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息怒,臣妾以為此事恐別有蹊蹺,終歸得先行問將清楚了再做定議不遲。”
盡管后宮處處皆盡在掌握之中,武后并不怕高宗如此下詔能查出甚名堂來,可也絕不想惹出過大的動靜來,故此,哪怕此際高宗盛怒不已,武后卻依舊強硬地從旁插了一句道。
“嗯?”
高宗對武后這話顯然極之不滿,可到了底兒卻還是沒有沖著武后發火的勇氣,只是黑著臉,從鼻孔里吭出了一聲。
“陛下,前賢有言:兼聽則明,偏聽則暗。臣妾以為斯言大善矣,先前皆是顯兒在說,究竟然否終歸還是得聽聽這王辨又是怎生解釋的,二者對應一番,或能得其真相耶,此臣妾之淺見也,還請陛下圣裁!”武后到底是武后,盡管是狡辯之言,卻也說得極為在理,由不得高宗不從。
“也好,那就再問問好了,王辨,爾且將實情詳細道來,若有虛言,朕定斬不饒!”
高宗就一懼內之輩,縱使心里頭不爽至極,卻依舊沒膽子真跟武后翻了臉去,黑著臉在房中來回踱了幾步之后,怒氣勃然地指著癱軟在地的王辨,氣咻咻地斷喝了一嗓子。
“呀呀,呀呀呀……”
一聽高宗如此說法,王辨自是想張口自辯上一番,奈何下頜骨被李顯給卸了,盡自心急,卻說不出一個字來,盡管憋得面紅耳赤不已,卻只是發出了一連串毫無意義的咿呀聲,那樣子要說多狼狽便有多狼狽。
“咔噠!”
一見王辨這副模樣,高宗的眉毛登時便豎了起來,想笑又覺得不妥,生生憋得煞是辛苦,李顯見狀,偷偷地一樂,俯下了身子,單手拽住王辨的下頜骨,輕輕一扭,但聽一聲悶響過后,王辨的下頜骨已是正回了原位。
“哎呀,陛下,老奴冤枉啊,老奴冤枉啊,老奴不曾殺人滅口啊,陛下,您要給奴婢做主啊,陛下……”
王辨只覺下頜處一疼,不由自主地便慘呼了一聲,立馬發現自己已是能說話了,忙不迭地便狂喊起冤枉來。
“夠了,給朕說清楚了,爾這廝都做了些甚子勾當,說!”
高宗本還耐心地聽著,可一見王辨在那兒只是翻來覆去地喊冤不已,卻沒一句有用的話語,登時便是一陣老大的不耐,一揮手,打斷了王辨的廢話,寒著聲喝斥道。
“啊,是,是,是,奴婢這就說,這就說,奴婢實是冤枉的啊,奴婢發現那崔鴛時,其是真的已懸梁了啊,奴婢實是不知其是如何死的,陛下,奴婢冤枉啊……”
性命攸關之際,王辨自然不會輕易認了罪,再說了,有了武后先前的暗示,他自更不可能在此時服了軟,一口便咬定此事于己無關。
“懸梁?嘿,那又是何人將其懸了梁,說!”
有了李顯先前的解說,高宗自是不信崔鴛的自殺之說,也不相信王辨是真的清白無辜,這一聽王辨推脫得一干二凈,火氣登時便再次涌了起來,狠狠地瞪了王辨一眼,不依不饒地喝問著。
“陛下息怒,老奴不知,老奴實是不知啊,陛下!”
這一聽高宗聲色俱厲,王辨不由地便慌了神,可卻絕不肯就此認了賬,只是一味地推說自己不清楚實情,希圖蒙混過了關去。
“父皇,兒臣以為人命關天,須得好生審問了方可,任是再奸詐之輩,到了大理寺,也定是難逃法網,今,此案又事關八弟清譽,自是更該好生審審,兒臣提議將此間案子移交大理寺,以明真相!”
雖明知武后必有手段按下此案,不過么,李顯卻沒打算讓武后好過,這一見高宗黑了臉,立馬從旁插了一句,抓準時機來了個火上澆油。
“嗯,朕……”
高宗顯然也不耐跟一個宦官多廢話,這一聽李顯如此說法,自是覺得甚合胃口,嘴一張,便要下了決斷。
“陛下,此事涉及宮閨,傳揚出去總不是太好,沒地讓人看我天家的笑話,依臣妾之見,由內侍省審上一審似更為穩妥。”
若是以前,有著大理寺這把利器在手,武后自是樂意將案子送到大理寺去,可眼下么,如今的大理寺早已不是武后能掌控得了的了,她自然不肯這么行了去,這一見高宗要下旨,自不敢稍有猶豫,這便搶先出言打斷道。
“啟稟父皇,兒臣以為母后所言甚是,真到了大理寺,不管怎么審,終歸是要傷及八弟的顏面,依兒臣看來,此事還是慎重些為妥。”
往日里在御前時,李賢總是以李顯的馬首是瞻,可自打登上了太子之位,李顯便成了李賢首要的打擊對象,這便是所謂的屁股決定腦袋,眼瞅著李顯短短時間里便破獲了如此要案,李賢的心可就不免泛起了酸味,自不肯坐視李顯真成了事,這便出言附和了武后一句道。
“唔……”高宗盛氣之后,沒大主見的老毛病可就又犯了,這一見母子三人意見相左,高宗一時間也不知該聽誰的才是了,沉吟了片刻,還是沒能下一個決斷,末了,將目光轉向了始終默默端坐在旁的越王李貞,遲疑了一下道:“八哥對此事可有甚看法么?”
“陛下明鑒,臣以為此案確實該審,至于是由何處來審倒也無甚大礙,唯陛下自決之,臣別無異議。”
眼瞅著強勢的武后與同樣強勢的李顯擺開了正面沖突的架勢,李貞自是不想往里頭瞎參合,畢竟就目下的朝堂勢力來說,他李貞可是最弱的一方,明哲保身才是生存之道,至少在沒看清大勢之前,他可不想輕易改變左右逢源的策略,這一聽高宗見問,李貞立馬正襟危坐,作出一副認真的樣子,可話說將出來,卻依舊是太極推手的那一套。
老狐貍!
李貞此言一出,武后、李顯、李賢的心里頭同時冒出了同樣的三個字,然則誰都沒再多言,只是各自凝望著高宗,渾然一派等著高宗圣裁之架勢。
“既如此,那就交內侍省好生審審也罷,程登高!”
高宗的眼神在武后、李賢與李顯之間掃了幾個來回,臉色陰晴不定地皺起了眉頭,沉思了片刻之后,最終還是聽從了武后的建議,也不待李顯提出反對的意見,便即斷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
程登高早就豎著耳朵在一旁凝著神,這一聽高宗發了話,自不敢怠慢,緊趕著高聲應答道。
“傳朕旨意,此案交由內侍省細細審了去,朕等著回話,限時三日,不得有誤!”高宗煞是大氣地一揮手,當即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旨意。
“諾!”
一聽事情的審理落到了自個兒的手心,程登高懸著的心立馬便落了地,干脆有力地應了諾,一擺拂塵,自有數名隨侍的小宦官沖上前來,兩人架起癱軟于地的王辨,一人拉拽著看傻了眼的柳柳,急匆匆地便要向外行了去。
“陛下,奴婢冤枉啊,奴婢……”
柳柳雖搞不懂這滿屋子的天家之人究竟都在唱著哪出戲,可卻知曉自己一旦被拉了出去,下場定好不到哪去,登時便急了,一邊不管不顧地與那名前來拖拽的小宦官推搡了起來,一邊高聲呼起了冤。
“且慢!”
高宗旨意一下,李顯便已知曉此事怕是得就此被掩蓋了下去,雖說早有預料,可還是好一陣子的不爽,再一見柳柳在那兒掙扎,心中的不快便已是到了個臨界點,這便昂然站了出來,一揮手,將那名拖拽柳柳的小宦官彈到了一旁。
“放肆,顯兒可是欲抗旨不遵么?”
一見李顯出了手,武后的臉色立馬便沉了下來,眉毛倒豎地斷喝了一聲。
“母后息怒,兒臣不敢無禮非法,然,兒臣卻有話不得不說,還請父皇垂詢!”
左右都早已是撕破了臉,李顯自是不會在意武后的怒氣,不亢不卑地回了一句,旋即便將目光轉向了高宗,一派昂然狀地出言道。
“顯兒有話但講無妨,朕聽著便是了。”
高宗只是弱懦,卻并不愚笨,自是清楚此番決斷有些子對不住李顯,心中頗有內疚之意,自不好不讓李顯進言,這便溫和地擺了下手,同意了李顯的要求。
“父皇明鑒,此案無論如何審,八弟被冤皆是不爭之事實,豈可長拘寧心殿,且,兒臣為偵明此案,早先便已答應要保得這位柳柳姑娘之安全,今八弟之冤已明,所差者,不外是何人陷害于八弟罷了,于柳柳姑娘并無牽涉,何須拘之,兒臣懇請父皇下詔釋放八弟,并準柳柳姑娘繼續服侍八弟!”
李旭輪被何人陷害一事李顯可以不追究,然,卻斷不能容忍武后等借此案再多生事端,這便強硬無比地提出了要求。
“七弟此言大繆也,案尤未審,何來已明之說,八弟此番行事終歸還是多有不妥之處……”
李賢自是不想讓李旭輪這個弟弟繼續呆在皇城里,更不想李旭輪就此投向了李顯一方,這便假作義正詞嚴狀地出言反駁了李顯一番。
“太子哥哥何出此言,須知八弟乃你我嫡親之弟弟,其平白受了委屈已是冤枉至極,我等當哥哥的又豈能坐視其再多受難!”
李顯已是不打算跟李賢這等忘恩負義之輩再有甚合作了的,此際一聽其口出妄言,自不會給其留絲毫的臉面,毫不客氣地便出言打斷了李賢的話頭。
“你,你……”
李賢萬萬沒想到李顯居然會在御前不給自個兒留半點的臉面,登時便被噎得個面紅耳赤,待要駁斥李顯之言,卻又不知該從何駁起,直急得白眼亂翻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