在都不見人來,李承乾顯然是打算等到明日,早朝之上,再料理此事了。
“寶釵!你也無需多想,此事既然已經這樣了,想的再多也是無用,明日一早,你便命人收拾應用之物,我們全家返回杜陵!”
回杜陵!?
寶釵看著杜睿面帶頹喪之色,好半晌才道:“夫君!這次回去,難道你當真準備就此歸隱!?”
杜睿苦笑一聲道:“寶釵!這些年,我確實也虧欠了你們,這次回去,我便不打算再出山了,既然圣上心中已經開始對我有了猜忌之心,即便是再回來又能如何,當年貞觀一朝的故事,我已經不想再重復一次了!”
寶釵知道這一次杜睿絕對不是在說笑,他是當真下定了決心,貞觀一朝,杜睿被太宗皇帝兩次罷黜,離開了長安,如今新皇登基,坐上皇位的更是杜睿年少之時的摯友,杜睿原本以為能得到百分之百的信任,好大展拳腳,為華夏一脈做些大事,誰知道現在轉了一個圈,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點,杜睿要是還能心如止水的話,那才叫奇怪了。
寶釵想明白了之后,笑道:“如此一來也好,夫君為了他李家父子的江山社稷,奔波二十載,到頭來卻依然如此,咱們也不再為她們賣命了,既然圣上不放心夫君,我們全家便歸隱山林,也就是了!何必在長安惹人厭煩!”
杜睿聽著寶釵居然說起了氣話,也是呵呵一笑,道:“好了!快去準備吧!記住這件事先不要告訴涑兒!她那等急脾氣,說不定今夜就會打到宮里去,沒得失了體面!”
寶釵聞言,連忙應下,心中又是一陣哀嘆,都到了這個時候,杜睿居然還在為了皇室著想,恐怕
次日清晨,杜睿換好了一身官服,如今他還在休假期間,倒也沒什么正職在身,不過既然已經發生了關于他的事情,他總不好躲在家中不出來,該來的終究會來,杜睿不想逃避,坦然面對,也就是了。
承天門前,一眾文武見杜睿到了,頓時神色各異,很顯然,他們都知道杜睿昨日便到了長安,只是沒想到,如今事情鬧得那般亂,杜睿居然還能如此坦然。
褚遂良滿腹心事的走了過來,皺著眉道:“承明!你你果真做下了!?”
在見到杜睿之前,褚遂良是堅決不相信李義府那些鬼話的,可是如今看到了杜睿,他的心中也有些懷疑了。
杜睿笑著點了點頭,道:“褚大人!那李義府所言,半句不差,下官確實代圣上赦免了劉仁軌的謀反大罪!”
褚遂良聞言,頓時一陣跌足,氣道:“你你你真是太莽撞了,這等大事,你都不奏于圣上知曉,便擅自做主,你唉!此事這該如何是好啊!”
杜睿一笑,道:“褚大人!事情既然已經做下了,現在便是頓足捶胸的后悔,也是無用!該如何,便如何吧!”
褚遂良見杜睿簡直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一樣,氣道:“你說的倒是輕巧,難道你不知道你現在犯下的可是木屋君主的犯上之罪,你這罪責,就是砍了你的腦袋都不為過,承明!老夫知道你不是個沒分寸的,為何此事卻做的如此荒唐!”
杜睿見褚遂良是真心為自己著急,便將昨日自己的一些考慮又說了一遍,長嘆一聲道:“褚大人!那個時節,我又能如何!若不能勸其回心轉意,到時候刀兵驟起,損害的終歸是大唐的國力!我又豈能眼睜睜的坐視不理!”
褚遂良聞言,也不禁覺得杜睿說得有理,可是這件事如今在長安鬧得沸沸揚揚,可不是杜睿一個解釋就能揭過去的,而且這幾日褚遂良也能明顯的感覺到,李承乾對杜睿已經有了些猜忌,就好像當年的太宗皇帝一樣。
“此事,你還是好自為之吧!老夫只是擔心,萬一你再次去朝的話,朝堂之上,便要失一棟梁了!承明!待會兒圣上定然會問起,到時候,你只需真心悔過就是,萬萬不可意氣用事!”
杜睿聞言,連聲應下,心中卻在想:即便是能留在長安又能如何,信任已經沒有了,做起事來束手束腳,還不如就此離去的好。
承天門被緩緩開啟,杜睿站在褚遂良的身后走了進去,他如今沒有正職,只能算得上是勛貴,自然要站在文臣一列,只不過這或許是他最后一次上朝了。
皇宮之內,李承乾此刻也在糾結著,他已經知道杜睿來了,如今恐怕已經到了麟德殿,到時候他又該如何說。
“圣上!該上朝了!”侯義小聲提醒道。
李承乾微微皺眉,道:“知道了!”
圣駕到了麟德殿,李承乾一眼就看見了褚遂良身后的杜睿,見杜睿此刻還是一副坦然的模樣,他的心里也是五味雜陳。
曾幾何時,他們二人就在杜睿的府上縱談世事,兩人推心置腹,全無半點兒禁忌,李承乾也曾發過誓,一旦他登基稱帝的話,要和杜睿做一對天下少有的君臣,要給予杜睿最大的信任,可是現在呢?猜忌已經在他的心中生根發芽,想要消除的話,豈是那么容易的。
杜睿也感覺到了李承乾的目光,順著看了過去,不知道為什么,就在這一刻,李承乾的心里充滿了悔意,甚至都不敢和杜睿對視一眼。
“圣駕臨朝,百官參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杜睿跟著眾臣一起跪倒,口稱萬歲。
李承乾咬了咬牙,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一抬手,虛扶了一下,道:“諸位愛卿平身!”
“謝萬歲!”
眾臣方一起身,李承乾便看向了杜睿,深吸了一口氣道:“宋國公杜睿!”
杜睿知道該來的已經來了,出班而立,躬身道:“臣杜睿在!恭聽圣訓!”
杜睿如此不卑不亢,往當中一站,就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讓李承乾都不禁有些疑惑,難道那李義府當真是胡言亂語,詆毀杜睿的?
“杜愛卿!今日人言,倭州都護府的劉仁軌意圖謀反,而你卻知情不報,私縱劉仁軌,朕本帶不信,不過如今長安城中鬧得沸沸揚揚,朕總歸要給世人一個交代,朕知你一向做事有分寸,今日便當這滿朝文武的面,朕許你自辯!”
李承乾雖然這樣說,可是杜睿心中卻是一陣苦笑,如果當真信任他的話,又何必在大朝之時,讓他自什么辯,說起來,還不是心里本身就對他有所猜疑了。
杜睿倒也沒覺得如何,既然心都已經冷了,說得再多又如何,只見杜睿躬身一禮,道:“圣上所言,確有此事!”
這件事杜睿擔下了,滿朝文武頓時一片驚愕,褚遂良更是頭疼的閉上了眼睛,他原本是要讓杜睿當庭請罪的,誰想到杜睿居然就這么坦然的應下了。
李承乾也是面色微變,他的心中雖然對杜睿已經有了猜忌,可是就在方才,他也希望李義府所說的并沒有發生,可是萬萬沒想到杜睿居然連分辨都沒有,就這么直接承認了。
“哦!你說那全都是真的!杜承明!難到你不知道謀反大逆乃是株連九族的罪名,你身為朝廷命官,當知法度,你居然隱瞞不報,縱容叛逆!你知罪嗎?”
杜睿此刻的心里已經無悲無喜,原以為生逢明主,他能在這永徽一朝大戰拳腳,將大唐在貞觀之治的基礎上,推向更高峰,現在看起來,他還是太天真了,人力不敵天數,皇帝終究是個皇帝,皇帝要考慮的是整個帝國,似他這般行事,自然難以被帝王容忍。
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般田地,縱然分辨又能如何:“臣杜睿知罪,然劉仁軌人才難得,如今已經幡然悔悟,還請圣上念在其往日的功勞,多加寬宥,此事臣一力承擔!”
李承乾聞言,心中更是惱怒,如果杜睿能言辭懇切的請罪,他或許還能饒過杜睿,可是如今杜睿居然就這般言語,在他看來分明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這讓李承乾如何不怒。
“好!既然你認罪了,大理寺正卿何在?”
大理寺正卿杜養盛乃是杜睿的弟子,見狀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褚遂良見李承乾動了真怒,雖然生氣杜睿不識時務,卻也不能眼看著李承乾當真處置了杜睿,忙道:“圣上!臣有一言!”
李承乾冷哼一聲,道:“說!”
褚遂良忙道:“圣上!先帝駕崩之時,向臣與杜大人托孤,曾有圣諭,杜睿此人不可諫,不可罪,杜睿行事雖然狂悖忘形,犯有欺君之罪,然先帝圣諭在,圣上不可違背了先帝之意。”
李承乾聞言,這才想起來確有其事,看著杜睿,心中不禁又是一軟,他又何嘗當真想要處置了杜睿,只是杜睿這個臣子如此強勢,他實在是不放心了。
沉吟了一陣,道:“好!朕不罪你,杜承明!你”
杜睿沒等李承乾說完,便道:“圣上!臣自吐蕃歸來,身體多有不適,懇請圣上準臣還鄉!”
杜睿說著,將一道奏本雙手托著,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