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手一抖,九弦青絲琴重新變回九根青色的發絲,凱瑟琳向著烏魯手中的含霜粉伸出了手,這一刻,她心中百感交集,竟是對這習慣腐蝕的迷幻藥產生了一些畏懼的心理。[]
她一直不敢回家,不是因為無法準備足夠的含霜粉,而是害怕會被老殿主發現她的異常,老殿主凌夷是她唯一的爺爺,也是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她沒有把握在老殿主的面前隱藏住自己的異常。
而現在發生的事情,更是證明了這種論斷。
因為就連烏魯,也輕易地發現了她的異常……
想到這里,凱瑟琳的手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一不小心碰到了烏魯的指尖,然后就在下一刻,她的雙眼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一本黑色封皮的書籍忽然從烏魯的掌心中冒出,并在出現的瞬間將那置于手掌中的含霜粉沖了出去!
銀色的錫箔紙和灰白色的藥粉,在空中飄灑而下,猶如隨風揚起的塵埃,又如黯淡月光下的灰雪……
這本書不是應該在烏魯的左手上的么?凱瑟琳的腦袋一瞬間沒能轉過彎來,烏魯在教室中自我介紹時就表明自己是靈屬性天賦的神侍,她也自然而然地將這本封面寫著《神明信仰》的書籍當做某種神學典籍,又被用來作為精神力御物的媒介,僅是如此而已……
卻沒想到,這本書籍竟然能夠融入身體內,并從身體的任意部位出現!
這代表著它只可能是神器,只有神眷者才能天生擁有的神器!
而烏魯會是神眷者?!
在同一塊地盤上共同生存了三年的經歷告訴她,烏魯絕對不會是神眷者,否則的話,她那位已經是神使的老師,一定會將他也一起帶走,如果那樣的話,一切或許將是另一番場景。
那么這本書籍又是什么?
無法解釋……
這震撼與疑惑甚至讓凱瑟琳忽略了含霜粉,也忽略了身體對迷幻藥的渴望。直到灰白色的粉末從她眼前飄落,她才忽然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
原本已經變得蒼白的臉孔因此而更加慘白,她雙手齊用。不斷地在空中揮舞著,試圖將那些含霜粉重新歸于手中。
但是那本書籍猛地在空中旋轉起來,刮起的大風將含霜粉吹得更加分散,大部分的粉末掉到地上、沾到花草上、黏在墻壁上……
落到凱瑟琳手中的粉末卻是寥寥無幾。
她顧不得掌心之中只有指甲蓋那么小一堆的粉末。當即將其倒入自己的口中。
但是量不夠……
微小的分量只能讓她體內的渴望加劇,她的神色一下子痛苦起來,直直地望著墻壁上、地面上、花草上的粉末,眼眸中盡是掙扎的神色。
最后,她咬了咬牙。看了看被蔓藤裹成一團粽子的烏魯,纖細得讓人心疼的手指,一點點伸向沾在花瓣上的粉末。
然而就在她的手中即將觸碰到那些粉末之時,一道拇指細的白色光束突然出現,瞬間擊打在花莖之上,連帶著那朵花旁邊的花草,以及一些變成粗大蔓藤的花草,都被這道光束瞬間掃段斷。
這是指尖寸光!
卻擁有著基礎神術指尖寸光絕不該擁有的威能。
凱瑟琳本能地縮回手。望著那隨花瓣草葉一同灑落在泥土上的灰白粉末。心中茫然若失。
她甚至沒有去想為何指尖寸光能發揮出這么大的威能,又為何雙眼被蒙上的烏魯能夠如此準確地命中那根花莖,更沒有像以前那樣對弄壞了花草的烏魯發火。[]
她只是低著頭,一屁股坐了下去。
屁股下本是骯臟的泥土,但在她坐下的一瞬間,卻有草葉自行聚攏而來。在那塊地方編織成一個小小的坐墊,令得她的制服短裙沒有被弄臟。
她將頭顱埋在雙膝之間。雙手插入發絲之中,緊緊抱著后腦。顯得格外不知所措。
她身上沒有帶第二包含霜粉,一方面這是禁忌之物,本就不應該出現在耶魯神學院之中,另一方面,迷幻藥成癮者若是將迷幻藥帶在身邊的話,即便是藥效沒有發作,也時常會忍不住將其服用,而她最近手頭確實有些拮據,因此不敢帶太多的分量在身邊。
她在術法境第六層巔峰已經停留了有一段時間,為了早日突破瓶頸,她使用含霜粉的量在不知不覺中增加了,而又沒有像往常那般去莽荒山嶺狩獵,以致于手頭的積蓄很快消耗,這才造成了現在這樣的尷尬局面。
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她害怕自己會克制不住那種越來越重的渴望,即便是掉落在地上的藥粉,也會去舔舐……
這是絕對不能讓烏魯看到的丑態!
凱瑟琳插入頭發間的雙手越抓越緊,漸漸抓得自己頭皮生疼。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下午的課,上不了就上不了吧……
反復呢喃著這樣的話語,凱瑟琳忽然高高揚起右手,看她的樣子,似乎是想一掌打在自己的頭頂,令得自己昏迷過去……
只要失去了意識,迷幻藥的藥性再強,也會得到緩解。
她一咬牙,那只手驟然揮下,竟是絲毫沒有猶豫。
突然她心中一愕,感覺到自己的手居然被人抓住了,由于力量比不上自己的原因,自己的手連帶著那只手一同落在頭頂上,不過卻已經不足以讓自己昏迷,感覺到的,只有一陣劇痛。
這劇痛,反而讓她的神智有了短暫的清明,她驟然抬起頭,看到的就站在身前的烏魯。
烏魯悄悄地松了口氣,那些蔓藤確實很厲害,一旦被纏繞住,他幾乎沒有掙脫的方法,好在他已經能夠借用惡魔之書令得精神力外視,惡魔之書就是他的眼睛,他能夠看到外面的情景,也就不難發現這些蔓藤的弱點。
那就是它們的本體!
這些蔓藤幾乎都是從花草在地面以上的部分開始生長變大,而地面以下的部分則相對保持完好,對比凱瑟琳的個性,烏魯很快就意識到,她這是為了不傷及這些花草的根本,這樣做的話,一旦九弦青絲琴的效果散去,它們依舊能夠正常生長。
但這種做法無疑讓烏魯窺到了機會。
緊緊是指尖寸光的幾次射擊,就從地下破壞了這些花草的生機,令得那些蔓藤也變得松軟無力,然后他才能順利脫身,哪知在脫身的下一刻,他就看到凱瑟琳正一掌擊向自己的腦袋……
說實話,他當時還以為,凱瑟琳這是想要自盡,于是想也不想就伸出更近的左手去阻止,結果由于力量不足而沒能擋住,手指墊在她的手和腦袋之間,差點被這力量震斷……
他略微覺得,自己在之前,似乎逼凱瑟琳逼得太過分了一些。
略微低頭,俯視著凱瑟琳的臉,烏魯的手一顫,忽然想要將這張慘白的臉蛋捧在手心,但他畢竟理智尚存,知道這樣的舉動實在過于曖昧,而兩人雖然是兒時的玩伴,卻遠沒有達到那一層次。
凱絲姐姐,其實你不必這樣的……嘆息一聲,烏魯輕輕揮動惡魔之書,一直未曾散去的神術神光普照頓時從他身上轉移,如雨點般灑落在凱瑟琳的身上。
感覺到體內的變化,凱瑟琳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只有親身體驗過神光普照的效果后,才會對這種神術有一種真真切切的認知,而顯然,這神術已經超脫了中階的范疇。
是高階?還是更上一層的禁忌神術?!
她驟然發現,眼前這曾經跟在她身后跑的弟弟,似乎變化得比她還要大上一些!
但是很快,她的想法又變了,她在烏魯的身上沒有感覺到一點陌生的感覺,因為她能夠感覺到他的本質,依舊未曾改變分毫。
那種熟悉感,令得她的眼眶漸漸地濕潤了。
有什么事,就坐下來好好說。都怪我,我一開始就應該向你問清楚的。三年的時間,我還真以為你變了,變得不會向我坦白,不會告訴我真實的情況……烏魯用力將凱瑟琳從地上拉了起來,一邊用手梳理著她散亂的發絲,一邊輕聲嘆道。
烏魯還記得,曾經凱瑟琳在外面跑得太瘋,以致于頭發被汗水粘得亂糟糟時,就是他用手慢慢將其整理順暢的。如今這般舉止之下,讓他感到分外懷念。
他卻是沒有意識到,在兩人都已經不再是懵懂孩童的當下,這舉動比之先前所想的用手將她臉蛋捧起的舉動,甚至還要曖昧一些,這是只有情人間,才能自然而然做出來的舉止。
三年,其實一點都不長,你也一點都沒有變……凱瑟琳情不自禁地說道,又突然發現自己的語氣中帶著一些哽咽,她很快意識到眼眶中竟然有淚水溢出,于是連忙伸手想要將其擦干,但在此之間,卻有兩根手指先行落在了她的眼瞼下,將那兩行清淚一一抹去。
周圍的花草隨風搖擺,似是為公主的境遇而歡欣鼓舞,兩人相顧無言,釋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