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名滿天下的風流才子和當今皇上居然成了(情qíng)敵。
正如秦堪所料,朱厚照和唐寅剛剛建立起來的友誼瞬間便崩塌了,他們的友誼果然很脆弱。
朱厚照和唐寅像兩只斗雞似的互相惡狠狠地瞪視著,朱厚照不遠處的侍衛見勢不對勁,數十人緩緩圍過來。
秦堪朝外打了個手勢,侍衛們見秦侯爺一臉笑容微微搖頭,眾人心下稍定,于是仍舊四散開來,但神(情qíng)一直保持著高度戒備。
秦堪的決斗提議顯然令朱厚照頗為動心,朱厚照自幼喜弄武事,跟大內侍衛們多少也學過一些功夫,杜嫣這樣的高手他肯定打不過,但打眼前這個弱不(禁jìn)風的中年書生卻是十拿九穩。
“唐寅,你敢和我打一架嗎?”朱厚照打破沉默,(挺tǐng)(胸胸)指著唐寅大聲道。
唐寅眼中閃過一絲驚慌,看到一旁的劉良女,不知怎的,唐寅膽氣又足了,聞言一(挺tǐng)(胸胸):“……你敢和我比畫畫嗎?比作詩也行。”
秦堪和杜嫣噗嗤一聲垂頭悶笑不已。
朱厚照凌厲的戰意頓時頹然,二人繼續像兩只斗雞一般瞪眼。
秦堪嘆氣,起(身shēn)走到愕然不已的劉良女面前,指著二人道:“劉姑娘,有什么感想?”
劉良女剛開始驚愕了一下,二人之爭為了誰她自然心知肚明,臉上升起兩團羞云,隨即俏臉一板,面若冰霜道:“奴家能有什么感想?奴家和爹爹只是貧寒卑((賤jiàn)jiàn)之人,比不得富貴公子和功名老爺這般閑(情qíng)。他們為了(情qíng)(情qíng)(愛ài)(愛ài)的東西比詩也好,打架也好,奴家只盼他們能可憐可憐貧寒卑((賤jiàn)jiàn)之人,莫打壞了我們的桌椅碗碟。奴家和爹爹還要靠它們養家糊口……”
劉良女的聲音不大不小,恰恰能讓朱厚照和唐寅聽到。
二人臉色一滯,緊張而忐忑地看了她一眼,赧赧地彼此齜牙一笑。
“玩笑。呵呵,玩笑而已,唐兄你說對不對?”朱厚照干笑著搓手。
唐寅也擠出一臉難看的笑容:“對,劉姑娘多心了,我與朱賢弟久違不見,今(日rì)喜相逢,互相開個玩笑而已……”
劉良女哼了一聲,也不搭理二人,扔下一句“無聊”。轉(身shēn)繼續忙碌去了。
朱厚照和唐寅尷尬地揉著鼻子。坐在桌邊半晌沒出聲兒。
秦堪好笑地朝二人挑挑眉:“不打了?”
朱厚照尷尬道:“此地地利人和皆失。排兵布陣擺不開地方,委實不宜動手……”
唐寅冷哼道:“動手是粗鄙武夫所為,正經人家的女兒誰看得慣?有膽你和我比畫。比詩,這兩樣不僅風雅脫俗。而且不失禮儀,傳出去也是士林一段佳話,你可敢應戰?”
朱厚照嘿嘿冷笑,笑容怎么看都透著一股子心虛的味道。
(身shēn)份雖然高貴之極,從小到大教他讀書的皆是當世博學鴻儒,但朱厚照卻實在沒學到多少東西,論學識論才華,哪能跟名滿天下的唐解元相比?
于是二人(挺tǐng)(胸胸)瞪眼,一個強烈要求比拳腳,一個強烈要求比詩畫,二人堅守著各自擅長的專業絲毫不肯松口,站在對自己有利的高度毫無保留地鄙視對方,各自由內而外散發出強烈的優越感。
二人對峙時,杜嫣悄悄扯了扯秦堪的袖子:“相公,他們現在這模樣,是不是你經常所說的‘((賤jiàn)jiàn)人就是矯(情qíng)’?”
“咳咳,娘子,別亂說實話!”秦堪干咳道。
杜嫣的聲音不大不小,朱厚照和唐寅恰好聽到,朱厚照嫩臉一紅,接著若無其事,顯然認識秦堪后,他的臉皮功夫已練出火候了。
唐寅臉皮卻有些掛不住,當即漲紅了臉吼道:“比拳腳就比!休看我文弱,書生亦能提三尺殺人青鋒!”
朱厚照兩眼大亮:“好,這可是你說的,兩個時辰后,朝陽門外護城河邊見,咱們分個勝負!誰輸誰滾蛋,以后再也不準糾纏劉姑娘!”
唐寅怒氣沖沖先離開,不知做什么準備去了。
秦堪夫婦左右瞧了瞧,決定跟隨朱厚照去瞧(熱rè)鬧,二人的侍衛加在一起近百人,浩浩((蕩蕩)蕩)((蕩蕩)蕩)往朝陽門而去。
臨走朱厚照忸怩踱步到劉良女面前,訕訕朝她笑了笑,劉良女冷眼朝他一瞟,鼻孔冷哼一聲轉(身shēn)繼續忙碌,扔給朱厚照一個冷淡的背影。
朱厚照揉著鼻子尷尬地笑,眼珠子轉了兩圈,然后以一種非常矯(情qíng)的姿態離開酒肆。
眾人走得沒影兒了,低頭忙活的劉良赫然抬起頭,瞇眼朝遠處看了一會兒,扭頭問女兒道:“閨女啊,這些人一看便知非富即貴,你何時認識了這些人?”
劉良女咬著下唇低聲道:“爹,女兒和您整(日rì)打理酒肆,認識什么人您還不知道么?咱們雖窮,可這點骨氣女兒還是有的,剛才那位華服貴公子和中年書生老爺這些(日rì)子總在酒肆流連,叫上一角酒一坐就是一整天,趕都趕不走,女兒也拿他們沒辦法……”
劉良看著女兒絕色的容顏,心中隱隱浮起幾分擔憂。
長得漂亮是天生的,但寒門人家的女兒若生得太漂亮,卻不見得是福氣,權貴人家的一句話往往便決定了她的命運,連反抗都無門。
從內心來說,劉良(情qíng)愿女兒生得丑一些,將來找個本分老實的漢子嫁了,平淡又平安的度過一生,平庸的容貌也不會落入權貴子弟眼中,省卻許多麻煩和禍事。
抬頭看了看天,劉良喃喃嘆道:“京師怕是待不住了,又要換地方……”
劉良女眨了眨眼,嫣然一笑:“爹您多慮了,那位書生老爺一派斯文,富貴公子雖多有紈绔習氣,但二人這些(日rì)子對女兒彬彬有禮,不越雷池半步,女兒瞧他們不像壞人……”
劉良淡淡看了她一眼,嘆道:“女兒啊,你才多大,世道人心太臟,憑一雙眼睛能看出什么?”
朝陽門外,護城河邊。
難得偷取浮生半(日rì)閑,秦堪和杜嫣依偎在河邊一棵垂柳下殷殷低語笑談,杜嫣螓首靠在秦堪的肩上,俏臉一片幸福之色,閉上眼睛呢喃,享受這難得的與相公獨處的時光。
近百侍衛呈半圓型四散開來,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動靜。
而當今皇上朱厚照……
朱厚照臉色鐵青,雙手握著拳頭,目光盯著城門,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兩個時辰早已過去,唐大才子卻依然不見蹤影,城外河邊只有秦堪夫婦二人竊竊輕語。
寒秋,護城河北去,京師城頭……
寒風凜冽,拂過空曠的原野,也吹過朱厚照那張寂寞蕭瑟的臉……
秦堪同(情qíng)地瞧了一眼遠處河畔如絕世高手般負手而立的朱厚照,嘴角一勾,想笑,忍得很辛苦。
唐伯虎居然放了當今皇上的鴿子!
讀書人太有種了。
朱厚照一臉冷酷地直視前方,寒風一吹,渾(身shēn)瑟縮一下,繼續(挺tǐng)起(胸胸)膛孤傲。
大冬天的,大伙兒都不容易……
秦堪也覺得有點冷了,搓了搓冰涼的手,起(身shēn)走到朱厚照面前,笑道:“陛下,看樣子唐寅應該不會來了……”
秦堪話剛出口,朱厚照如同被點爆了火藥桶一般勃然大怒:“敢失朕的約,好大的膽子,秦堪,命錦衣衛將那窮酸書生緝拿下獄,給朕好好雜治一番!”
“風度啊陛下,對(情qíng)敵要有風度啊,你若以權勢壓人,將來傳出去京師大臣和百姓如何看你?那位劉姑娘如何看你?”
朱厚照語窒,忿忿跺腳,滿肚子怒火不知如何發泄。
秦堪忍著笑道:“陛下,既然人家都爽約了,你和唐寅的巔峰對決是否延期再戰?回去吧,天怪冷的……”
朱厚照倔強地仰著頭,冷風一吹,兩行鼻涕蜿蜒而下,如同兩盞水晶宮燈似的晶瑩剔透,狠狠吸溜一下又被吸回去。
“你回去吧,朕再等等他……”天再冷亦不失絕世高手風范。
秦堪憋笑很辛苦,胡亂拱了拱手:“如此,臣和夫人先告辭了,可惜看不到這曠世一戰,實為今生憾事……”
朱厚照一臉騎虎難下的表(情qíng),垂頭喪氣揮了揮手。
秦堪剛轉(身shēn),朱厚照又叫住了他。
“秦堪,你和那唐寅很熟嗎?”
“臣落魄之時與他同住一家客棧,交(情qíng)頗深。”
“你們認識多久了?”
“兩三年了吧……”
朱厚照迎著寒風,又狠狠打了個哆嗦,無限蕭瑟地嘆了口氣,看著空((蕩蕩)蕩)((蕩蕩)蕩)的城門,幽幽道:“認識兩三年了,你難道沒發現你的這位朋友人品很有問題么?”
“以前沒發現,今(日rì)才赫然察覺,畢竟……臣當初也沒無聊到想跟他打架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