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客人們都走了,金鈴把那四扇屏,就擺在東邊的坑頭上。本來卷軸就那個尺寸,真的做屏風,只能做炕屏。而艾若本就是皇后這兒的常客,所以配的屏風架子就是根據這兒的擺設量身訂做的,一擺上,就馬上顯出不俗來了。讓金鈴真是越看越愛了。
劉睿又帶著小皇子回來了,其實今天小皇子今天一直站在金鈴的身后的,不過艾若光忙著讓女兒亮相呢,對于那個在她看來,絕對不可能是她女婿的那個人,她華麗的視而不見了。
小皇子給皇后請了安,起身看了一眼那繡屏,想到中午站在那母親邊上那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他當時想的是,裝吧裝吧,跟誰不認得一樣。不過眼睛卻沒移開過,心里憤憤不平。結果到了這兒,又看到這個了,心里怎么能舒服。
他不是氣艾若和賈璮不搭理他,而真的對賈璮的繡品怨念極深。要知道,小冬瓜可是一直在他身邊的,這些年,小冬瓜有點什么好東西就跟他顯擺一下。
要知道,那個賈璮學東西時,練手用的就給身邊的人做。所以從小冬瓜身上的小配件,就能知道,最近賈璮在學啥。近兩年小冬瓜的帕子、扇套、荷包都是這個山水系列。小皇子對別的還不怎么嫉妒,但這個山水系列是小皇子喜歡的,覺得小冬瓜戴,真的太浪費了。那小胖子還跟他顯擺,說是賈璮特意給他繡的,別人都沒有呢!真把他氣個半死。
然后他去賈家吃飯時,竟然沒人送他一套。他又不好意思問人要,最可恨的是。他在賈政身上也看到了同樣的系列,并且還多了一個荷包。再不經意看到,賈政中衣的袖口,竟然還繡著同系列的江河水。若隱若現的,看得小皇子眼睛都噴火了。他可是皇子。他的中衣袖口都沒人繡,真是氣死他了。
好吧,他很清楚,以艾若的性子,養出的孩子,絕對不可能會拿破布片子來打草稿,所以她練習的,便全是小樣的成品。務必做到不浪費的原則。總是要繡,不如順便做成小樣,然后送人,多么一舉兩得啊!
而貴女的教養也在這時得已體現,比如說,像自己這樣的外男,是絕對不可能被送這些東西的,連扇套也不可以。要知道當年小吃貨是因為是賈瑗的未婚夫了,才有機會得到賈瑗親手做的帽子和扇套,但是手帕。荷包這些一概也沒有,為什么?這就是教養。
所以貴女們能做的。除了父親也就只有兄弟了。賈璮就兩哥哥,大哥早就成親了,當然成親之前,賈璮也做過一些小針線,那也是因為那會她還小,手勢不好。等學成了,賈珠已經成親了。他被小柳氏宣誓了主權,所以她不能做了;
小黑炭是那種擦嘴直接上袖子的主,還有他長得跟猴子似的。身上怎么可能有扇套,荷包之類的東西?給他做雙靴子還湊合,不過那種在賈璮看來完全沒有技術含量的活,還是能免則免吧!
家里的男性也就只有賈政和小冬瓜了。小冬瓜從小在他們家長大,還真跟親兄弟沒兩樣,所以她也樂于給他做,當然了,等小冬瓜出門上學之后,不用她說,身邊一堆人告訴他,姐姐給做的東西誰也不能拿去,誰敢拿,打誰的手。所以小冬瓜這些年,連條帕子也沒讓小皇子得過手,只能干看著。
結果今天一看,她竟然給老娘繡了這么難的繡屏,結果自己連個手帕都沒撈上,小皇子覺得心里那口氣啊!
劉睿可沒有小皇子慘痛的經歷,仔細的看了半天,好一會兒,“水墨山水竟然都讓她繡出來了,還真是了不起了,你不是說她脾氣很壞嗎?”
在劉睿看來,能做這種細致活的人,性子都是很沉寂的,如果說這是林華,或者說是妙玉做出來的,他可能一點也不驚訝,但是出手于自己也是從小看到大的假小子賈璮之手,劉睿都覺得有點接受無能了,他其實記憶里的賈璮也是在皇后身邊,對著小皇子戳奶泡的惡女之一。
明明只比小皇子大半歲,那活潑的性子,當時真的把中宮弄得雞飛狗跳,不過皇后喜歡,于是也沒人敢說。然后小皇子跟著一塊鬧騰,他就覺得不錯了,小孩子嘛,就該活潑一點。于是也就視而不見了。可能就是因為從小看大,沒事就接進來玩幾天,劉睿心里,其實也是跟自己的孩子沒什么兩樣,不然賈璮也不會不怕他了,在他面前是很自然的。
正是這樣,才更難想像,皇后說她脾氣有點壞,劉睿其實也是這么看,但他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的孩子脾氣壞點有什么?于是根深蒂固的覺得,壞就壞了。只要面上說得過去就成了,賈璮面上就很說得過去,連不怎么喜歡艾若的太妃都挺喜歡賈璮的,說她有大將之風。
當時的想法是當女兒,后來被逼無奈,要當媳婦了,劉睿就覺得后悔了,早知道,在她小時候掰正點就好了。不過這些話,他是爛在肚子里,也不會說的,他是一國之主,他永遠正確,他怎么會有錯的時候。所以這一刻,在他看來,幾乎是意外的驚喜了。
“是啊,是脾氣很壞,但實在教得太好了。”金鈴真沒劉睿那么多的花花腸子,此時她還在感動,“用了兩年呢,這么小的孩子,還不到十歲呢!”
“真的算是繡得好嗎?”這個其實劉睿不太明白,他是覺得很好看,但是他卻也明白,不是說繡出來了,就是好,可能就是她先做了,又送給了皇后,于是人人說好,繡工這東西,還真不能說,她繡出來就是真的好。
“你來說。”金鈴倒是欣賞劉睿一板一眼的習慣,對邊上的女官示意。
“回圣人、娘娘的話,賈二姑娘這繡工不錯。”邊上女官一板一眼的回到。
“只是不錯?”劉睿一挑眉,這女官劉睿有點面生,不過這不重要,重要是只要懂行就好。。
“是,畢竟二姑娘還小,若能分成十六分,就完美了。”女官還是板著臉,中規中矩的答道。
“什么意思?”劉睿不太明白,什么十六分?
“就是說,現在璮兒是把一根絲線分了八分,然后配色繡的。您看,水墨山水,墨色的濃淡是很講究的,要一點點的漸變。若用常規的絲線,就粗糙了。不過她還小,八分對她來說就已經是極限了。劉女官的意思是,若能分成十六分,那么色繹會更加細膩,幾可能亂真了。”金鈴雖然做得不成,但是,眼光是有的,沒辦法,誰讓她是皇后呢。
“哦,現在宮中,能用十六分線繡的有幾人?”劉睿想想問道,現在他多少猜出,這位劉女官應該是管的宮中的針線房,這些東西,她最專業。
女官一怔,不知道該怎么回了,臉色就更難看了。
劉睿擺擺手,笑了一下,懶得再說啥了。他好歹也是天下之主,這點小花花腸子,他能不知道,覺得被打了臉,于是挑刺了。難怪自己沒見過這位了,顯然沒有大格局的。賈璮是貴女,將來又不會跟她搶飯碗,結果連個好都不肯說,心眼得小成什么樣啊?
劉女官下去了,而其它的宮人們也知道規矩,都默默的退下了,把空間留給這一家三口。
“還是圣人眼光獨到,這位可板了好一會臉子,我又沒說讓她給我繡一個,真真的心胸不夠。”金鈴笑著搖了一下頭。
“誰讓你沒事就封了一個天下最小的神繡子,這讓她們這些靠手藝吃飯的人,情以何堪?”劉睿順便批評指正道。
“真是,又替璮兒得罪人了。我也是太開心了!不過,您看看,以璮兒這歲數,能用八分線繡出水墨山水,不說是天下第一神繡,說她是年紀最小的神繡子,難道不該嗎?正如您說的,宮中此時能用十六分繡的,五個手指就說多了。縱眼天下,不出雙十之數。那些大家,就算是出名的慧秀,成名之時,也年過花信之年了(花信指女子過了二十四歲)。”此時金鈴看來真是樂瘋了,看得劉睿都看不下去了,不就是一幅繡屏嗎?好吧,就算難點,至于嗎?
“所以,跟璮兒同齡的,就沒有比她繡得好的了。”劉睿表示很不齒。不過想想,今天皇后生日,還是不要跟她對著干了。
“是!”金鈴說得那就一個趾高氣揚。
“明天估計請王氏的帖子要堆上山上去了。”劉睿搖搖頭,這傻子啊,這么夸了,不是又給兒子的迎親之路,再設置了一條高門檻。近幾年,又不能馬上下旨,所以還是個笨笨娘們啊!
金鈴怔了一下,她還真沒想這么多,或者說,她其實有自己的想法,只是還沒想好怎么跟劉睿說,正思索著,小皇子開聲了。
“她給姨父繡的中衣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