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赤坂離宮。
這座屬于日本皇太子裕仁的宮殿，現在已經取代了霞關的內閣總理大臣官舍，成了日本帝國戰時大本營開會的場所了。
也不知道今天會議的內容是什么，滿座的日本文武全都肅然不動，看著每人手中的一份文件發呆。而裕仁皇太子就背對著他們，盯著掛在墻上的巨幅地圖，一動不動。
這是一幅包括了日屬遠東、中國滿洲和日屬朝鮮的軍用地圖，占了足有半堵墻壁的面積。地圖上面日軍的形勢當然是糟糕到了極點了。
在日屬遠東的濱海道地區，日軍遠東軍主力被分隔在南北兩端，南端的鹽浦（海參崴）有兩個師團，還算是兵強馬壯，暫時沒有什么危險。不過在北端伯力的幾個師團的情況可就非常不容樂觀了，雖然番號上面，還有第一師團、第二師團、第三師團、第十六師團和第十八師團、第十九師團、第二十師團等七個師團。不過第十九師團和第二十師團的總兵力已經不足千人，根本沒有再戰的余力了。而第一、第二、第三和第十六師團也都在虎頭——新安土一戰中損失慘重，后來又在向伯力撤退的過程中遭遇華軍猛追，丟失了全部重武器和輜重，這四個師團的總兵力加一塊也不到三萬人了，而且這個數字還包括了大量的傷員和臨時征募入伍的新兵！所以伯力周圍唯一能戰的，也只剩下原先留守伯力的第十八師團了。靠這一個師團當然是抵擋不住已經逼近到伯力附近的二三十萬華軍主力的。本來日軍大本營指望借道蘇聯執行奇襲任務的第一軍可以及時回援。但現在蘇聯卻拒絕再次借道，這四個師團只能沿著黑龍江步行進軍。肯定是無法及時趕回伯力了。這樣一來，兵力空虛的伯力已經沒有防守的可能，只能讓伯力的守軍向阿穆爾河下游撤退了，搞不好要一直后退到樺太島。幸好中國人在韃靼海峽上沒有艦隊，要不然讓他們攻入樺太島，占領上面的油田和煤礦，日本可就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打下去了。
而朝鮮半島的情況比日屬遠東州也好不了多少。原本日軍朝鮮軍有七個師團，在開戰后有三個師團調去了遠東。后來又有兩個師團在鴨綠江北面遭到華軍殲滅。大獲全勝后的華軍又趁機攻入兵力空虛的朝鮮半島，又在新義州扶植起了一個大韓民國臨時政府，打出了朝鮮獨立的旗號，結果惹得朝鮮各地紛紛爆發反日起義。只剩下兩個師團的朝鮮軍當然沒有辦法抵擋，只得一路且戰且退向朝鮮南方撤退。不到十天時間，就丟失平壤以北的大片土地，現在朝鮮軍的司令官白川義則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求援的電報向雪片一樣飛到東京的大本營。可是大本營又能怎么辦呢？日本陸軍的二十個常備師團，包括給皇宮看大門的近衛師團都已經派到前線去了！新動員的五個師團還都在訓練和補充裝備，一時還沒有辦法形成戰斗力，就算勉強派上前線，肯定也起不到扭轉乾坤的作用。
更讓這群日本文武感到郁悶的是他們的海軍竟然也遭遇了慘敗，短短兩三天時間就丟掉了兩艘戰列巡洋艦、一艘裝甲巡洋艦和十幾艘運輸艦！連帶著去攻打上海的第三軍也跟著一塊兒倒霉。光淹死的陸軍官兵就有好幾千，據說第三軍司令官鈴木莊六也掉到水里面大喊救命……
這下可真是有點兵敗如山倒的意思了，連英國友邦都已經看不下去了，公開跳出來調停戰事！他們駐日本的大使在同日本外務大臣北一輝見面的時候，干脆公開表示：現在已經是日本帝國認輸的時候了……相對于目前的戰局。中國提出的停戰條件相當優惠，日本如再不接受。英國政府將不得不考慮提前中止《英日同盟》了！
可問題是中方提出的停戰條件對眼下日本的實際統治者裕仁皇太子可不太優惠啊！而且中國獨裁者常瑞青最近還在演說中對裕仁皇太子的生命發出了威脅……
裕仁皇太子一直背著手不說話，會議室內，氣壓也越來越低。首相田中義一坐在那里，眉毛也緊緊擰著，同樣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看見田中緩緩站了起來，輕輕咳嗽了一聲。
“與支那和談的事情是萬萬不能考慮的！現在帝國正是國難當頭，上下團結，奮戰到底，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朝著裕仁皇太子僵硬地鞠了一躬：“殿下！內閣和大本營敢請殿下同意實行全民總動員，將整個帝國的生產轉入戰時，并且編組更多的師團投入保衛朝鮮和遠東的作戰當中，同支那一決死戰！”
屋子里面一片吸氣的聲音，誰都知道，這位首相閣下一直在戰和之間猶豫。沒想到在戰局如此不利的情況下，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堅定的主戰派！只是不知道田中轉換立場的背后，到底發生了些什么了？
裕仁皇太子慢慢的轉過身來，消瘦的面容上滿是蒼白和疲憊，眉毛緊緊擰著。只是勉強露出一點笑容。“田中卿的建議，實是實心為國，天皇陛下一定會嘉納的。”
外務大臣北一輝也站了起來，看了表情麻木的田中和皮笑肉不笑的裕仁一眼，試探著說：“殿下，首相閣下，外務部是不是可以……可以通過英國同支那方面……接觸一下？或許……”
“不許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田中義一斷然打斷。田中的表情依舊麻木，冷冷地說：“支那提出的和談不過是個圈套，帝國不必理睬。”
“可是英國……”
“英國的態度無需考慮，現在外務省的主要工作是拉攏蘇聯參戰。不惜一切代價！”
北一輝愣了愣，說道：“蘇聯恐怕是不會愿意參戰的……”
“那也要全力爭取！”田中義一說。“我就不相信蘇聯真的愿意看到帝國被支那趕出大陸！他們不參戰只是在等待時機。等待帝國和支那兩敗俱傷的時機。只要帝國能夠真正奮起，蘇聯早晚會加入進來的。”
北一輝嗨了一聲，向田中和裕仁鞠躬行禮，然后就坐了下去，沒有再說什么。他知道田中的決定并不是隨隨便便做出的，而是在21日海軍兵敗的消息傳來以后一個人靜靜思考了一天一夜后的決斷。
裕仁皇太子靜靜地看著田中，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田中卿。這次的戰事，真的還有挽回的余地嗎？”
“殿下，有挽回的余地。”
“如何挽回？”
“持久戰！”田中義一咬了咬牙，一字一頓地道：“用大和男兒的熱血，用六千萬國民的堅韌意志，拖垮支那的國力，耗盡他們的戰斗意志。迫使他們撤出遠東、朝鮮！”
裕仁的臉上浮現出遲疑的神情。日本的領導層素來都有這么一個概念：日本資源貧瘠，土地狹窄，根本沒有持久作戰的能力，所以應該追求速勝和速決，一定要在戰爭初期就投入最大的力量，給予對手致命一擊！持久作戰的問題。則是必須要設法避免的。
想到這里，裕仁皺眉道：“支那是大國，恐怕比帝國更能應付持久戰吧？”
田中義一哈的笑了一聲，滿臉嘲諷的意味。“支那地大物博，人口眾多當然是不假。但是他們的工業基礎薄弱，特別是重工業才剛剛起步。根本不能同帝國相比……如果讓支那順利完成兩到三個五年計劃，那帝國當然不能和他們持久。可是現在，帝國有什么好怕的？帝國已經輸掉了遠東濱海，朝鮮也將不保……接下去帝國還能失去什么？樺太島？臺灣？琉球？呵呵，支那有海軍嗎？既然現在速勝已經沒有指望了，那就拖下去吧，要不然還能怎么辦？難道認輸嗎？陸軍繼續在遠東、朝鮮堅持抵抗，不要想什么力挽狂瀾，皇軍沒有這樣的實力，但是我們可以在那里堅持下去，哪怕只剩下幾個沿海要塞也能堅持！至于海軍則應該不斷襲擾支那沿海地區。不知道殿下有沒有聽說過‘倭寇’一詞？”
裕仁點了點頭。“那是支那人用來侮辱皇國的名詞。”
田中笑了笑，說：“同時也說明幾百年前的支那人對當時那些浪人海賊的戰法無可奈何……殿下，要知道當時的大明帝國可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帝國！”
裕仁臉上終于浮現出久違的笑容。“好啊！田中卿果然是足智多謀，就依田中卿所言，大日本帝國要用持久戰拖垮支那！”
在上海楊樹浦的京滬杭守備總司令部的作戰室里面，輕松愉快的氣氛已經沒了蹤影。21日在長江口外遭遇重創的日本海陸軍居然沒有知難而退，而是賴在上海的大門口不肯滾蛋。國防軍陸軍第20軍對崇明東灘的進攻因為一艘擱淺的日本出云級裝甲巡洋艦而遇阻，傷亡了好幾百人，也沒有把死賴在崇明東灘的日本人攆走。到了22日夜，更讓人吃驚的消息又從20軍軍部傳來，又有一艘更大的日艦在橫沙島附近水域擱淺了！
據估計，這艘日艦很有可能是日前在鎮海外海受創的鞍馬級戰列巡洋艦。按照國防軍海軍所掌握的資料，這個級別的戰列巡洋艦擁有4門305mm口徑主炮，8門203mm副炮和12門120mm副炮，還有4門76mm高炮，還擁有厚達178mm的側舷裝甲，76mm的甲板裝甲和178mm的炮塔裝甲。這么一個鋼鐵炮臺一樣的怪物，現在就蹲在長江口的爛泥灘上，和另一個稍小一些的鋼鐵怪物一起，成了日軍繼續上海作戰的最大利器了！要是不想辦法把這兩艘兵艦給炸毀了，這次的上海戰役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時候去了？可問題是，現在的中國國防軍能用什么東西來對付它們呢？
各種各樣的建議都被提出來了。有人建議立即從法國、意大利采購或租用一艘戰列艦，用戰列艦的巨炮將這兩艘擱淺的日本軍艦轟成碎片！可是長江口外海上的日本聯合艦隊主力是紙糊的嗎？
也有人提出盡快進口大口徑火炮。至少要356mm口徑的巨炮，再將這種大炮安放到上海吳淞口和高橋的要塞上面。呃。且不說掌握著制海權的日本人會不會允許這種大炮進入中國，就算能夠運進來，再弄到上海安放到位，沒五六個月怕是想都別想！難道上海戰役要打上那么久嗎？現在軍事委員會可計劃著9月份結束戰爭來著。
更有人把心一橫，提出了用人命消耗日艦彈藥，等把它們的彈藥耗盡再奪取兩艦的計劃！這個辦法看上去倒是蠻可行的，反正現在中國的人命也不是太值錢，只是被剛剛從鎮海返回的常瑞青給堅決否決了。
“既然小日本想繼續留在長江口的爛泥灘上面挨炮炸。那咱們就成全他們好了，不用急著哄他們走。”整個司令部里面就只有常瑞青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
盧逸軒有些沉重地開口了，他的嗓音有些低沉。“委員長，這兩天日軍大艦隊白天就躲入遠海，晚上再靠近長江口掩護部隊登陸……22日、23日兩天至少有超過5000日軍上了橫沙、崇明兩島。現在他們的灘頭陣地已經比21日的時候擴大了不少，我擔心他們還沒有放棄炮擊上海的打算。”
“就靠他們在晚上偷偷摸摸進行海灘補給？”常瑞青嗤地一笑，“咱們在崇明、長興兩島上部署有一個軍的兵力。還有那么多重型火炮做支撐。日本人就是投入數萬大軍也打不動，靠兩個爛泥灘可補給不了。”
盧逸軒搖搖頭說：“如果他們豁出去將一艘扶桑級的戰列艦擱淺在橫沙島西南的海灘上，甚至是川沙的海灘上呢？”
“扶桑級？可能嗎？”常瑞青思索了一下。“小日本恐怕沒有那么大方吧？”
“難說。”盧逸軒說。“現在他們也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
聽著盧逸軒凝重到極點的語氣，常瑞青也感到了事情有些嚴重了。現在日本鬼子想要在遠東、朝鮮扭轉頹勢是完全不可能了。唯一的辦法也就是孤注一擲進攻上海了，既然如此。一艘扶桑級戰列艦就沒有什么舍不得的。再說了，擱淺又不是沉沒，完事兒以后還是可以把它從爛泥灘上拖出來的。
常瑞青背著手在作戰室里面繞起了圈子，過了一會兒，他突然一下站定。回過頭來問作戰室里面的海軍代表陳策道：“籌碩，不能讓日本的戰列艦、戰列巡洋艦都集中在長江口。一定要讓它們動起來，要不然它們早晚會想開的。”
陳策怔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常瑞青。“委座的意思是……”
“海天號在哪里？”
“海天號嗎？”陳策說。“它在南洋一帶破交，以法屬印度支那和海南島為補給基地。不過現在日本同南洋的貿易往來幾乎停滯了，他們只是集中全力確保同美洲的貿易，現在日本的鋼鐵和有色金屬都是從美洲進口的。”他頓了下，又說：“委員長，您是不是想讓海天號去破壞日本的太平洋貿易航線？”
“不，讓海天號去日本海！”常瑞青冷冷地道。
“日本海！”陳策和盧逸軒同時驚呼起來。陳策說：“委員長，日本海可是日本的地盤，海天號要是進去了，恐怕就再也出不來了。”
“一艘重巡洋艦而已！”常瑞青輕輕哼了一聲。“只要能打贏這一仗，這點損失我們還是可以承擔的。”
陳策愣了又愣。“讓海天號進日本海和打贏這場戰爭有什么關系？”
常瑞青走到一幅東亞地圖前面，伸手在地圖上的庫頁島的位置敲了敲，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涅韋爾斯克伊海峽的寬度只有7.3公里！而庫頁島上的油田供應著日本90以上的石油，如果庫頁島被我們占領，日本聯合艦隊很快就要因為沒有油趴窩了！所以日本人一旦發現海天號重巡洋艦突入日本海，他們一定會聯想到我要進攻庫頁島。那他們就有可能動用幾艘戰列艦和戰列巡洋艦去日本海和韃靼海峽。另外，我們還可以讓海天號在路過日本的時候轟擊一下日本的沿海城市，這樣沒準又能吸引兩艘日本主力艦回援本土。籌碩，你看這樣可不可行？”
陳策和盧逸軒互相看了一眼，都同時點點頭。盧逸軒說：“這個法子倒是可行的，不過海天號重巡洋艦恐怕很難逃脫日艦隊的追捕，萬一海天號被擊沉，我們也就失去牽制日本海上力量的籌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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