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嗚嗚……”
吐蕃中軍處一陣號角聲凄厲地奏鳴著,早已推進到接近兩軍中線處的吐蕃軍兩翼步軍聞令即行,呼喝著戰號開始了向前挺進,整齊的步點震顫著大地,鐵甲錚錚中,殺氣騰空而起,竟有若實質一般在軍陣上方激蕩不已,與此同時,原本正與唐軍步軍奮戰不休的吐蕃第二波次騎軍則開始悄然后撤,試圖脫離戰場,以便為己方步軍騰出作戰的空間。
“傳令:左右翼各部即刻投入攻擊,盡一切可能絞殺敵騎軍!”
吐蕃軍第二波次騎軍的后撤動作雖隱蔽,卻又哪能瞞得過李謹行這等老將,一見敵騎要撤,李謹行自是不肯輕易放過,毫不猶豫地便下達了出擊之令。
“咚,咚,咚……”
李謹行命令一下,中軍處排列著的那十數面大鼓便即轟然擂響,將出擊之令傳到了左右兩翼。
“出擊!”
“殺賊!”
唐軍兩翼主將都已率騎軍投入了戰斗,唯剩各自的副將還在陣地上堅守著,這一聽中軍處將令已下,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各自高呼一聲,率領著后續步軍殺進了亂軍之中。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唐軍兩翼步軍先前已各自投入了兩千五百余的兵力,而今左翼尚剩兩千五百兵力,而右翼則還有三千余眾,在這等大規模的會戰中,這么點兵力著實不算多,可對于已被唐軍陌刀手與盾刀得半殘的吐蕃第二撥騎軍來說,卻是件要老命的事兒——駱駝終于被最后一根稻草給活活壓垮了!
眼瞅著唐軍后續步軍狂呼著戰號殺上了前來,原本只是悄悄后撤的吐蕃騎軍徹底陷入了崩潰狀態之中,愣是將好端端的撤退演化成了潰退,兵找不著官,官管不了兵,被唐軍一頓追擊狂殺之下,兩部原本各有五千兵力的騎兵軍慘痛無比地丟下了總計近四千的尸體,余者盡皆狼狽四竄地逃生去了,其下場雖比第一撥騎軍略強,可所剩下的戰斗力也已是幾近于無,當然了,唐軍的損失也不小,幾番硬撼下來,盾刀手折損了七百余眾,而陌刀隊這支唐軍最強攻擊力的部隊則戰亡了三百余人,至于出戰的一千兩百名弓弩手則因陌刀手的強力掩護,并未遭到太大的損失,只有百余人在與吐蕃騎軍對射中傷亡,算是保留了相當的戰力。
“傳令:兩翼步軍就地整軍備戰!”
一見己方騎軍潰敗,吐蕃步軍行進的步伐陡然間加快了不少,一見及此,李謹行自不敢大意了去,緊趕著便調整了部署。
“列陣,列陣!”
李謹行的命令一下,鼓聲立馬就變了,正在率部追擊的左右兩翼步軍統領見狀,自不敢稍有違逆,各自高呼著勒令全軍就地布陣,以迎擊正在加速向戰場沖來的吐蕃步軍。
安西唐軍乃百戰強軍,布陣的速度快得驚人,沒等吐蕃步軍沖過六十步這條生死線,便已排好了迎戰的整齊陣型,有鑒于此,吐蕃步軍統領自是清楚趁虛破敵的良機已然喪失,自不敢以散亂的陣型去死磕唐軍的嚴密守御,只能是頗顯無奈地又減緩了推進的速度,在離唐軍陣前五十余步的距離上停了下來,實際上,之所以會有如此局面,正是因著噶爾•引弓出擊的命令下得過早的緣故,倘若吐蕃步軍再多拖上一些時間,第二撥騎軍也不致于敗得如此不值得,至不濟也能徹底耗盡已然出擊的大唐步軍之有生力量,真到那時,大唐步軍的戰斗力勢必要打上一個不小的折扣,此戰的勝負之天平怕就得向吐蕃一方傾斜了的。
“呼嗬,呼嗬,呼嗬……”
一陣對峙的死寂之后,吐蕃步軍率先呼吼了起來,巨大的聲浪暴然而響,士氣便在這等狂吼中節節向上攀升著。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一聽吐蕃軍呼喝連連,安西唐軍自是不甘示弱,同樣放開喉嚨吶喊了起來,聲浪雖不及吐蕃軍那般震天,可勝在整齊,萬眾一心之下,滔天戰意盡顯無遺!
“殺!”
“出擊!”
光靠呼喝戰號自然是無法消滅對手的,雙方對呼其實也就是個氣勢的積蓄與較量罷了,這等虛假的和平對峙之時間自是不會太久,也不知是誰先誰后,雙方的指揮官不約而同地下達了攻擊令。
“嘭、嘭……”
兩軍幾乎同時開始了沖鋒,但見兩道鋼鐵的洪流狂奔著沖向對方,瞬息間便重重地撞在了一起,爆發出一陣陣驚天巨響,殘酷無比的肉搏戰就此開始了,左翼四千一百余唐軍對撼一萬四千吐蕃精銳,而右翼則是四千八百余唐軍對壘一萬八千吐蕃步卒,戰事一經開打,便是血流成河之激烈,雙方加起來四萬余眾分成兩大戰場殺得個天昏地暗,短時間里難見高下。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轉眼間開戰已是過了半個時辰,雙方的中、前兩軍依舊沉默地對峙著,可左右兩翼卻已是殺得如火如荼,漸漸地,隨著傷亡的增多,兩翼的唐軍已是有些力不從心了,騎軍倒還好些,雖說兵力只及對方的一半,可精銳程度乃至個人的戰力以及各自戰術的運用都超過對手不止一籌,盡管局面稍顯被動,卻依舊無甚大礙,可步軍則就有些子岌岌可危了,倒不是步軍將士們不拼命,實在是兵力過少了些,加之吐蕃軍的重裝步兵本就相當之強悍,其戰斗力遠勝過吐蕃騎軍,比起安西唐軍來,也不過略遜一籌而已,可有著三倍余的巨大兵力優勢做底,壓倒安西唐軍也不過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報,大將軍,我部傷亡慘重,王將軍懇請大將軍速派援軍。”
“報,大將軍,我部已力不能支,為確保右翼安全,懇請大將軍加派援兵!”
“報,大將軍,瞿隆將軍戰死,王成武將軍重傷,陳將軍特派屬下前來求援!”
壞消息一條接著一條地報到了李謹行處,全都是在求援,可李謹行卻始終不為多動,最多只是冷厲無比地喝令各部堅持到底,這并非李謹行鐵血冷酷,而是他實在不敢輕易從前、中兩軍調兵,只因對方的中、前兩軍可就在對面虎視眈眈著,一旦唐軍陣型松動,對手可就不會再坐而視之,真要是中、前兩軍也陷進了混戰之中,那安西唐軍便是想后撤回大營都不可得了,正是出于這等考慮,李謹行只能是痛苦異常地看著左右兩翼陷入了死戰之中,卻不敢輕易將手中本就少得可憐的機動力量投入絞肉機一般的戰場中去。
沒有援兵,兩翼的大唐步軍也就只能是苦苦地支撐著,盡管形勢岌岌可危,可任憑吐蕃步軍如何狂攻,卻總能挺將過來,就有若磐石下的雜草一般,看似弱得可以,生機卻盎然不已,當然了,這也就是安西唐軍這等百戰強兵能做得到,換做其他唐軍的話,只怕早就徹底崩了盤,縱使是綜合戰力比安西唐軍還要強上一籌的河西唐軍,在這等頑強程度上,也有所不及。
“父親,看樣子壓力還是不夠,唐賊中、前兩軍始終不曾動彈,這仗僵持下去,只怕唐賊便會壁虎斷尾了,可否讓前軍也投入進攻?”
噶爾•引弓先前出了個“餿主意”,除了其父之外,其余諸將怕是都沒看出蹊蹺,可他自己顯然是意識到了紕漏的根本之所在,這會兒雖是心有定見,可說出來的建議就不再想先前那般篤定了,而是以探詢的口吻進言道。
“吾兒打算如何攻?若是唐賊一心想走,只怕我前軍一出動,敵之主力便會調頭逃竄,此戰終不得全功。”
眼下的戰事雖緊繃,然則噶爾•欽陵畢竟是當世有數的名將,經歷過的戰事實在是太多了些,自是不會因之而犯緊張,始終好整以暇地觀看著兩翼的激戰,臉上滿是輕松自如的神色,并不因戰事的血腥殘酷而有絲毫的動容,直到其子開了口,這才面色稍稍嚴肅了些,但并未直接答復噶爾•引弓的建議,而是帶著考校的口吻反問了一句道。
“我軍兵多而賊軍少,若是一味強攻,則敵主力必逃無疑,依孩兒之見,不若將前軍盡皆投入左翼,敵主力若是再不動,則可趁勢殲滅其左翼之有生力量,此戰雖不得全功,也算戰果赫赫,接下來強攻敵大營也多了幾分勝算,可敵主力若是動了,無論是救左翼還是趁機直撲我中軍,則必深陷泥沼,再想脫身已是不可能,若如此,孩兒再率一旅偏師取敵大營,則敵軍必將慘敗無疑!”
噶爾•引弓深吸了口氣,先將所慮之策在心中飛快地過了一遍,而后方才慎重其事地開了口,只是說著說著,言語間的絕對自信感又不自覺地冒了起來。
“唔……”
噶爾•引弓倒是說得自信無比,可這一回噶爾•欽陵卻并未立馬表明態度,而是眉頭微皺地思索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