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帥,出兵吧!再不出兵松山就完了!”
“大帥,再不出兵可就來不及了!”
大凌河城頭上,何可綱和張存仁不約而同的叫了起來。
祖大壽仍是未動,如鐵了心般定定望著已陷入絕境的松山軍。奇跡并沒有出現,施大勇沒能給他帶來驚喜。
望著還在死戰的松山軍,祖大壽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滋味,曾幾何時,他祖大壽也有那般堅定的勇氣,可是現在…
許是官做大了,人也老了吧。雄心壯志已不在,眼前只有名與利了。
“唉!”
輕輕的嘆了口氣后,祖大壽抬起左手,面無表情。
他不敢冒險,他已經不是當年的祖大壽了。
再熟悉不過的手勢,何可綱無奈的搖了搖頭,張存仁閉上了眼睛,更多的人將腦袋轉到了別的方向,他們已經不忍再看。
一腔熱血等著出城與建奴較量的高光輝把一肚子氣撒在了身邊的城墻上,用力的錘了上去,一條鮮紅的血印瞬間烙在他的手上。
肉體的痛不覺,心中的痛卻是剌骨。
一幫粗漢,就知道打,什么時候用過腦子。父親大人是為大局著想,胸中謀劃的豈是你們所能體會的。愚鈍!
不論什么時候,父子都是連心的。祖澤潤堅定的擁護父親的決定,永遠站在父親的一邊。
不過置友軍不顧,始終說不過去。想了想,祖澤潤上前對祖大壽說道:“父親,松山上下與建奴戰至最后一兵一卒,兒以為父親應當上表朝廷,為松山守備施大勇及其部請功,并請朝廷撫恤松山遺屬,好讓松山上下不致為身后事愁。”
松山軍肯定是完蛋了,現在要做的就是身后事,如何向朝廷上表可是要動些腦筋的。將壞事變成好事,求嘗不可。
兒子的話外之音是什么,祖大壽如何聽不出。微一點頭,吩咐身邊的隨軍參事鄭長春記錄:
“臣遼東前鋒總兵祖大壽六月初九日戰報:建州重兵萬余追圍大凌河城,臣率部堅守,奴兵不敵撤圍。后有松山糧兵千余于十里處被圍,松山兵用火器拒之,擊死甚眾,后火器盡,復接戰良久乃敗……臣接敵情,率部援救,然松山已沒,臣無能,統籌無方,致使此敗,臣請朝廷治罪……”
寥寥數語,聽得眾將皆是一怔,隨后黯然無語,無一人有異議。
明知道祖大壽這是睜眼說瞎話,可是誰又能說什么呢。難道據實以報朝廷,說遼東軍見死不救嗎?又或者說來襲的韃子不過千人,城內的上萬兵馬卻龜縮于城,坐視松山敗亡嗎?
心中不免有些酸溜溜的,但事已至此,又還有什么好說的。
與何可綱等主戰派將領心中酸澀不同的是,韓恭誠、韓大勛等祖大壽家將出身的將領卻是暗自嘀咕起來:那松山軍陣前可是有百多具建奴尸首的,若是能把那些尸首搶來,人頭報上去,可謂是大捷啊!
記下總兵大人說的每一個字后,參事鄭長春又仔細核對了一遍,這才遞給祖大壽。
祖大壽粗致掃了一眼,沒有說什么,交給鄭長春回去正式寫成表章,只待建奴退去便上報朝廷。
鄭長春小心翼翼的退后了幾步,便要下去書稿,卻又被祖大壽叫住。
盯著松山軍的殘軍看了又看后,祖大壽幾經猶豫,終是緩緩說道:
“自奴虜發難,我兵率望風先逃,未聞有嬰其鋒者。獨此戰,以千余人當虜萬余,殺百十人,雖力屈而死,至今凜凜有生氣。尤守備施某,痛飲韃血,飽嘗胡肉,當為我漢家一豪杰也!”
雖力屈而死,至今凜凜有生氣!
祖大壽判了松山軍的死刑,定了施大勇的死路。可是松山還未敗,施大勇也未死!
他們仍在堅持抵抗,雖然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已是死路一條,可是他們仍選擇血戰到底!
他們沒有別的選擇,守備大人陣前分尸的行為已經注定這仗是不死不休了。
這個時候投降,只怕韃子都不答應。既然如此,那就死得轟轟烈烈些!
圖賚的一百六十名馬甲兵加入戰陣后,戰場已成一邊倒,任施大勇如何拼死補救,松山的防線也被無情的突破。
兩百多殘兵被死死的壓縮在一個小圈中,每分每秒,都有數十騎重重的沖撞。無時無刻,沒有新的亡魂。
蔣萬里的騎兵營雖然人數占了優勢,但卻仍被德克勤的殘兵拖住,鑲紅旗的蒙古兵又分了一隊援救他們,一時半會根本無法挽救武勇二營。
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叫嚷什么了,但施大勇肯定,那肯定不是好話,多半是罵對方姥姥和問候他母親的。
仗打到這份上,“指揮”這個詞對施大勇是奢侈的,他已經沒有指揮部下作戰的資格,只有左砍右砍的本能。
或者正如李大山所想的那般,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施大勇記不得被自己砍下腦袋的韃子有多少了,他只知道,他的胳膊酸痛得要命,每揮落一刀,身體的力氣就好像衰弱一分。
再次揮刀砍下半截馬腿后,施大勇虛弱的站在那里不斷的喘著粗氣,身邊的部下已經越來越少。
忠于職守的郭義帶著最后兩名親兵牢牢的護著施大勇的左右,他們的身上滿是鮮血,也滿是刀口。
把總麻忠的傷勢很重,這個南鎮撫司的火器工匠的半邊臉幾乎被削掉,在陽光的照射下,血淋淋的右臉甚是嚇人。看仔細些,竟然眼眶都被削去了,眼珠連著一些碎肉生生的掛在那里。
不知道要說他命大還是命硬好,沒了半邊臉竟然還活著。估摸是他的樣子實在是太過嚇人,以致于那些蒙古兵們根本不敢靠近他。
麻忠就跟瘋了一樣,揮著自己的刀到處劈砍。韃子在躲,松山兵也在躲。
施大勇的眼睛一直在看著,心如刀割般痛,他準備赴死了。用盡最后力氣舉起手中的大刀,朝著那些魚躍而至的韃子指去,歇嘶底里的吼道:
“弟兄們,我施大勇對不住你們,連累你們了!要是有來世,我施大勇給你們做牛做馬!”
“能與大人同死,死有何足惜!”
同樣渾身是傷的李大山不知從哪冒了出來,臉上沒有絕望,而是笑容——無畏生死的笑容。
縱橫四周年了,去年來的,今年離開了幾月,現在又回來,但愿縱橫越來越好,我等也能水漲船高。雙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