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章、女神!
一碗地瓜飯,一碟蘿卜干,一碟鹽水花生,這就是今天的晚飯。
沒肉!
蔡三炮說兔子山上的兔子泛濫成災,不打打不用追,走著走著就有兔子主動撞死在你小腿上,附近的村民都拿兔子肉做主食。
唐重恨不得把蔡三炮給拉過來,對著他的耳朵嘶吼:兔子呢?兔子呢?
當然,這么做也有可能會引起蔡三炮的極度恐慌,他把屁股一撅,雙手豎起兩根手指頭放在耳朵邊,紅著眼眶說道:我就是兔子。
那個時候,你說唐重要不要把他煮熟吃了?
唐重真是餓壞了,捧著飯碗嘩啦啦的喝了兩碗稀飯。蘇山也不嫌棄這地臟飯差,也端著飯碗小口的吃著。
她吃飯的模樣不像是很有食欲,但是樣子看起來卻讓人很有食欲。
老酒鬼捧著瓶老茅臺當寶貝,美滋滋地說道:“這酒還是先存著。等著有客人來時再喝。咱們爺倆今天就喝點梅子酒。”
他還真是不把唐重當外人。
說著,就從飯桌底下摸出一個黑乎乎的小壇子,沒有杯子,用兩個干凈的大碗裝酒,自己倒了一滿碗,又給唐重倒了大半碗。
“爺爺,你不是有酒嗎?怎么還要去找人賒酒?”唐重疑惑的問道。
“你不懂。”老酒鬼大手一揮,很是硬氣的說道:“手有余糧,心里不慌。手頭上留點兒酒,心里才安穩睡得香。不趁著有酒的時候先賒一點兒,要是等到酒完了再去賒,偏偏又賒不到,怎么辦?這日子還過不過了?人還活不活了?再說,閑著也是閑著,吃飯之前去李寡婦門口打個轉,也就是幾步路的事兒——”
“——”唐重啞口無言。他一直以為自己寧死不吃虧拼命占便宜的性格遺傳自大胡子,可是,大胡子這個人雖然出手狠辣,但是骨子里又有著非常公正重義的一面。這讓唐重心里經常會產生這樣的疑惑:大胡子是不是我親爹啊?他經常打我,偶爾殺我,我的性格又不像他,最關鍵的是——長的也不像啊。
“李寡婦這人也忒小氣了。”老酒鬼抿了一口酸辣酸辣的梅子酒在嘴里,很是不滿的嘀咕道。“不就是欠她一點兒酒錢嗎?連院門都不讓人進去。”
“你欠她多少酒?”唐重問道。
老酒鬼想了想,說道:“你是問壇數還是問年份?”
唐重虎軀一震,說道:“要是壇數呢?”
“記不清了。”
“要是年份呢?”
“大概——十五年,也有可能是二十年。”老酒鬼陷入了漫長的思考當中。“反正是從她嫁給李二狗開始釀酒的那一年起。我記得不記得不打緊,李寡婦記著就成了。”
“——”唐重的虎軀震了又震。欠了人家二十年的酒錢還能活著,這老頭子在這村子里面得有多好的人品啊?
“你們來的正好。”老酒鬼說道。“明天就去把酒錢都給我結了。我要讓李寡婦知道,讓全村的人都知道,我老酒鬼說話算話,欠債還錢,絕不抵賴——賴帳的是王八蛋。”
“那我要是還沒來呢?”唐重小心問道。唐重要是不過來,老酒鬼怎么還人家這筆錢啊?二十年的酒錢,那可不是筆小數目了。
老酒鬼把手里的酒碗往桌子上一拍,吼道:“你現在不來,以后來不來?就算我死了,我的遺言也就只有一條,把我欠村子里的債給我還清楚——”
唐重陪著笑臉,解釋著說道:“我就是這么一說,就是這么一說。我早就想著要過來看爺爺了。就是——就是事情太多了。我爸也是,他是公務員,還是單位里面的大領導,手底下管著好幾百號人呢。他要是離開,單位里面是要出大事的。所以,他也沒辦法過來看望你。不過,我們心里一直念著你。這一次我向公司請了幾天假,就帶著朋友過來看望你了。”
唐重不是不來。而是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有爺爺這號人物的存在。
很久以前,他就問過大胡子自己的爺爺奶奶在哪里,大胡子沉默很久,才說爺爺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以后有機會會帶他過去看他。
但是,一直等到他長到二十歲,那個機會仍然沒有到來。
了解了大胡子的處境和他惹下的麻煩后,唐重也對大胡子的隱瞞有了更多的理解。
那個時候,他和自己都是生命危在旦夕,董家的殺手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要了他們父子的命,還有其它一些別有用心的家伙在后面煽風點火,借機生事。如果他們將爺爺的位置暴露,可能等待老人家的不是兒子和孫子的孝敬,而是殺手的刀槍和棍棒。
正如唐重所知道的那樣,大胡子是一個重情重義的男人。他這樣的性格,自然對老人也極度的孝順。
讓一個孝子二十年來對自己的親生父親不聞不問,甚至連所在位置都不能暴露,這本身不就是一件極度殘忍的事情嗎?
在唐重的努力下,在關意的支持下,姜董兩家的關系緩和,董家也終于明白誰才是他們真正的敵人。
大胡子在恨山的壓力頓減,也終于向唐重透露了爺爺的存在。大胡子交代唐重,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來尋找爺爺。如果有可能的話,把他接到外面去生活。
于是,唐重來了。
悄悄的來,沒有驚動任何人。
這里面的事情實在是太復雜了,唐重都沒辦法一一向老酒鬼解釋。
解釋了,他又怎么能夠明白?
他的兒子多年以前出山就一去不復返,老人的心里怎么會不擔心?怎么會不難過?
直到現在他一言不發,不是因為他對親情淡漠,而是他對自己的兒子有信心。
他一定有自己的難處,做父母的,也只能盡量去理解。
他是孩童嘴里的老酒鬼,是村人眼里的五保戶,是唐獵的父親,是唐重的爺爺。
他是一個值得尊重的老人。
老酒鬼看了蘇山一眼,說道:“女朋友?”
“女性朋友。”唐重說道。
老酒鬼的問題還是很高端的。一般人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太瘦不好生娃。”老酒鬼說道。“李寡婦那樣的大屁股,都生兩個兒子了。”
這一次,不僅僅是唐重虎軀一震了,蘇山也跟著震。
唐重覺得,自己對老酒鬼的了解還太表面。或許,他并不是太值得人尊敬——
一碗梅子酒下肚,老酒鬼酒意上來了,他用筷子敲擊著碗底,用他那破啰嗓子唱起了本地流傳很廣的采茶戲:忽聽李郎投親來,叫人喜開懷?任憑紫燕成雙對,任憑紅花并蒂開。怎比得我與他情深似海,沒奈何男女有別咫尺天涯——
這是《女附馬》中的經典橋段,只是老酒鬼的嗓子怎么也唱不出采茶戲悠揚婉轉的效果,更像是KTV里面那些水準不佳的選手抱著話筒干嚎。
唐重聽的出來,老酒鬼的心情是愉快的。
唐重酒意微薰,躺在椅子上笑呵呵地聽著老酒鬼唱歌。
蘇山站了起來,手腳伶俐的收拾碗筷。
唐重伸手阻止,說道:“我來吧。”
按道理講,唐重是這間小石屋的主人,蘇山是他請來的客人。主人怎么能夠讓客人來做這些事情呢?
再說,蘇山是嬌滴滴的大小姐,這屋子里的很多東西實在是太臟了——不得不說,老酒鬼實在沒有養成干凈整潔的衛生習慣。
蘇山看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掌推開,把桌子上的飯碗、筷子、碟子都抱進了水井邊。
用水缸里面的水把它們清洗干凈,擺放整齊,又找了一塊看起來并不干凈的抹布來擦洗桌子,用掃把和竹編的簸箕把石屋的里里外外都打掃干凈。
忙活完這一切,她又不知道從屋子的哪個角落里面找出了一個質地白色現在看起來卻有些發黃的大茶壺,用開水燙了兩遍后,又用自己帶來的茶葉給唐重和老酒鬼泡了一壺鐵觀音。
這是蘇山泡得最沒有技術含量的一壺茶,卻也是唐重喝過的最甘甜美味的一壺茶。
她身穿白衣、長發被皮筋綁成馬尾。因為忙碌,她的額頭出現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在燒得正旺的油脂燈下,她的臉頰紅暈,臉上淡淡的絨毛也清晰可見。
細潤如脂,粉光若膩。含嗔宜笑,飄渺若神。
好美!
真正的女神,不是穿著名牌的衣服開著名貴的車子吃著奢侈的食物高傲冷艷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在穿著名牌的衣服開著名貴的車子吃著奢侈的食物高貴冷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同時,還能夠穿著運動裝扎著馬尾辮不畏懼山路艱難,不嫌棄山村臟亂,吃得下地瓜飯,咽得下蘿卜干,涮鍋洗碗,煮茶點煙——
她可以驕傲的九天摘星攬月,也可以低落到塵埃在平凡的土壤上綻放出最美艷動人的花朵。
女神,蘇山。
蘇山,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