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客?葉予章看看楊建修,再看看鄭氏,再看看坐在兩人中間的葉琢,心念百轉之下,覺得跟楊建修鬧一場不愉快并無好處,最要緊的還是把葉琢和鄭氏攏過來,因此臉色緩了緩,擠出一個和藹的笑容來,對葉琢親切地道:“琢兒,身體可好些了?”
“沒事,多謝叔祖父的記掛。”葉琢臉上的表情淡淡的。
葉予章知道葉琢不好惹,轉過頭去,對姜氏使了個眼色。
因為大房貧困,姜氏平時都不大看得起葉予期和關氏這哥嫂兩人,只是因為姜興的事,上一次才有點笑臉。此時進了門,既不行禮,也不打招呼,只板著個臉站在那里。此時收到丈夫的示意,這才不情不愿地上前,招呼了一聲:“大哥,大嫂。”然后看著鄭氏,露出和藹的表情“曼文,一別幾個月,你可還好?”
鄭曼文不愿意住在葉家大房,就是怕遇上今天這樣的尷尬場面。
不過事已至此,她倒是很快鎮靜下來,抬起眼平視著姜氏道:“還好,有勞葉老太太問候。想來葉老太太現在一定過得順風順水,萬事如意吧?”
姜氏臉上的表情一僵,不過很快恢復了平靜,嘆了一口氣,幽幽地道:“曼文,你我婆媳多年,你在的時候我不覺得,等你走了,我才知道你的好。”說著,還抬起手來,用帕子抹了抹眼角。
關氏、鄭氏和葉予期聽得這話,都露出古怪的神色來。
鄭氏在葉家十幾年,姜氏就恨了她十幾年,刁難了她十幾年。現在卻說知道她的好,鬼才信這種話。
“真的。這人啊,不比較,就不知道好還是不好。”姜氏接著道“以前我雖不給你好臉色,但你總是真心實意地來關心我,到我面前來伺候,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惦記我。你雖不像王姨娘那樣嘴甜,卻也是真孝順。而現在”說到這里,她眼睛一紅,聲音都變了。連忙用手帕捂住嘴,不再說下去。
關氏和葉予期面面相覷。姜氏的性格,倒跟鄭氏有些相像,也是極剛硬的,平時再苦再難,也不會在別人面前,尤其大房人的面前掉一滴眼淚。卻不想現在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曲似的,竟然抹起眼淚來了。看來,她這幾個月在龔氏手下吃了不少苦頭。
“娘……”葉家明悻悻地叫了一聲。姜氏這樣,讓他在鄭氏面前極沒面子這不是表明了他娶龔氏娶錯、休鄭氏也休錯了?
葉琢倒不覺得奇怪。秋月在那守角門的婆子嘴里,沒少聽到龔氏在府里飛揚跋扈的事。龔氏本就不是真心實意嫁進計家的,她哪里會把姜氏放在眼里?仗著她的家世和肚子里的孩子,估計還倒過來給姜氏受了不少氣。這時候姜氏想起鄭氏的好處來,也很正常。
鄭氏卻不耐煩聽她這個。十幾年朝夕相處,她太了解姜氏的為人了。姜氏或許是受了龔氏一些氣,但要說她很掂記自己,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鄭氏面無表情地伸手輕輕拂了一下裙擺,站了起來,對葉予期和關氏道:“你們一家人既有事相商,我和琢兒回房去了。”
葉予章目的沒有達到,哪里肯放鄭氏走?上前一步攔在鄭氏面前道:“琢兒她娘,不知昨天我大哥大嫂跟你轉述了我們的話沒有?現在,你婆婆也知道你的好了:家明呢,一直都掂記著你,后悔讓你離開。所以我們今天來,就是想接你回去。你收拾收拾東西,就跟我們回府吧。”
“哦?”鄭氏輕挑一下眉毛,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你們這是準備把龔氏休掉,再把我迎娶回去了?不好意思,我瞎了一次眼,現在還不至于笨得再瞎一次眼,你們家,我沒興越。”說完轉身就走。
葉予章倒還罷了,雖也氣憤,但為了葉家的利益,他還能忍得住。
可姜氏和葉家明卻被氣瘋了。眼前這個女人,以前在葉府時就是被他們踩在腳下的人,現在更已被葉家拋棄,一無錢二無權,自家還被娘家人趕了出來,寄居在他們葉家,靠葉家大房賞一口飯吃。這樣的女人,在他們眼里就是螻蟻一般的存在,現在竟然還敢說出這樣的話來,這讓母子兩人一下失去了理智,哪里還記得臨出門前葉予章叮囑的話?
姜氏以前罵鄭氏就罵得特別順口,此時搶在兒子前面,指著鄭氏的鼻子道:“你這個賤人,我們慈悲為懷,大發善心,不過是看你可憐才想著讓你回去榫妾,怕你沒面子才跟你說兩句好話,怎么著,說你胖你倒還喘上了?你撤泡尿照照你自己,你算哪根蔥?我兒子放著懷著葉家骨肉的官家小姐不要,休了她娶你?呸,你想得倒美。什么有興起沒興趣的,我看你是勾搭上哪個野男人了吧?”
說到這里她又轉身對葉予章道:“老頭子,你看到了吧?我就說這賤人不知好歹,不識抬舉,你偏要大發善心,這下知道錯了吧?趕緊的回去,今天來這一超簡直是丟死人了,真晦氣。”
關氏一聽這話就不干了。不要說鄭氏是葉琢的母親,她愛屋及烏:而且這兩天相處下來,她就極喜歡鄭氏的性格,已把鄭氏當成干閨女一樣看待。更何況罵鄭氏的,是她一向最討厭的二房的人,而且明打明的就是想來用鄭氏逼迫葉琢,現在計算不成就惱羞成怒,她哪里還忍得住,站出來就指著姜氏道:“慈悲為懷,大發善心?就你們?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把曼文接回去,好拿曼文來逼迫琢兒,讓琢兒為你們賣命嗎?怎么的?曼文不進你們的圈套就惱羞成怒,胡亂罵人?而且,別人說什么勾搭不勾搭的也就罷了,你們二房的人也敢說這個字?你那千求萬求娶回去的好兒媳婦,不就是成親前就勾搭上家明,還未婚先孕了?想來下個月就要把孩子生下來了吧?這種有傷風化、不知廉恥的女人你們都當寶一樣,自己連個香臭都分不清,還有臉說別人?而且我家曼文,既已跟家明和離,她成親再嫁,又關你們屁事,你們來這里噴什么糞?出去,都給我出去,以后再不許跨入我家半步。”說完,她朝愣在一旁的秋菊道:“秋菊,拿掃帚,把他們都趕出去。”“是,老太太。”秋菊應了一聲,就果真去找掃帚。
葉予章傻了眼。他今天來,就是要想把鄭氏接回家去的,誰成想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變成了這樣。
不光是沒把鄭氏接回去,還大大的得罪了鄭氏和大房的人,進而引起葉琢對他們的極度不滿。鬧成這樣,還能指望葉琢幫他們一把嗎?
說起來葉予章也是個人物,他能利用姜氏的一點嫁妝,把家業發展成今天這樣的局面,這不僅僅是因為精于計算,更是跟他為了利益能忍辱負重有關。此時他也顧不得什么臉面不臉面,趕緊道:“哎哎,大嫂,大嫂,你聽我說,你弟妹她一向說話不經腦子,性子又急,愚蠢得很,你別跟她一般見識。琢兒她娘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們做了她十幾年的公公婆婆,還能不清楚嗎?她一向恪守婦道,孝敬長輩,便是對庶女和下人都極好的。只是她剛才那話太嗆人,你弟妹被氣著了,才口不擇言,亂說一氣,你別跟她較真。”
說完又對鄭氏道:“琢兒她娘,我們今天來,也是一番好意,你不愿意就算了,何必把話說得那么難聽呢?不管怎么樣,我們都還是琢兒的親祖父、祖母,家明還是琢兒怕親父親……”
鄭氏一聽這話就火冒三丈,葉予章話還沒說話,就打斷他道:“有你們這么做人祖父、祖母和父親的?一聽別人說琢兒命不好,就把她往外推。要不是大房的伯父、伯母做人厚道,收留琢兒,我家琢兒現在就已被你們送到姑子廟,不知生死了。你們還有臉說是她的親祖父、祖母和父親!虎毒還不食子呢,你們這樣也配叫做人?現在她拼死拼活的學了點本事,你們又腆著臉來認親,想要她給你們賺錢賣命,還想甜言蜜語把我哄回去,好當作人質來逼迫琢兒,你們打的倒是如意算盤,可也別把別人都當成傻子!我告訴你們,既然當初把我女兒推出來,不管她死活,從此以后,她跟你們再沒半點關系。你們的要求,她是絕不會答應的。”
葉予章的打算被鄭氏喝破,眼看已達不到目的了,頓時沉下臉來,喝道:“你憑什么說這話?你是琢兒的母親,可家明也是她的父親。
我們跟她有沒有關系,又豈是你這出婦說了算的?別忘了,你現在跟葉家全無關系,可琢兒她還是我們葉家的人。我們葉家的事,哪里有你說話的余地?”
“不好意思,這是我母親,而你們只是隔房的親戚。我的事,我母親自有說話的權利:而那位葉老爺,不過是我隔房的叔叔而已,我的事他還真做不了我的主。我祖母既已發話,讓你們走,門在那邊,你們還是請便吧。”葉琢不知何時己站到了鄭氏身邊,對葉予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