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  第197章 水墨丹青

類別: 上官千湄青帝古典仙俠爽文熱血 | 青帝 | 墨染經年   作者:墨染經年  書名:青帝  更新時間:2013-04-16
 
晌午剛過,洪家別院中響起一段兒輕曲兒之聲,音色婉轉,時而高亢清鳴,時而淺調平音。

“嚴冬,便屬你最為堅韌了。”

青蠻手中捏著幾片摘下不久的青綠竹葉,望著在白裹寒霜下峭立如初的幽綠,欣然笑道,驀地,他屈指一動,手中的竹葉凌空翻轉,在風中打了一個旋兒,飄搖而去。

一個身著鮮亮衣衫的年輕公子緩緩步入別院,嘴角噙著一絲冷傲笑意,徑直入了長廊,在經過青蠻身旁時,不經意的瞥了眼,旋即擦肩而過。

青蠻之前便已見過他,只是那時還不知曉他的身份,青蠻亦是禮節的朝他點點頭,后者自然沒有理會,待得他徹底消失在眼簾,這才回過頭來,便笑:“煉氣中期境修士。”

在第一次見面時,青蠻亦察覺此人身懷修為,并非世俗常人,但察覺此人氣機甚微,也就沒有放在心上,適才王鐘與青蠻言語了街頭發生之事,青蠻這才凝神瞧了瞧,洪興復的實力,與自己所思量的,倒是沒有多少出入。

午后,青蠻沒有外出,獨自在房中執筆墨畫,樂在其中,正當時,卻是有一人來訪,看著多日不見的權叔,青蠻略有些意外,怔了片刻,將其迎進屋內。

權叔笑意吟吟,仍是那般樸素的打扮,只是比之往日厚實了幾分,想來亦是受不了這愈發寒凍的氣息。

“小子這便去尋王兄。”

聽得權叔言起王鐘,青蠻笑了笑,便要起身,卻被權叔打斷,他笑著搖頭道:“不用,我來此便是來見見你的,并非尋那小子。”

權叔見得青蠻詫異,也未急著言語,卻是將目光一轉,落在了仍舊放在案臺的那副丹青之上,凝眸點了點頭,這才回首道:“你可是奇怪,為何我今日要來尋你?”

青蠻訕笑點點頭,若是曲老爺,或是曲夫人來此,他都不會奇怪,畢竟自己如今的身份可是曲老爺的賢侄,明面兒上總要做做樣子的,但來人是權叔,青蠻便真不解其中緣由了。

“權叔若有何事需要小子幫扶的,但言無妨。”

青蠻想了片刻,仍舊沒有頭緒,輕笑道,權叔聞言,卻是朗聲一笑,“哈哈,別說,此次我還真是有一事相請的。”

笑了片刻,權叔才將此行的來意言明,青蠻聞后,不禁錯愕,實則,要尋他的,亦并非權叔,而是曲小姐。

“這,這不太適宜吧?”

青蠻躊躇一下,無奈笑道,原來,是曲小姐在洪家大院兒中呆了幾日,因無相識之人,連個說話兒的人也沒有,實在有些憋悶得緊,便是在曲府,雖然多亦是足不出戶,但大大小小的丫鬟,雜役,終歸是常常相見之人,加之曲府大院兒因為曲老爺心善之故,上下之間,亦不似旁的人家那般多規矩,說起話來,亦是天南地北,不著邊際,便能為深居閨閣的曲小姐解些乏悶。

在馬車上共度的幾日內,曲小姐時常能在青蠻口中聽到些志趣奇異之言,頗覺有趣,這兩廂情形一較之下,難免又念叨起這青衣公子的好來,終于,在她苦苦央求下,曲老爺知會過洪府后,答應讓她出府半日,去郊外散散心,再上佛寺還個愿禮。

今日權叔前來,便是為她傳話兒,想讓青蠻雖她一同出行,亦好趁此機會再聽聽他言語的故事,她知曉青蠻的“真實”身份,待得她大婚之后,定然是會離去,從此便天各一方,此生怕是亦無多少再見的可能了。

青蠻倒是并非不喜這個在他瞧來,尚且年幼的女子,只是想著,別人即將大婚,在這個當口,隨其出游,若是被旁人瞧見,總會惹來些閑言閑語。

“青公子倒是心思細膩,能為小姐著想。”

權叔瞇了瞇眼眉,面容愈發和藹了些,卻是道:“當時,小姐托我向你傳信兒時,我本亦是不同意的。”

青蠻點了點頭,能夠理解,權叔乃是在曲府做了數十載的家奴,哪能會不知曉這其中利害,只是他又疑惑的看向權叔,既然他來了,自然也就是改變了想法,同意了。

“到現在,我仍是不同意。”

權叔輕聲一嘆,話鋒又是一轉,“不過,不同意歸不同意,我的話總是做不得數的。”說子,自顧笑了起來。

青蠻無語頷首。

沒多久,權叔出了房門,亦不知與青蠻言語了什么,青蠻卻是答應下來,同意明日與曲小姐一道出游,將權叔送出別院,卻是迎面走來了王鐘,王鐘見得二人一同談笑風聲,心中暗自詫異,面色浮喜,上前與權叔見了禮。

權叔亦未與他多說什么,便是交待了幾句,莫要怠慢了青公子,復少爺,渲少爺,及其它親眷都要好生侍候著,王鐘點頭稱是,而后,權叔拒絕了王鐘相送回去的好意,獨自一人擺手離去。

青蠻與王鐘一道而歸,兩人言語一番,青蠻這才知曉,王鐘本是想去他房中觀其練筆的,聽王鐘說來,瞧他練筆,倒好像是在觀摩上乘武功,頗為有趣,這番言語雖是笑談,卻讓青蠻暗暗一怔,“看來,王兄的資質倒是不淺啊。”

若是身懷修為之人,從青蠻的字里行間瞧出玄妙,倒也不足為奇,可王鐘卻是個十足的武夫,哪有半點修為在身,能從青蠻筆下感受到些許不同,亦是極為難得了。

青蠻對于王鐘映像不差,自己的筆墨無形中融入了大道妙法,讓其多觀多悟,于他而言亦是有不小裨益的,加之王鐘亦是有恩于他,自然也就樂意為之了。

兩人同步入屋,其間王鐘倒是沒有問詢權叔來此的緣由,只道他是來拜訪暫居于別院中的曲府之人。

入得屋內,王鐘一眼便被那副攤開的墨畫吸引,兩步上前,俯身而觀,良久,這才直起身來,滿臉不敢置信的望向青蠻,“青公子,這,這是你畫的?”

畫中人是一女子,鬢發輕盤,著衣若素,手持一柄長劍,身姿躍起,這是一幅長卷畫,橫向開來,雖是未有用筆墨分割,卻是能一眼瞧出乃是由數番景象構成,同是一座山峰,同一女子,唯一不同的便是女子的姿態。

青蠻輕笑點點頭,王鐘咽了口唾沫,眼放異彩的再次低眉而觀,這次卻是看得極為仔細,生怕錯過了什么一般,青蠻見他眼眉時皺時展,唇角緊抿,暗自點點頭,知曉他亦是瞧出了其中端倪。

這幅丹青乃是青蠻興起之作,這畫中的峰崖,能夠與他的記憶重疊,便是落霞峰一隅,至于那舞劍的人兒,更不必說。

青蠻見他漸漸入神,亦不打擾他,搬來一張椅子,坐在一盤,隨手拾起一冊《通州地志》翻閱起來。

王鐘是武夫,卻又算不得登峰造極,在曲府中還是一號人物,但放眼通州城,比他強橫的亦是不少,便如那洪家大公子便比他強上三分。

十八般武器他每樣皆會,耍的極為熟稔,其中更是將劍法與刀功引為恃傲,然而,此刻他的心境卻是掀起一絲漣漪,漸漸蕩開,隨著時間的消逝,逐漸變作滔天巨浪。

“這是何等精妙的劍法?”

王鐘腦中勾勒出一道人影,這道人影正以他難以顧暇的速度比劃著,劃出道道軌跡,直引天地變色。

“妙,太妙了。”

王鐘面目充血,狀若無人般失聲喃喃。

“半柱香了。”

青蠻望了眼桌案上的香爐,輕聲一語,再見王鐘此刻的模樣,輕輕合上書冊,站起身來,輕輕在他身上一拍,一絲無形的氣勁兒打入其體內,道:“王兄!”

王鐘嚇了一跳,陡然回神兒,轉瞬便從方才識海那令人驚駭的景象中退了出來,“蹬蹬”退出兩步,驀地發覺后背一陣溫涼,又是一怔,大冬天里,竟是被驚出了冷汗。

青蠻就這般笑望著他,亦是明了,似他這般全無修為,即便有所領悟,亦是不能吃透,越去想參悟其中奧妙,便越會陷入其中不可自拔,半柱香亦是他的極限,再堅持下去,非得神智錯亂不可,所以他在會出手切斷了王鐘陷入畫中的心神。

王鐘兀自沉吟半響,皺眉望著青蠻,好一會兒,才道:“青公子,你,你是如何作出這幅畫來?”

王鐘并沒有從曲老爺口中聽得青蠻乃是仙家弟子的風聲,若說青蠻的行書讓他生出些許異樣,卻還能在可接受的范疇內,可這幅丹青,卻是無法同等視之,這哪是什么墨畫,活脫脫一份簡略劍譜。

雖然他還沒有全然領悟,但亦是能夠肯定,這定非凡夫俗子能夠使得出的,便是面對曲興復,他亦未有這般驚駭的感覺,而青蠻的身份此刻在他眼中亦是萬分神秘起來,陡然,又是一驚,面色瞬冷,直直的看向青蠻。

青蠻怔了半響,卻是猜到了好端端的,王鐘為何會顯露出冷意,多半是將自己當做了于曲家不利的人,旋即笑道:“小子知曉,王兄定然對青蠻疑惑頗多,不過你也不必擔心,小子對曲老爺,曲小姐,及整個曲家,都是沒有半分惡意的。”

青蠻眼色澄澈,王鐘雖不盡信,但也緩和下兩分顏色,只是未曾落座,青蠻見他如此,也不強求,便自顧解釋起來。

解釋的言辭不過,區區數言便已道盡,便如那日與曲老爺獨處一室所言的一般,將那神秘的“老人家”當做了托辭。

王鐘仔細聽著,神色逐漸緩和,最后冰容盡逝,反是換上一副歉然之色,連連拱手道:“原是這般,卻是在下錯怪公子了,還請公子切勿見怪,我,我就是....。”

說著,王鐘又停頓下來,不知如何解釋才好。

青蠻不以為意的擺擺手,拉下王鐘落座,笑著道:“王兄不必介懷,面對此事,便是小子,亦定然如王兄這般著想,盡忠職事,小子卻是佩服王兄呢。”

王鐘尷尬的訕笑兩聲,心情放松下來,眸光卻是又不經意從那丹青之側拂過,卻是不敢細看,躊躇道:“青公子,你既然是老神仙的弟子,除卻這丹青字畫之功,可還習過仙術武功?”

此話一出,王鐘平復的心境又顯得有些切迫起來,七上八下,不敢放松的看著青蠻。

青蠻怔了怔神兒,笑道:“老爺爺倒是未曾教授過小子什么仙術功夫,便是這丹青水墨之術,亦須小子窮下畢生精力了。”

王鐘神色一黯,不過轉瞬又疑惑道:“青公子,這畫卷中當是隱藏有什么絕妙仙術吧?我看著總覺著有人影在腦中揮之不去,你既能將其作出,沒有根基體悟,如何能行?”

青蠻啞然片刻,卻是沒想到王鐘能問到這一層,沉吟片刻,苦笑道:“實不相瞞,這畫中之人,并非虛妄,乃是小子曾今隨那位老爺爺一同出游,在一座仙山上遇見的,這畫中的情形,便是小子當是眼見的一部分罷了,至于這其中是否有何玄妙,小子卻是不甚明了了,不過那位仙子姐姐,端的是厲害無比,這劍招或許真就暗藏玄機亦不定。”

“絕代芳華!”

良久,王鐘吐出四字,這倒并非言指那畫中女子的容貌,而是他所感受到的那股盎然之氣。

可聽在青蠻耳中卻是另一層意識了,他暗自苦笑,心道:“姐姐的確可當此稱呼。”

不多會兒,王鐘告辭離去,這粗略一觀之后,他心中便生出一絲欲罷不能之感,迫切的想要參悟方才所感的玄妙,可在此亦不便施展開來,便只能暫且離去。

青蠻相送屋外,亦是知曉他的去意,而此刻亦正當如此,抓住這一絲玄妙之感,或許真能有所成就亦不定,這幅看似尋常的水墨畫,其中所蘊含的大道卻是非比尋常的,不單有著幾分上官千湄的影子,更夾雜許多青蠻自己對于劍道的領悟,能參悟其中一二,便足夠王鐘受用一生了。

送走王鐘后,青蠻折返身來,關上房門,靜靜來到案臺前站定,將目光落到畫卷上,這一副長卷,此刻卻是半展,并未顯露其所有的面貌,青蠻徐徐將后半卷推開,赫然是一姿態妖嬈,魅惑嬌笑的女子,同樣有三幅場景。

第一幅畫面上,是一間裝飾出彩的小閣樓上,那兒站著一個柔媚女子,憑欄佇足,眼眸掃望下方。

第二幅畫面上,婆羅別院,皓月凌空,一男一女,依身而立,男子持劍側望,女子淡然自若。

至于第三幅,同樣是一男一女,卻是相擁入懷,一副離愁之色,執手不離,細看之下,卻是能瞧見二人指尖一縷細絲般的著墨,雖是墨色,卻總能讓人感覺到濃濃情意。

青蠻看了半響,眼眸有些濕潤,長出一口氣,將畫卷合上,收拾一番后,低眉望了眼隱藏在袖口之下的紅繩,輕聲念道:“弱水。”

一劍,兩劍,三劍,汗水濕透了衣襟,饒是以王鐘的體力,只時亦覺手臂酸麻,“哐當”一聲鐵器落地的悶響,王鐘一手托著一手,略微躊躇,既是興奮,又是苦笑道:“果真不愧是仙家術法,其中玄妙,的確非是我等凡人能夠輕易揣摩的。”

自從青蠻那兒歸來后,因無趁手兵刃,王鐘便去街市上購了一柄劍兵,雖是尋常鐵器,但卻是極為沉重的,他亦是故意為之,取得之后,便沒日沒夜在這偏僻的小院中舞動起來,循著心中那絲感悟,足足三個時辰,未曾有一刻停歇,雖未能參悟心頭那玄妙之感,但手法卻是純屬了不少,比他往日訓練一年半載,還來得有效。

力竭的坐在地上,此刻亦是夜深人靜,又飄起了鵝毛大雪,此刻卻是不覺著嚴寒了,“呼哧”“呼哧”的喘了兩聲粗氣,抓了一捧白雪包入口中,這是他們這寒地之人的一個習性,用雪的冰涼來提升,還有減緩干渴的作用。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雪歇風停,洪家別院外,便已停上一輛馬車,算不得多么奢華,卻也讓人一看便知,非是尋常人家享用得上。

青蠻卻是沒想到權叔這么早便來了,不過他亦無妨,昨夜雖是睡得極晚,但仍就不會有什么疲憊之感,簡單的梳洗過后,便隨權叔一道出了別院,沿途中亦是未有遇得別院之人,這般寒天,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都還窩在軟榻之上,便是醒了,也不愿這么早起來的。

徑直上了馬車,曲昔亭亦是等候多時,見得來人,含笑的嘴角愈發向上揚起,眼眉彎彎,喜道:“青公子,你來了。”

幾日不見,曲昔亭的衣裝打扮亦是有別以往,不復那怯生少女的姿態,反是軟玉鳳簪,寬袍羅袖,頗有幾分端莊姿態,倒是讓青蠻怔了怔神兒。

這并非前來通州時的那輛馬車,略小一些,但也不會顯得擁擠,只是隔得稍近一些,便好似親近了幾分,青蠻款款落座,所處柔和,淡淡的龍誕香彌漫車廂,向著曲昔亭拱拱手,見過禮。

隨著“吁”的一聲輕喚,車輪緩緩轉動,“踢踏,踢踏”向著城外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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