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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學啟向施大勇隱瞞了一個事實真相,那就是他不是被脅迫從賊,而是自愿從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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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學啟確是吳橋人,也的確有個秀才的功名,但是,他卻是個不安份的讀書人。常自詡乃經世治天下之人,有朝一日或可為宰輔之材。可惜,殘酷的事實卻讓他年近四旬,卻依然是個在科舉之路渺無希望的窮秀才。
因此,吳橋的那場大雪,不僅改變了以孔有德為首的東江遼兵的命運,也改變了同在小鎮窮秀才趙學啟的命運。
當叛軍出現在家門時,趙學啟對糟糠之妻說了句“大丈夫當頓頓美酒佳肴,哪能天天粗茶淡飯!”隨后扔下妻子就出門降賊了。
作為第一個歸順的讀書人,而且還是個秀才,趙學啟的到來讓素來敬重讀書人的陳有時喜出望外。
被他擄來的讀書人不乏秀才,甚至還有一個舉人出身,可是無一例外,這些人都拒絕了陳有時的脅迫,至始至終沒有替叛軍出過力,軟硬都拿他們沒辦法。
陳有時卻也沒有因此著惱殺掉這些讀書人,而是繼續將他們養在營中,每日學劉備一樣三顧茅廬,希望能夠打動這些讀書人為自己效勞。然而這些讀書人卻跟吃了秤砣一樣鐵了心,始終不為所動。
陳有時費盡心思,軟硬皆施,也拿這些讀書人沒有辦法。因此,與這些頑固不化的讀書人相比,趙學啟的歸順就愈發突顯價值了,本著千金買馬骨的目的,陳有時對趙學啟也是信任有加,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趙學啟倒也對得起他的生平大志,還是有幾分本事的。他見孔有德軍起事后,并沒有什么積極作為,反而是到處燒殺搶掠,完全沒有為日后打算的樣子。因此,向陳有時進言,要孔大帥學洪武皇帝,廣積糧,高筑墻,尋一穩固根據地緩圖發展,等待中原局勢大變后再揮師北上。
他的這一建議被陳有時轉呈孔有德后,孔有德和李九成等人均為贊同,遂借登萊巡撫孫元化招撫之機,率兵東去,欲圖奪取登萊為基地。而趙學啟也憑借這一獻策得到陳有時的刮目相看,人前人后常以“趙先生”相稱。
只可惜,陳有時終歸是海寇,骨子里仍是自己的那一套,沒有聽從趙學啟的建議攻打商縣,拔除京營,而是率部去攻打雖有財貨卻無戰略價值的海興縣,結果讓錦州軍撿了個漏子,在他傾巢而出時一路無驚無險的打到了家門口。
對岸打得激烈時,鎮子里趙學啟早就知道,因不知官軍來了多少人,他也不敢輕易出鎮,直到對岸銃聲停止。
得知大將軍被官軍所敗后,鎮子里的叛軍頓時惶惶不安起來,人心驚慌,許多人都說沙河肯定守不住,現在應趁官軍還沒渡河立即東去登州尋大帥主力會合,要是遲了就來不及了。
起初,趙學啟也想就此東去,但想到沙河一失,孔軍就失去了退路,被官軍堵在登萊這個彈丸之地,將來很難有什么作為。
跟著一支已經沒有前途的軍隊繼續造反,絕不是趙學啟這個聰明人的選擇。在權衡利弊后,他將把總齊三寶拉到一邊,先是對他一番恐嚇,說官軍如何如何的厲害,大將軍幾千兵馬竟然半個時辰就被他們殲滅,可見這次來得官軍要比上次的京營還要多還能打。他們就是逃到登萊找到孔大帥,也逃脫不了官軍的圍剿。
于其一頭道走到黑,倒不如就此反正,帶著大伙投了官軍,再差,也總能保得大家性命。要是老天有眼,說不定還能撈上一官半職。
齊三寶是個沒主見的人,他見大將軍在時就對趙先生言聽計從,夸他是諸葛再世,因此,在齊三寶看來,趙先生說的話肯定是有道理的,不然大將軍也不會這么看重他。現在大將軍不在,鎮子里就這么點人,官軍來得又多,這仗是斷然不法打的。趙先生說反正,那就反正吧,反正在哪都是當兵吃糧,當官軍總比當叛軍要好得多。
留在鎮子里的叛軍多是吳橋起事后孔軍從北直隸各地相繼脅迫來的青壯,自然談不上對叛軍有什么歸屬感。而且都是些沒讀過書的莊稼子弟,沒什么主見。因此趙學啟和齊三寶把反正的意思一說,叛軍們立時就都同意了。
但官軍會不會接受他們的反正,又是不是會秋后算帳,眾人仍是心里沒底。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對岸到底個什么情況,誰也不知道。于是,這才有了沙河百姓犒軍一說。
趙學啟是想借著犒軍為名,探一探對岸官軍的口風,要是對方不肯接受他們反正,那也只能連夜逃到登州去了。
其實,沙河鎮里已經沒有百姓,原有的住戶連老帶幼二千多口早在孔有德率軍經過時就被李九成帶人給屠殺一空了。
后來陳有時奉命守衛沙河,帶了幾百擄掠過來的北直隸女子,另外鎮子里還有一百多專門為叛軍打雜做苦工的青壯,也都是北直隸一帶的莊稼百姓。
齊三寶回去將官軍答應準他們反正的消息一說,鎮子里的叛軍就全部老老實實的到河邊重新安營了。那些女人叛軍沒敢帶著,全留在鎮子里。
在蔣萬里的兩百兵監督下,齊三寶和他的部下都很安份,對突然從叛軍變成官軍,也都沒有什么不適應,反而都有沾沾自喜之色。尤其是看到對面隨陳有時打海興縣的弟兄全成了官軍俘虜時,他們都有幸災樂禍之色。
這邊,李大山和邵武帶人強行將俘虜分成了幾撥,火把打得到處都是,把個曠野照得如同白晝。
為防挑人過程中發生不測,曹變蛟領著狼騎兵占據一處小坡嚴陣以待。俘虜們雖然騷動,但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還是知道的,看到官軍的騎兵正虎視眈眈對著他們,自然不敢鬧事。
彭大錘和他的一眾馬賊手下被施大勇命令協助挑人。見識遼軍以幾百騎兵大敗數千叛軍后,一眾馬賊更加服氣了。已經有幾個馬賊私下對彭四海說,這遼軍如此能打,倒不如就跟他們干了,省得東躲西藏,天天提著腦袋擔心隨時被官兵給剿了。
按照施大勇的要求,錦州軍開始從俘虜群中挑選那些身強體壯的,但大多數俘虜看上去都一樣,單從體質來講,能達到身強力壯這個標準的俘虜不會超過百人。
這幾年北直隸的天災不比西邊那么少,百姓們普遍營養不良,青壯們大多來自普通人家,吃得不好,自然談不上有多身強體壯。
但是這樣一來,就跟施大勇要求的一千人差了一大截,這人應該如何個挑法?
邵武他們沒有主意,最后,還是李大山有主意,早年為土匪的經歷讓他有了一個如何分辨人強弱的辦法,那便是挑面色看起來紅潤些的出來,不管他們身高體形如何,一律將他們算為身強力壯者。
施大勇也贊同這個選人辦法,理論上講,這些北直隸青壯被叛軍擄來的時間有先有后,在此之前,大多數人的體質都是一樣,并沒有什么區別。但加入叛軍后,隨叛軍四下擄掠,吃酒喝肉,這營養肯定會上來。因此,面色是否紅潤便成為區別青壯投賊時間先后的最好標杠,也是區別他們中強弱的最好辦法。
不管在哪,兇悍些的人總是能比弱小些的吃得好,幾千年來,這幾乎是一條真理。
在這個標準下,很快就挑了七百多人出來,爾后,又在剩余的那些人中挑手上繭子厚的,這個繭子厚不是指握鋤頭磨出的繭子,而是指握刀磨出的繭子。
都是當兵的,區別一個人手上的繭子是握刀所致還是握鋤頭所致,還是輕而易舉的。
雖會有差錯,但也是極個別的。
就這樣,忙活了半個時辰,一千名“身強力壯”的叛軍被一一挑選出來。
剩下的四十多名東江遼兵悉數在內,做過土匪賊寇的也一網打盡,誰讓他們的面色太過紅潤,手上繭子太厚呢。
對官軍為什么要挑人,俘虜們各有各的想法。在看到官軍允許鎮子里的叛軍反正后,大多數俘虜都以為官軍這是要選強壯的擴充他們的兵馬,就好像叛軍當初脅迫他們一樣。
因此,挑人的過程中,俘虜們大多表現得還算配合。但也有一些人從中嗅到了危險的信號,尤其是當他們看到官軍中突然有人走到結凍的沙河上去來回觀察,不時拿根東西在這戳一下,在那戳一下的,這種不安便更加強烈。
可是,四周都是拿著刀銃的官兵,不遠處還有虎視眈眈的騎兵,嗅到危險的俘虜就是想反抗,也得先問問那些官兵的刀銃答不答應。
部下們忙著挑人,施大勇則帶著郭義察看了一下地形,據齊三寶說,流沙河上本是有橋的,可是在孔有德大軍經過后,為防官軍在后追擊就把這橋拆掉了。爾后陳有時帶他們到沙河時,本是想重搭那橋的,但隨后在下游三里地發現了另外一座橋,便棄了重建這橋的打算,以后進出沙河都是打下游而過。后來天氣突冷,流沙河結冰,起初冰凍得不厚,誰知過了兩天這冰竟厚得可以走人還能走馬,于是便連繞道下游也省了。
齊三寶的這個說法解釋了施大勇的困惑,他起初還以為陳有時是將主力駐在河這邊,而在鎮子里只留少許兵馬的,為的是學前人背水一戰呢。
在那斷橋邊觀察了一陣后,施大勇打馬往河中央走去。河中央,宋慶正帶人在那砸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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