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韓蕓就讀普通班的原因,無外乎是一班背后代表的隱性規則,韓匡清并不喜歡這類逢場作戲的交際方式,尤其還是利用學生而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貓膩。當年,顧仁芳、徐德楷曾先后三顧茅廬,可都被韓匡清委婉謝絕,倒是韓謙生對這種性質的潛規則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排斥,但也沒表示贊同,只是持著局外人的中立立場。
也基于這種因素,在江陵一中就讀整整六年的韓蕓,一直扮演著‘丑小鴨’的角色。
而顧仁芳也尊重韓家的意愿,一直以來,在牽涉到學業以外的事情,都不會將韓蕓的名諱擺上桌面。
但這次,顧仁芳口中的宴會,很明顯不是一般性質的逢場作戲,否則,依著顧仁芳的性子,不可能親自致電,更不可能還邀請韓蕓。
“剛才顧校長打電話過來說了。”葉鈞笑道。
“你答應了?”
韓蕓仿佛松了口氣似的,追問道:“是不是要穿晚禮服?我沒有這么漂亮的衣服,也沒參加過這類性質的聚會,要不,你給我支支招,如何?”
“明天考試的時候,顧校長讓我到他辦公室取邀請函。我現在也不清楚這次的聚會到底屬于哪種性質,說不定到時候咱們還是能穿便裝的。”
聽得出來,韓蕓有些緊張,這不由讓葉鈞一陣腹誹,依著韓家在江陵市的地位,怎么培養出來的后代會尷尬于應酬這種走馬觀花的聚會?甚至連套像樣點的禮服都沒有?
“但愿如此,我最討厭穿著高跟鞋四處晃悠。”
韓蕓撅著嘴,小臉滿是不情愿,似乎責怪于葉鈞的木訥,暗道你就不能說一句,有時間陪著去買套衣服?
當然,基于女孩子臉皮薄的因素,這話韓蕓不會說出口,只是笑道:“好吧,明天學校見,我先去復習了。”
與韓蕓客套幾句話,掛斷電話的葉鈞不由思索著顧仁芳此舉的用意,不過很快就將念頭拋之腦外,暗道一個與學校牽扯在一起的宴會,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黃博釗、楊開、董瑞三人,一直是王才心目中需要敦敦教導的‘壞學生’,依著慣例進入學校,一眼就瞧見黃博釗正跟兩個女同學嬉笑打鬧。當下暗暗皺了皺眉,先是瞥了眼其他兩個壞學生,發現就算沒有黃博釗這么吵鬧,但顯然也是不甘寂寞的主。楊開撐著腦袋,在騷擾一個溫習功課的女同學,董瑞較為夸張,直接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大肆吹噓,話題也是膩到腸子里那些混賬事,不過,每件事都與葉鈞離不開關系。
想起那個給他帶來震撼的學生,王才嘴角微翹,這才朝黃博釗揮了揮手,道:“黃博釗,出來一下。”
“別鬧了,老師找你。”
其中一個女同學拗不過黃博釗的‘咸豬手’,一聽到王才的呼喊,就仿佛遇到救星一般。
黃博釗聞言,原本躍躍欲試的臉色也垮了下來,當下不情不愿跟在王才身后,道:“老師,怎么了?”
王才領著黃博釗走出教室,先是將兩條胳膊撐在陽臺上,這才平靜道:“黃博釗,其實這些話老師不想說,但校方催得緊,我還是提一提。關于這學期的學費,你還沒有交給財務處,如果家里面有困難,可以告訴老師,老師先幫你墊著。”
“多謝老師,錢我很快就弄來,您不需要幫忙墊付。”
黃博釗原本不情不愿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似乎想起某些不堪回首的經歷。王才看在眼里,心中暗嘆,看樣子是得找機會再做一次家訪,了解一下黃博釗目前的家庭狀況。
臨近八點,原本熱鬧的教室忽然靜了下來,只因一個背著挎包的不速之客闖了進來。
“葉大哥!”
楊開第一個回過味來,因為距離葉鈞較近,立馬殷情的站起身,就想跟葉鈞握個手,來個熊抱,再發展一段基情四射的友誼。
葉鈞滿臉笑意的跟楊開握了握手,然后掃了眼四周,疑惑道:“咱們班長呢?沒來?”
這時,董瑞跟黃博釗也擠了過來,至于其他學生,都睜著好奇的目光打量葉鈞,因為關系不熟,所以沒敢接近。對他們來說,葉鈞就是神一般的人物,這通科滿分,可不是正常人能考出來的成績。尤其是光天化日下,一份正常人需要用至少一個小時才能完成的語文答卷,而葉鈞愣是只要十分鐘,尤其王才還當著眾人的面點出,是擔心太過驚世駭俗,才從葉鈞答卷上扣除十分。
像這種成績,光說出來,都足以嚇死全國所有中學的學生。
瞧著黃博釗等人曖昧的目光,葉鈞有些尷尬,忙解釋道:“我只是跟班長要一份資料,你們別瞎想。”
“葉大哥,過多的解釋,就是掩飾。你也別瞞著咱們,其實咱們也清楚,你每天晚上都去班長家里,替她補習功課,對不對?”
楊開臉上泛起一抹男人都懂的會意,笑瞇瞇道:“班長可是咱們班所有男同胞的夢中女神,原本這學期我還琢磨著是不是該追求這位美女班長,不過葉大哥既然先聲奪人,咱們也懂規矩,自然不敢惹葉大哥心煩。”
眼看著這誤會快成了事實,葉鈞也懶得去解釋什么,畢竟解釋太多,就真成了心虛:“你們怎么知道這事?”
“嘿嘿,是她們那些八卦嘴說出來的,應該是經常跟咱們班長通電話,或者周末外出瞎逛,難免會得到第一手內幕資料。”
說完,楊開就指著一群朝這張望的女學生,笑道:“葉大哥,等是時候叫嫂子,咱們絕不會再叫班長,這稱呼,生分。”
“哼!楊開,你個臭嘴巴,又在這嚼舌頭了?”
只見一道靚麗的倩影走進教室,正是滿臉羞紅的韓蕓,看得出來,怕是韓蕓也聽到楊開曖昧的話匣子。
不過很明顯,楊開的臉皮已經達到有孔難入的厚實程度,當下故意朝黃博釗、董瑞使了使眼色,然后三人竟然第一時間躬身,齊聲喊道:“嫂子早,歡迎您再次光臨咱們班。您的座位今早咱們已經徹底擦干凈了,嫂子,您請坐。”
“你!你們!”
韓蕓氣得滿臉通紅,偷偷瞥了眼葉鈞,發現這個男人臉色靜得可怕,這讓韓蕓極為心虛,當下冒出一股又羞又委屈,且摻雜著些許雀躍的情緒,先是狠狠跺了跺腳,這才逃也似的喊道:“不理你們了!都是壞人!”
“嗚呼…”
一陣此起彼伏的噓聲響起,這令韓蕓氣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然后只顧埋著頭,顯然心虛于黃博釗等人的起哄。
倒是葉鈞擔心這誤會越鬧越大,忙擺了擺手,笑道:“好了,你們也別鬧了,真惹惱咱們這位美女班長,遲早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葉鈞這話挺有效,果然,黃博釗等人倒是不鬧了,而是將話題扯到其他方面。
席間,葉鈞曾數度發現黃博釗精神恍惚的神游,起初還不在意,但每當王才從教室走廊經過,黃博釗總會流露出一絲擔憂。察言觀色已經達到細致入微的葉鈞,自然猜到黃博釗肯定有著心事,當下關切道:“博釗,怎么了?”
“沒什么。”
黃博釗似乎有些心虛,但表面上,還是擠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你都說了,咱們是哥們,有事別瞞我。”
葉鈞注意到,似乎楊開與董瑞并不意外,相反,隱隱還露出擔心之色,這讓葉鈞心中更疑,若有所思道:“楊開,你是個明白人,你說說,博釗遇到什么事了?”
“其實…”
“楊開,住口!”
楊開剛想說,黃博釗就吼道,情緒顯得很激動,似乎不希望楊開說下去。
但這話,卻讓葉鈞整張臉沉了下來,當下一字一頓道:“是哥們,就說出來,如果不是,那好吧,我很忙,先復習,你們回去吧。”
“博釗!難道事情鬧到這份上了,你還打算瞞著葉大哥?之前你口口聲聲說不希望讓葉大哥誤解咱們是想依著他,纏著他,但現在問題關乎著你還能不能繼續在學校讀下去,這難道還是你口中芝麻綠豆大的小事?”
眼看著葉鈞說翻臉就翻臉,楊開心里一沉,也不顧黃博釗欲言又止的模樣,解釋道:“葉大哥,其實事情是這樣的,博釗的學費在半個月前被人霸占了。”
“霸占?什么意思?”葉鈞疑惑道,這念頭錢可能被偷、弄丟,或者遭人搶.劫勒索,但確實是第一次聽聞錢還能讓人給霸占掉。
“事情是這樣的,前陣子,博釗家突然來了幾個陌生人,說是讓他們舉家搬遷。起初,博釗父母很疑惑,以為撞見一群神經病,可通過了解,才知道原來是他們家已經被評為危樓,需要立即翻新修補,否則,就要強制性推倒重建。因為來的人自稱是附近居委會與城建局的人,他們家不敢得罪,但又不能讓這些人真把房子給推了,迫不得已,只能妥協,不過對方愣是要博釗家付定金,稱遇到過太多想蒙混過關的人。當然,也提到了,一旦住房翻新修補后,就會將這錢退回來。”
楊開頓了頓,先是瞥了眼露出怨恨神色的黃博釗,這才解釋道:“可是,當他們家翻新過,也將一些被列入危險區域的地方修補后,居委會依然用各種借口搪塞。等到再無借口,就揚言,讓他們家找城建局,可到了城建局,人家愣是不認賬,說他們家已經是黑戶,需要這筆錢作為誠信保障金,等過個三五年,才能將這錢退回來。”
“一群孫子!”
葉鈞憤憤然罵了句,冷聲道:“錢的事,先不急,我先替你墊著。我就問一句,他們讓你們交保障金,有沒有簽訂過一些書面協議?”
“我記得簽訂了一些書面協議,光紙都有好幾頁。”
黃博釗滿臉憤憤不平,不過很快就為難道:“葉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這錢…”
“沒事!反正你那錢一時半會也要不回來,等下午你將這份書面協議取給我,他們收了你家多少錢,我照原數補給你,不過,我要那份書面協議。”
黃博釗不知葉鈞心中所想,但還是無奈的點點頭,畢竟學校財務處催得急,加上家里面快揭不開鍋,倘若在這種節骨眼上還要逞強,就不是在賣弄清高,而是跟全家人的性命過不去。瞧著瘸腿的父親憂心忡忡,年老的母親私底下又琢磨著該不該去醫院賣血,黃博釗每每想到,就恨透了這群仗著有政府撐腰,就敢作威作福的害群之馬。
“同學們,請安靜一下,咱們要進行第一場考試了。”
恰巧這時,身穿職業裝的韓雅倩緩步進入教室,先是饒有興趣掃了眼正站著的葉鈞,這才高舉手中的考卷,笑道:“同學們,都回自己的位置坐好,咱們要開始發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