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皇上、太妃的宣召,滿戲園子的觀眾都沒心思看臺上的孫菊仙唱戲了,都把目光投向了張勛。當然,還有一些老掉牙的滿清遺老遺少還一本正經跪了下去,好像大清朝還在似的!
張勛卻是笑呵呵的,一臉的風輕云淡,站起身沖身邊的幾個北洋一系的大佬拱拱手,笑道:“故主有召,勛去去就來,老哥幾個可別走了,咱今晚可要不醉不歸的。”
和張勛坐在一桌的京津臨時警備總司令王士珍轉了下眼珠:“少軒不忘故主,實乃我等之楷模。”
張勛一笑,擺了擺手,國務總理李經曦在旁邊也附和道:“往后少軒干脆就常住北京城得了,宮里面也可以常來常往,就是想天天見都成。”
“俺老張倒是這么想來著,可是徐州那里也一大攤子事兒,走不開啊。”張勛大笑,又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下周圍的那些人,包括步軍統領江朝宗、陸軍12師師長陳光遠、陸軍13師師長李進才、京師警察廳總監吳炳湖在內,都是滿臉堆笑,點頭稱是……看起來都好像是在懷念故主的樣子。
張勛在幾個小聽差的攙扶下站起身,走到那個傳詔的太監面前,恭恭敬敬行了跪拜禮,口稱:“接旨。”然后又扭頭對眾人道:“俺去去就來,各位稍候片刻。”說完就笑呵呵朝江西會館專門為他準備的休息室走去——進宮見小皇帝溥儀照例是要換上清朝的官服,張勛這是去換衣服的。
張勛剛一離開,他那一桌的幾個北洋大佬就議論開了。
“如今咱北洋是張少軒、段芝泉、馮華甫三足鼎立的局面了,三方互相牽制著,估摸著總能太平一段時間吧?”
“應該是要太平幾年了,這中華民國到現在是年年打仗,老百姓的日子怕是過得還不如大清呢。”
“這個……張少軒現在進宮見駕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問題?能有什么問題?總不成去談復辟吧……這事兒張少軒一個人可決定不了,馮華甫和段芝泉能答應嗎?”
“也是,大清朝亡國的時候,馮華甫和段芝泉可沒少出力氣,要是皇上回來了,早晚要秋后算賬,他們倆是不會同意的。”
“這不就得了,他們不同意,靠張少軒一個人復什么辟啊?我看外面的那些傳聞都是沒譜的事情,我是不相信的!”
而此時,在江西會館四合樓上的一間屋子里面,張勛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屋子外面的樓道里面,都是辮子兵的衛隊把守著。屋子里面,他的心腹大將白寶山,侄子張弼廷、張敏齋,以及幾個參謀幕僚都已經在肅立恭候了。
看著張勛進來。一干心腹全都撲通跪下,口稱:“恭迎大帥。”全然都是清朝的禮儀。張勛眼睛里面也泛出了興奮的神色,忙不迭揮揮手:“起來,都起來吧,說說事情都準備得怎么樣了?老夫這就要進宮面圣,向皇上去請復辟大清的旨意了,到時候咱們可要第一時間把北京城給控制住了!”
大將白寶山一個立正,拍著胸脯保證道:“回大帥,十七個營頭(不包括張勛的一營衛隊)都已經準備好了,只要大帥一聲令下,就能把北京城的各個要點控制起來!
張勛滿意地笑笑:“好好好……只要北京在手里面,接下去的事情就好辦了。李進才、陳光遠、江朝宗他們幾個都是墻頭草,到時候我把他們請到公館里面,他們自然會支持復辟的。馮河間遠在南京,手伸不到京師里來,段芝泉嘛……”說著他看著自己的侄子,衛隊營的頭頭張敏齋:“常瑞元回來了嗎?”
“回來了,還帶來常瑞青的一封親筆信和徐樹錚的手令……他的一團兵在豐臺布防是奉了徐樹錚的命令,而他本人也是唯徐樹錚馬首是瞻的。”
“原來如此。”張勛感慨地笑笑:“也是個不忘故主的真漢子啊!”隨即他就接過侄子手中的書信掃了兩眼:“不過一團兵,就先撂在豐臺再說吧,等段祺瑞進宮向皇上認了錯,封了官兒,他自然也就能為朝廷所用了。”
白寶山拍了拍胸脯笑道:“大帥,這個姓常的要是再不識抬舉,屬下帶上幾個營頭把他拿來就是了,何勞大帥如此上心啊!”
張勛卻擺了擺手:“寶山啊,咱這回只帶來18個營頭進北京,這點兵力看著挺唬人,真打起來只怕經不起消耗,所以能不動武還是不要動的好……好了,老夫這就更衣準備去宮里面見皇上,你們也下去準備吧。”
這頭張勛在準備更衣要進宮見駕,而在北京城南的某間四合院里面兒,也有幾個人正關起門來,謀劃著闖宮劫駕的大事兒!正是常瑞青麾下四大金剛之首的吳石,還有參加了赤色革命的前太監孟離,常瑞青身邊的衛士唐九,以及赤色旅的骨干任怡江他們幾個。
張勛在江西會館聽戲,以及宮里面來人傳召張勛的消息,他們這里也已經知道了!這個時代的北洋軍閥基本上沒有太多的保密意識。赤色旅派出了幾個眼線就把張勛的行動給盯住了,不過張勛進宮以后會和小皇帝說些什么,他們卻不得而知了。
吳石皺著眉頭,臉色凝重,問孟太監道:“孟兄弟,你有辦法打聽到張勛和小皇帝談話的內容嗎?”
孟離嗤的一笑,搖了搖頭:“石人(吳石)同志,莫說我已經被宮里面趕出來了,就算還在宮中當差,也不可能知道那么多的。”
吳石拍拍自己的腦袋,有些為難的洋子:“咱們現在是箭在弦上了,如果這個張勛一時半會兒沒有復辟的舉動,咱們貿然把小皇帝給劫出來……怕是不好辦啊!”說著他又抬頭往窗外望了下,自言自語地道:“左民(常瑞青)同志的命令怎么還沒有下來,咱到底是干不干呢?”
正說話間,四合院的大門就咚咚被敲響了。吳石朝唐九遞了個眼色,唐九二話不說就掏出駁殼槍,上了膛捏著手里,然后跑出去開門。門外站著的,卻是常瑞青的另一個衛士胡卷簾,這位化妝成了個車把式的樣子,趕著輛騾子拉的大車在豐臺和北京城兩頭跑擔任著聯絡員的角色——這個年頭無線電臺可還沒有發明呢。
一走進屋子,胡卷簾給吳石說了最新的命令:“石同志,左民同志的指示:赤旗行動立即開始,今晚就開始行動!”
他這話一出,原先討論的,要不要開始行動的問題就不存在了。如今的赤色旅,還有鐵血同志會名義上說是幾個執行委員商量著辦,可實際上就是常瑞青的一言堂,他的話就是一錘定音。
吳石深吸了口氣,開始布置任務:“孟離、唐九、怡江,這里由你們三個負責,你們三個人各負責一個小隊,讓大家做好今晚行動的一切準備!然后等我回來,我現在還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去辦。”說著他就對胡卷簾道:“用你的車送我去一個地方。”
“明白了!”胡卷簾重重點了下頭,不過卻沒有問對方要去哪里。他臨來的時候,常瑞青已經吩咐過了,一切都要聽吳石的安排,吳石讓他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要問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