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進去?”顧塵問道。
杜浩然笑了笑,笑容有些晦澀,卻又夾雜著一種莫名的輕松:“本來是有個問題想要問葉琢,但想通了,就不進去了。”
說著他施了一禮,便準備離開。
“靖安王。”顧塵在后面叫道。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叫住他,只覺得他剛才的笑容似乎包含了太多的情緒,讓她極為不安。
杜浩然轉過身來,清亮而明澈的眸子,讓顧塵一下語塞,不知道應該從何問起。她只得道:“如果葉琢問起,我該不該跟她說我在外面遇見了你?”
杜浩然抬起頭來,眼神復雜地望了葉家的圍墻一眼,然后收回目光,抬起手來拱了一下:“隨意。”說完微一頷首,轉身健步朝巷口走去。
午后明亮的陽光,彌漫著玉蘭花香味的空氣沁人心脾,看著杜浩然高大挺拔的身影不徐不慢地消失在巷口拐角處,顧塵心里卻莫名的有一種沉悵的感覺。她蹙著眉站在那里好一會兒,這才轉過身,對阿媛道:“拍門吧。”
阿媛趕緊上前幾步,拍響了葉家的門。
來開門的是秋月,看到顧塵,她眼睛亮了一下,叫了一聲:“玉妃娘娘。”將顧塵迎進來后。
鄭曼文還沒走,正坐在廳堂里跟關氏聊著如何給葉琢置辦嫁妝,見顧塵進來,俱都十分驚喜,連忙讓座。
“琢兒呢?”顧塵掃視了屋子一眼,問道。
“在屋里呢。”關氏道,轉頭叫秋菊,“去叫姑娘,說玉妃娘娘來了。”又對顧塵道,“娘娘來得正好,琢兒早上在玉街上出了點事。我們正商議著去找您呢。唉,也不知道琢兒這門親事受不受影響。”
“這事我知道了,剛才瑞王爺和靖安王還去了我那里。”
“怎么樣?他們說什么?”關氏瞪大著眼睛問。
顧塵壓下心頭莫名的感覺,笑了起來:“伯母不必擔心,瑞王爺是去跟我商議如何讓琢兒成為靖安王正妃呢。”
“阿彌托佛,佛祖保佑。”關氏立刻合什念佛。雖然葉琢不斷地安慰她,但她還是擔心這門親事會被謠言影響。現在從顧塵這里得到瑞王爺的確切態度,她一顆心終于落了地。
鄭曼文的注意力卻被顧塵的話引到了另一個問題上:“咱們家的門第這么低,能成為靖安王正妃嗎?”
“瑞王爺想了一個辦法,我正要跟葉琢商議看看可不可行。”
關氏和鄭曼文對視一眼。俱都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來。雖然蘇管事行事有禮,絲毫不因她們地位低而倨傲。但她們總是擔心葉琢因為出身寒微而被瑞王爺和瑞王妃嫌棄。現在瑞王爺卻親自幫著想辦法,解決葉琢的出身問題,可見杜家對葉琢的看重。有他這一家之主支持,葉琢以后就不會吃什么大虧了。
關氏連聲道:“可行,絕對可行。瑞王爺是什么人?他想的辦法還能有不行的?”
顧塵笑容微斂。盯著她們的眼睛道:“要是他讓葉琢以別家女兒的身份出嫁,你們也愿意?”
鄭曼文一怔,表情也凝重起來,瞥了關氏一眼,沒有作聲。
葉琢是她養大的女兒,無論什么時候都是她女兒。母女倆的情份,不會因身份的改變而改變。而且她已嫁到了楊家,與葉琢本來就是兩家人了。葉琢就算再換個身份,對她也沒有絲毫影響。
可葉予期和關氏不同,葉琢是他們的孫女,以葉家孫女的身份嫁出去,而且還是作靖安王正妃。這是何等光耀門楣的事?要是換個身份,這份榮耀就跟葉家無關了。葉予期和關氏在葉琢的夫家面前。身份尷尬,甚至成了不能露面的灰色人物。這讓二老情何以堪?
任是誰,都不會愿意吧?
關氏愣了一愣后,笑了起來:“這有什么不愿意的?只要我家琢兒能過得好,就算以別家女兒的身份出嫁又如何?我們老了,又沒有子嗣,琢兒過得好,就是我們最大的心愿。難道還會為了一點不能吃不能穿的虛名耽誤孫女的終身不成?”
“祖母。”屋里光射一暗,卻是葉琢出現在了門口。她眼里含著淚,走到關氏身邊,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我不想成為別人家的女兒,我過繼到大房來,就是為祖父、祖母養老送終的,我要以葉家姑娘的身份出嫁。”
“琢兒!”關氏將臉一沉,聲音前所未有的嚴厲,“你別任性!”
自過繼過來,關氏對她極為的溺愛,葉琢無比享受在她面前當孩子的感覺。此時受到喝斥,她委曲地嘟了嘟嘴:“祖母,我不是任性。”
“還說不是?”關氏厲聲道,“你想讓我跟你祖父一輩子內疚不安,你就拒絕試試,看我們認不認你這個孫女!”
關氏表情嚴厲,話也說得嚴重,葉琢卻不怕她。她抱著關氏的胳膊搖了搖,撒嬌似的道:“祖母,您別這么兇嘛,聲音大得人家耳朵都聾了。”
葉琢一向理智冷靜,發生任何事她都是家里的主心骨,總讓關氏和鄭曼文忘了她不過是十六歲的小姑娘。此時她一露出這個年齡段正常孩子的模樣,兩人都愣了一愣,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關氏用手指戳了戳葉琢的額頭,寵溺地道:“你啊!”不過想起自己的立場,又極力地將臉板了起來,“聽祖母的話,不許任性,聽見沒有?”
葉琢從旁邊拉了一張小杌子,坐在她旁邊,一本正經道:“祖母,您別急,聽我說完您再說話。”
關氏也知道葉琢不是那等胡鬧之人,她或許有她的道理,不過還是板著臉道:“好,你說,看看你能說出什么道理來。”
葉琢斂起笑容,看向顧塵:“師父,瑞王爺提議讓我以誰家女兒的身份出嫁?”
“上陽竇家,不知你聽說過沒有。”顧塵知道對于這些名門貴胄,上輩子生于公候之家的葉琢比她要清楚。
葉琢點了點頭:“聽聶家下人說起過。”一句話打消關氏和鄭曼文的懷疑,“三年前辭世的首輔竇林海竇大人,就是出自上陽竇家。”
顧塵點了點頭:“正是他家。現任御史大夫竇德陽的一個侄女,跟家中的護衛私奔了。你知道的,竇家書香門第,朝中清貴,尤其注重名聲。這個侄女即便找回,也不可能以竇家女兒的名義出現在人前了。所以瑞王爺提議你頂替那女子,以竇家姑娘的名義與瑞王府結親。”
“是嗎?”葉琢淡淡地笑了一下。
顧塵看到葉琢這表情,一怔:“怎么?有什么不對嗎?”
葉琢搖了搖頭:“師父,您把瑞王爺拜訪您時說的話,詳細地跟我說一遍。”
“好。”顧塵點點頭,將杜齊觀在她那里說話都說了一遍。
葉琢眉頭微蹙:“你是說,杜公子也在場?他聽了他父王這個提議,有什么表示?”
顧塵眼里恍過剛才杜浩然的表情,搖了搖頭:“他當時好像有些心不在焉,除了問了我兩句你的事情,就一直沒有作聲。”說著將杜浩然所問的話也告訴了葉琢,又道:“我來的時候,在你家門外遇到他了。他似乎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了,我問他為什么不進門,他說本有問題想要問你,不過想通了,就沒必要進來了。看他那樣子,似乎有心思。”
說著兩眼緊緊地盯著葉琢的表情,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端倪。
葉琢微微一怔,表情一下變得輕松起來。她看了顧塵一眼,道:“杜公子大概是有些憂慮吧。如果我沒猜錯,瑞王爺這是給我出考題呢。”
“考題?”大家都一怔,“什么意思?”
葉琢看向秋月:“秋月,你到門口看著,別讓人靠近。”
“是。”秋月滿臉疑惑地去了。
葉琢以前說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還得讓人守門,頓時讓關氏和鄭曼文緊張起來。她們坐直了身體,睜大著眼睛看著葉琢。
葉琢瞅了顧塵一眼,忽然頑皮一笑,打破了室內詭異的氣氛:“師父,我要是說皇上的壞話,您不會去告密吧?”
“盡管說,絕不告密。”顧塵豪邁地一揮手。
“琢兒!”鄭曼文嚇了一跳,臉色一下就變白了。
顧塵趕緊撫了撫她的胸口道:“娘您別急,我開玩笑的。”
“是啊,這孩子跟我開玩笑呢。”顧塵倒被鄭曼文嚇了一跳。宮里的妃子,懷了孩子那叫一個金貴,都給她造成心理陰影了。
“這話能開玩笑么?”關氏喝斥了葉琢一句,“有話趕緊說,別賣關子。”
葉琢見鄭曼文沒事,這才放下心來,吐了吐舌頭,正顏道:“那上陽竇家,雖說沒有爵位,卻都是實權臣子,更是文官的領袖。尤其是去世的竇老爺子,聲望極高,說是振臂一揮,一呼百應也不過份。而瑞王是什么?皇上的大哥,皇位原來的順序繼承人,各種緣由之下才把皇位讓給了當今皇上。哪怕是他們兄弟情深,胸懷坦蕩,要說皇上心里對瑞王爺沒有一點忌憚,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素有大才的瑞王爺才做了個虛位王爺,所以以軍神著稱的靖安王才一提出請求皇上就讓他四處游蕩。你們想,如果我以竇家姑娘的身份嫁給靖安王,那是什么?那是錦上添花,烈火烹油,那是要把瑞王府往深淵里推啊!”
終于從外地培訓回來了,坐了一天的火車,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