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蠻自問亦非是什么心慈手軟之輩,特別是經歷了幾番生死之戰后,心性更是如此,然而,天劍宗今次遭逢之難,還是讓他怒不可抑,頭一次對魔門中人生出殺之而后快的感覺。
距離事發已有數日,慶宴的外來賓客早已各自散去,天劍宗上下仍舊籠罩一股濃郁的悲哀之中。
在經過上官閏土及天劍諸人一番推論之后,情形大致如下,不知何人在宴會之日突襲天劍宗,天劍留守弟子及十數執事長老盡皆隕落,且全是魂魄無蹤,想來亦是被襲擊者吞噬,而十數長老則是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除卻這些,天劍歸一大陣竟也自行運轉,攝取了天劍十二峰辛苦積攢數百載的濃郁靈氣,而今,整個天劍宗的仙靈之氣都是極致稀薄,若非這幾日上官閏土聯合兩大劍仙及十二峰首座及時重新在諸峰上布下靈根,否則,在這靈根盡毀之下,不出月余,天劍宗僅存的稀薄靈氣便會消失殆盡,不復存在。
要知曉,仙靈之氣,乃是一個宗門立門的根本所在,若是仙靈之氣盡皆消散,那么,便是天劍宗此等龐然大物,亦不得不面對放棄落霞山脈,重新尋常棲息之地,再建山門的局面了。
而今日,青蠻則又聽聞了令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天劍十二峰,現在,卻只能喚作天劍十一峰了,曾今十二峰之一的中南峰,已是在此次大難中被徹底崩滅,完全坍塌,不復存在,從此,中南峰便是在天劍十二峰中除名。
這幾日,凌天峰殘破的主殿中,議會不斷,青蠻雖未參加,但亦大致能夠猜想到所謂何事,這時,又是一次議會剛散,他便聽得一個凌天峰長老前來傳訊,說是掌門至尊有事要與他商議。
青蠻自然沒有耽擱,直接御劍而行,沒過多久,便是落在了凌天峰上。經過天劍弟子數日的清掃,凌天峰上總算干凈了許多,但斷壁殘垣仍然復在,無論從何處,都能瞧見那日大戰的影子。
青蠻微微一嘆,跨步進入主殿內閣之中。
內閣中,上官閏土早已等候多時,見他入內,便是讓他落座,除卻上官閏土外,同在其中的還有十二峰首座,當然,現在中南峰亦是除名,說來,卻是僅有十一峰首座,不過原中南峰首座,徐澤濡仍在其中。
青蠻向著眾人見了一禮,徐徐落座,這時候,卻是無人臉上還掛著笑意,皆是冰寒著臉,唯有作為宗主的上官閏土強扯出一絲笑顏道:“青蠻賢侄來了,這幾日亦是辛苦你了。”
說起辛苦,卻是青蠻也在這幾日參與了靈根重鑄之事,雖然耗費了不少元力,但這是可恢復的,倒也談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欠身道:“上官師叔言重了。青蠻略盡綿力,只可惜,不知作祟之人是何方人物,不能為逝去的諸多同道報仇雪恨。”
青蠻這番言語倒非是客套之言,那些逝去的留守弟子中,有不少都是在他養傷期間,陪伴照料他的天劍弟子,雖然相處之日不多,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自然已是將他們當做朋友,可這么短短一段時間,便是天人永隔,甚至他們,連轉世輪回的機會都沒有,魂魄都生生被人剝奪,如此想來,心中卻是滋味難明,若真有機會,定然不會猶豫,要讓那出手之人,血債血償。
上官閏土微微一嘆,青蠻繼續問道:“不知上官師叔,對于兇手身份,可有線索了嗎?”上官閏土抬眸一眼,卻是刑堂首座司馬云逸緩緩開口道:“出手必是魔門中人無疑,不過究竟是一重天魔盟,還是來自上仙界,便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據掌門師兄與諸位同門一番查探,應是上仙界魔修的可能性大一些。”
青蠻微微頷首,雖然未曾親見,但見得天劍宗損壞成這般模樣,那便不難預見出手之人的實力如何,在這天劍歸一大陣運轉的情形下,還能使得中南峰徹底消失,這般實力,太過駭人聽聞,從上官閏土口中,也是大概得知了這陣法的玄妙如何,便是寂滅修士親自出手,只怕也做不到此等地步。
“嗯,應該非是一人所為,能夠將我中南峰徹底坍塌,這等實力,便是掌持天階異寶的寂滅修士亦難以做到,而且,寂滅修士親自,便是我們在須彌空間之內,亦會對寂滅之氣有所察覺,然而,那一日,我們無人能夠察覺出什么,那么便可斷定,此次的兇手,亦非寂滅修士,應是為數不少的半步寂滅修士共同出手。”
說話的是徐澤濡,他半是推論道:“我天劍宗素來與上仙界之人無仇怨,為何此次他們會忽然做出這般天怒人怨之舉,亦不怕我天劍宗日后報復,這么說來,這些人背后的勢力,至少亦與我天劍宗不相上下,或是不懼我天劍宗的。”
他的言語,其余幾個首座長老亦是覺著有理,紛紛點頭,這時,北斗峰首座,紫陌真人開口道:“徐長老所言有理,這上仙界之中,與能夠與我天劍宗并駕齊驅的修門世家亦是屈指可數,二重天的牧野家,東籬家、玄黃氏皆為太古傳承氏族,實力并不弱于我們,還有西海之中的囚魔族,天妖族,皆是實力不俗。三重天中,便是赫連家,澹臺家與渭水堯家能夠略勝我們一籌,這三大世家中,皆有許多實力超凡的邪魔妖輩,或是中小道門所依附。還有以玄風門為首的玄風仙門亦是勢力不淺,究竟是當中的哪一方,卻也不好猜測。”
紫陌真人開口亦是一番猜測,不過上仙界中實力能與天劍宗平起平坐的世家修門委實不少,還真是不太好論斷。
他還沒說的,自然還有諸天三圣地,玉虛宮,奕劍聽雨閣及佛門第一圣地天音禪寺,不過這三大勢力雖然實力遠遠超越天劍宗,但卻沒有絲毫讓人值得懷疑理由,因為,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若說他們想對天劍宗做個什么,哪怕是天劍弟子盡皆在場,也沒有多少顧忌,說得放肆一些,便是他們想要巔峰整個天劍宗亦并非不可能的事,沒有必要這般藏頭露尾。
“會不會是赫連家?”
這時,有一個長老級人物試探著開口道,言語之時,目光卻是不經意看向青蠻。
眾人聞言,微微一怔,再見他此刻的神態,自然明了他言下之意。
“應當不會,赫連家雖是在青蠻之手失了天大顏面,但畢竟是個人紛爭,再怎么算也算不到我天劍宗的頭上,再者,它赫連家怎么說,亦算得上正門之輩,做出此等事來,若是暴露真相,定為成為眾矢之的,被天下人唾罵,他們重視顏面,沒這么不知輕重。”
讓青蠻詫異的是,出言為他解圍的卻是一直不怎么待見他的徐澤濡。
那人見徐澤濡都這般說了,自是不好多說什么,畢竟,此次損失最大的卻是他徐澤濡,中南峰被毀,而死去的弟子當中,有近百人之多是出自他的中南峰。
“既然不是赫連家,那老夫亦委實想不出來,究竟是何方人士的可能性最大了,難不成會是牧野家,昔日牧野家上門向上官千湄提親,被掌門至尊所拒絕,不知會不會是他們記恨在心?”
有人猜測道。
眾人皆是凝眉,半響之后,卻都搖搖頭,牧野家亦是參加了此次平魔演武的,若是對天劍宗還有不滿,大可在平魔演武之時,便與赫連家同仇敵愾,那么,天劍宗與青蠻定然都會吃一個大虧,可是他們沒有,那樣做,非但能解恨,還不會被人詬病,可既然他們這都沒有動手,說明對天劍宗應是沒有什么惡意才對。
上官閏土打斷眾人言語,卻是看向青蠻,開口問道:“不知青蠻賢侄,是否有何線索?”
見得上官閏土開口詢問青蠻,眾人亦是不約而同看向他來,青蠻雖然年幼,但實力卻是有目共睹,再者,他游歷諸天,與許多世家名門都有糾葛,見識自然非凡,他或許能從這殘留的氣息中感受出什么亦不定。
青蠻沉吟片刻,卻是搖搖頭。上官閏土見他如此,也不多問,不過眼中卻有一抹詫異微微劃過。
言語了一會兒,皆是沒有什么頭緒,眾人相繼離去,各峰皆是受得不同程度的創傷,他們這些做長老的自然不能閑著,須得抓緊修復峰崖。
待眾人散去,青蠻卻是未曾離去,上官閏土亦不例外,笑呵呵喚人換上一盞新茶,摒退旁人,開口道:“青蠻賢侄,現在已無旁人,有何事,但說無妨。”
其實,青蠻在方才上官閏土詢問之時,的確是有話要說,不過因事關重大,而且沒有絕對證據,只是猜測,亦不好向眾人道出,以免他們之中有人按捺不住怒氣,沖殺過去,可就有些不妙了。
這時,只有他與上官閏土,他方才凝神道:“上官師叔可曾聽聞過天魔令?”
“天魔令?”
上官閏土凝眉一怔,旋即頷首,“洪荒魔域第一魔寶,自然有所耳聞,不過,據說此物,一直被封鎖在洪荒魔域之中,青蠻賢侄緣何有此一問?”
青蠻苦笑,取出身后所負劍兵,繼而開口:“實不相瞞,在十數年前,晚輩亦曾到過蒼云山脈,那時,正值那洪荒魔尊破關而出之際,因緣巧合之下,卻是得到一件寶物。”
“你是說,天魔令在你那兒?”
上官閏土驀地動容,作為天劍宗主,他的見識自然非是尋常人可比,天魔令的重要,興許,他比之青蠻還要清楚幾分,昔年,便是有一位手持天魔令降臨天下,使得生靈涂炭,最后還是仙師河圖橫空出世,將之重新打回太古銅門之后,化解了一場天大浩劫。
青蠻點點頭,卻又搖搖頭,將水墨向前一遞,上官閏土狐疑的接過,仔細將這劍兵打量一番,這柄劍,他亦非是第一次見得,雖亦覺有些玄妙,但還沒到足夠讓他側目的地步,不過,青蠻此時拿出,顯然定是有其它用意的。
他伸出手來,自己在劍身上輕撫,連靈意亦滲入其中,陡然,在觸碰到劍身之上那朵朵若隱若現綻放的蓮花后,神色驟變。
眼中閃著一抹驚訝,道:“這是….!”
青蠻深吸一口氣,抿嘴點頭,道:“沒錯,這幾日我仔細探尋周遭殘留氣息,里邊便是殘留著與這氣息如出一轍的氣息。”
“天魔之氣?”
上官閏土訝異道。
“如果晚輩猜測不出,應當是天魔之氣無疑,初時得到那件寶物,青蠻便有此猜測,不過后來,發現那寶物并無多大作用,不可煉化,不可祭用,還道是得到了一塊普通的令牌…可是后來…直到晚輩昔年在思過崖上思悟的時候..發生了一些奇妙變化…!”
旋即,青蠻便將昔年那塊天魔令如何莫名其妙與水墨相融,最后誕生出這古怪蓮花印記的事一一道出,也是從那之后,水墨才從根本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難怪,難怪…!”
聽得青蠻之言,上官閏土連連點頭,總算明白為何這水墨劍,分明品階不高,但卻有著遠超同階劍兵的威勢,原來是有著太古魔域第一奇寶之稱的天魔令融入了其中。
不過,接下來,上官閏土神色便是變得古怪,雖沒有懷疑青蠻,但還是疑惑問道,“那天魔令既然被你這劍兵吸收,為何…今日…!”
他雖未言明,但言下之意,自然不言而喻。
青蠻無奈開口。“這亦是晚輩百思不得其解的一點,但后來晚輩響起,古籍上所記載的天魔令,與晚輩當初得到的那塊,卻還是有著一些區別的。”
“什么區別?”
上官閏土對于這般魔寶還是極有興趣的,忍不住問道。
青蠻思量一番,微微皺眉道:“似乎小了點,也不夠完整,好似,好似只有一般的大小左右。”
“一半…?”上官閏土眼中精光一閃,“這么說來,青蠻賢侄你昔年所得到的很有可能,只是那天魔令的一部分?”
青蠻頷首,旋即又道出一段讓上官閏土驚詫的往事,自然便是昔年,他為常平安的性命,而自投羅網之后,在魔門中所發生的一些事。
那景云魔尊與另一個實力極為強橫的男子,便是讓他交出在蒼云山脈時所得到的那件奇寶,說他得來亦是無用,非得魔門中人方可使用。雖未點明那是何物,但青蠻自然能夠猜到,他們所索取的東西,自然便是天魔令。
“原來如此!”
聽得一番昔年往事,上官閏土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至于青蠻之后被誰人所救,他也從其口中了解了一些,不過,青蠻卻未指名道姓的點出那位大人物是誰,只是說,是三重天魔道中的一位宿老。
于此,上官閏土亦不介意,以他的眼界,自是不同于尋常一重天修士,對于魔門的仇恨,也僅限于此次組建魔盟,屠害正門修士的這些邪魔外道而已。
似二重天,特別是三重天中的妖魔道中人,許多都是與那兒的仙林巨擘有所交集,行走于世間,并不為一般正門修士所仇視,最多只能算是各自修行道路不同。
片刻之后,上官閏土心中已然是有了決斷,從青蠻這般言語分析,此次突襲天劍宗之人,既然身懷天魔令的氣息,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魔盟中人了,眾所周知,當今魔盟的組建者乃是景云老魔與另一位極為神秘,出自太古魔域的魔尊。前者不說也罷,而后者,卻是極有可能攜帶另一半天魔令降臨世間。
青蠻昔日所得的天魔令,便是在這魔尊逃脫蒼云時得到的。
“傳承魔寶果真非比尋常,即便并不完整,但卻有如斯威勢。”
這傳承靈寶的名稱亦是青蠻在蓬萊閣所得的古籍中所知曉,傳承靈寶,或許不是天階異寶,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只要歲月足夠,它是一定能夠成長為天階異寶的。
而且,真正成長起來的傳承靈寶是極為恐怖的,古籍中有記載,便是天階異寶的威勢亦終究有個局限,但是,傳承靈寶卻沒有。
不過此物甚是稀少,天階異寶中亦是百不存一,一般只有底蘊雄渾,歷史足夠悠久的古老世家方才可能擁有,或似妖魔道各族傳承不知多少年月的鎮族異寶,方才可能是傳承靈寶。
要知曉,無論多么厲害的神兵異寶,若是本身便不完整,那么,無論施法者是誰,都絕不可能發揮出這件寶物絕對巔峰的威勢,而這天魔令幾乎已可斷定只是殘缺,但也有著逼迫出天劍第一大陣,甚至還在大陣運轉之下轟塌天劍十二峰之一的中南峰,其威勢真個已是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饒是青蠻,自忖亦沒有多少把握,能與這等強者相抗衡,雖然他手中說來亦有半塊天魔令,不過除卻讓他的水墨變得更為堅韌,威勢比之同階兵刃強上許多外,卻是再無其它什么效用,與別人的比起來,根本是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