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寵跑得太突然也太快,以致在外圍看管的東江兵沒反應過來,等他們反應過來要攔時,向寵的大隊人馬已是沖出兩里地去了,只攔下一百多跑得不快的老弱。
見狀,毛承祿麾下的副總兵官齊懷急眼了,拉過座騎,把手一揮就要帶人追上去,可沒等他掉轉馬頭,身后的大營卻一下炸開了。
“敗了,敗了,敗了!大家各自逃命啊!”
“錦州軍殺來了,大帥被殺了!”
瞬間的功夫,營中到處是驚恐的叫喊聲,伴隨著叫喊聲的則是如潮水般往外跑的士兵。那場面如多米諾骨牌倒塌一般,快得讓人目瞪口呆,而向寵就是那推倒第一塊骨牌的始作俑者。
炸營了!
齊懷怔在那里,眼巴巴的望著幾萬人一起沖出營外,他看得分明,跑在前面的都是打馬狂奔的軍官。那些個軍官一邊聲嘶力竭的叫喊,一邊不住的聚攏他們的手下,唯恐過于驚慌的手下真的炸營崩潰,跑得沒影。
娘的,他們想投錦州軍!
齊懷反應過來了,這根本不是突然的炸營,而是有人在暗中操縱,否則那些驚兵怎么不向西跑,不向北跑,不向南跑,就沖東邊跑呢!
下意識的抽刀在手,沖著就快沖到這里的一員將領喝道:“林泰,你個忘恩負義的,你要反嗎!”
那被呼作林泰的是一東江出身的守備,身后跟著幾個千總、把總官,都是騎在馬上,簇擁著他們的則是各自的親兵,后面則是人頭潮涌的驚兵。
看到有人擋路,林泰卻不怕,只顧拼命拍馬,頭也不回喊了句:“大勢已去,弟兄們尋個生路,若念著東江情份的,就給兄弟條活路!”
“放你.媽的屁,你們都跑了,大帥怎么辦!”
齊懷怒不可遏,打馬迎頭就沖了上來,隨在他身邊的十幾個親兵見狀,本能的也跟著一齊沖了上來,但沖了十幾步卻都又停了下來,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齊懷聽不到腳步聲,也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卻見手下那些東江兵已經跑了一半,剩下的那些也都在東張西望,一個個神色慌張,驚恐萬分。很明顯,他們已經被大營的崩潰嚇到了。
手下兵這個樣子,齊懷頓知不好,轉眼間,林泰的人就快沖了過來,他想也不想就猛拽馬頭,兩腿用力一夾,打馬就避到了一邊。虧得是動作快,否則就要被林泰那幫人給撞上了,看林泰身后那些千總、把總兇狠的目光,便是撞不上他,怕也要拿刀砍了他。
“多謝!”
林泰打馬沖過,不忘于馬上抱手拱拳,爾后再也不看一眼,領著一眾部下親兵便往東面奔了過去。
還沒有跑的林懷部下沒一個人出來攔得,趁這亂功夫,被他們攔下的那百十老弱也腳下生風往著東邊去找自家千總大人了。
數萬驚兵在有心的將領帶領下,一齊向著東邊狂奔,那場面實在是驚心,偶有犯傻的遼兵想去攔,卻瞬間被洶涌的人頭吞沒,也有些遼兵根本沒膽去攔,但苦于人正橫在中間,跑也跑不了,腦子轉得快些的轉身也往東邊跑,腦子轉得不快的就是被迎面沖上來的戰馬帶翻,不等人爬起來,無數的腳就踩了上來
“回來,回來!”
“都他娘的回來啊!”
大營中,十幾個李成九、孔有德、耿仲明的嫡系將領叫得都要哭了,望著那些頭也不回的士兵,十幾人欲哭無淚,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在那不住的跺腳,不知如何是好。
直等到人跑出里許路后,林懷才驚魂方定,四下一看,仍有幾個自家親兵的身影在,忙招呼一聲,帶著他們趕到營中。看到那些跺腳的軍官,林懷苦笑一聲,嘆了口氣坐到地上,好像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偌大的營中已是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推到的柵欄和營帳,各式兵器扔了一地,鍋碗瓢盆也是碎了一地,更有幾百在驚亂中被踐踏的傷兵在那不住的哀嚎呻吟。有幾個倒霉鬼許是正在上茅坑,沒想到突然炸營,慌亂起身爭著要出來,結果全摔倒在茅坑中,弄得一身臭。
唯一沒有亂起來的卻是最北邊關押搶來女人的營盤,兩千多孤苦的女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一個個縮在帳中忐忑不安的等著即將發生的事。
聞訊而來的李九成、孔有德此刻已經徹底傻眼,原以為只亂了幾個營盤,哪里知道整個大營兵全跑了,他們一路走來,也不知剔到了多少頭盔,被多少旗幟絆倒,觸目所及,都是看得呆了。
一路走來,一路無聲,一眾叛將也是心驚心涼,幾萬人就這么片刻功夫散得一干二凈,再見多了大場面的也不能不為之心驚。
綿延的軍營扎了近十里地,走不到一半,李九成已經不想再走下去,他知道,再走下去看到的也仍是一樣。無聲的翻身下馬,默默走到一塊石頭邊,他一屁股坐了上去,呆滯數秒后,突然抱頭痛哭起來。他這一哭,把孔有德、耿仲明他們都驚呆了,怔怔的望著他,誰也說不出話。
李九成哭得老淚通紅,整個人也仿佛老了十幾歲般,憔悴不堪,那模樣就像是賭徒在賭桌上輸掉家里最后一口袋米般。
漸漸的,李九成的哭聲小了下來,李應元陪在一旁難過的勸解他。
這邊,耿仲明低聲告訴孔有德:“派人看了,剩下的人不到一千。”
“我這邊還有兩千多人。”毛承祿的情況要好些。
另外幾個將領也都收攏了剩下的人馬,但加在一起也不到千人。
聽了手下的匯報,孔有德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神色復雜的看著東邊。
耿仲明提醒他道:“副帥,此地不能再留,得趕緊走,不然錦州軍殺過來,咱們可都跑不掉了。”
毛承祿這會也將和耿仲明的矛盾放下了,也道:“弟兄們怎么辦,可都得副帥拿個主意才是。”說完,看了一眼還在抽泣的李九成,微微搖了搖頭。
孔有德眉頭微皺,旋即道:“我們回萊州。”
“回萊州?”毛承祿和耿仲明一驚,怎么還要回萊州的?
耿仲明道:“高起潛蠢蠢欲動,咱們這個樣子回萊州,他沒理由不動手的。”
“咱們人多的時候,高太監不敢動咱們,可現在這個樣子,只怕萊州城里的楊御蕃都敢動咱們,何況手下有幾萬兵的高起潛。”毛承祿不想回萊州那個死地等死,他還是想出海投金,不能從登州出海,也可以想辦法從其他地方下海,大不了舍棄一些兵就是。
孔有德卻似已經拿定主意,他走到李九成身邊,斬釘截鐵對他道:“事已至此,咱們沒別的路走了,爾今只有降一條路!請大帥與有德自縛向高起潛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