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雪中送炭（1）
“尹導演，請你解釋清楚，為什么只能容納三萬五千名觀眾的看臺會涌入五萬名觀眾？”
說話這人年紀不大，卻對資歷頗深的尹相賢毫無敬意。他穿著一身定制西服，坐在長桌的首位上一臉嚴肅。
“‘夢想演唱會’的合同是OLIVE9最寶貴的資產之一，如果丟掉這個招牌，公司每年承辦演唱會和慶祝活動的數量會降低至少三分之一，更不用說我們手中其他與政府合作的項目也岌岌可危。而且現在就有上百名學生的家長和全首爾的媒體在問我們要一個說法，你說我用什么去面對他們？”
會議室中鴉雀無聲，坐在長桌兩側的導演、制作們全都不茍言笑。他們低著頭，看向面前那份毫無意義的事故報告，聽著首位上這位代表理事的質問，全都在心中腹誹。
說法？哪有什么說法，OLIVE9這次背黑鍋是背定了。
尹相賢站在眾人的目光之中，微低著頭，神情苦澀。昨天那讓人心驚肉跳的一幕還不時在他眼前浮現，晚上自然是失眠了整整一夜。今天被追究責任是在情理之中，到場之后沒有看到林蔚然，他便知道這責任一定是由他一力承擔。
首位上的代表理事耐心等待片刻，然后再次開口。不過這一次，他換上了緩和許多的語氣。
“尹導演年紀大了，或許應該退休了吧？”
“顧代表。”長桌上一個四十歲模樣的男人失聲道：“這次問題是很嚴重，但責任也不全在尹導演身上，詳細的內容顧代表您不是知道了嗎？何苦要這么咄咄逼人呢？”
“公司打開門來做生意，除了贏利還是贏利。OLIVE9上上下下三百名員工，就算每個人月薪只有一百萬，一個月下來就是三億，每天OLIVE9只要開門營業就是一千萬的支出，各位的月薪有多少相信自己都心理有數，出了這么大的披露，肯定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如果不是尹導演，難道是在座的各位嗎？”
顧寰板著臉，把數字羅列出來，做足了代表理事的架勢。
桌上原本還想著替尹相賢說話的幾名老資歷全都閉上了嘴，朋友交情在深也比不過家里的老婆孩子，為了一時之氣讓老婆孩子挨餓的那不叫義氣，只是純粹的自私而已。
尹相賢理解這些老搭檔的顧慮，卻還是難以接受這種悲涼的現狀。做為韓國第一制作公司OLIVE9內有行政部門設置，但因為制作公司的特殊性，行政部門并未掌握實權。但只是短短一個月過去，這位叫做顧寰的代表理事接連用出雷霆手段，把大部分制作團隊收拾的服服帖帖，更把幾個制作組都把握在了自己手里。他在公司內明確了行政的重要性，把OLIVE9打理的井井有條不說，甚至還在最短時間內完成了收購后的結構重組。以尹相賢為首的幾個老伙計被顧寰折騰的暈頭轉向，到最后非但沒有按計劃為難到對方，還給自己惹來了一身麻煩。
如今他尹相賢被顧寰抓住了小辮子，老伙計們早就被顧寰收拾的沒了脾氣，想來也不會有人伸出援手。
人還未走，熱茶已冷，尹相賢理解歸理解，又如何不氣？他臉上苦澀盡去，想著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卻沒想到顧寰輕飄飄的一段話搶在了他的前頭。
“現在經濟不好，大家工作都很難，我擔任這個代表理事是想讓大家齊心協力把OLIVE9越辦越好，出了這樣的事兒我也很痛心。但我也只是一個打工的，又能有什么辦法？‘夢想演唱會’的消息傳開之后不僅僅對OLIVE9有極大的影響，就算是對尹導演個人也影響不小，我希望大家能謹記這次教訓，將來更加努力的為公司工作。”
剛剛鼓起的熱血一下子就被澆冷，尹相賢目瞪口呆的看著顧寰，完全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手。非但不讓他走，還要按著他徹徹底底的在這個圈子里退休，只當一個拿著退休金閑散度日的‘廢人’。
無視了尹相賢臉上越發灰敗的神情，顧寰就好像剛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合上面前的文件，靠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宣布道：“今天的會議就到這里？大家沒意見吧。”
意見？誰能有，誰又敢有？長桌上有幾人直接面露苦笑，眼神中更是透著疑惑。
現在，難道真的是年輕人的世界了？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在座的導演、制作人們面色狐疑，打量了一下周圍，熟面孔一一在列，并沒有缺了誰。
房門打開，走進來的人穿戴低調，在OLIVE9內部更是沒有顧寰那么惹人注意。
“對不起，我來晚了。”
顧寰面色狐疑，想說你根本就不用來，何談什么來晚了？
尹相賢毫不掩飾驚訝的神情，不知道這人為什么此時出現，來蹚這攤渾水。
在座的各位更是交頭接耳，林蔚然的名字一下子就‘人盡皆知’了。
林蔚然進了門，徑自站在尹相賢身邊，開門見山道：“顧代表，這次事故的原因相信您也已經清楚了。我覺得和政府合作固然重要，但我們需要考慮的是OLIVE9，而不是韓國某個政府部門的顏面。比起在這些部門手里摳出那點可憐的預算，我覺得向大眾說明此次事件的原因更重要，而且一旦此次事故的責任全部由OLIVE9承擔，我們的利益才會受到更大的影響。”
話音落下，會議室內一片安靜，眾人交頭接耳，完全不知道林蔚然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在沒人愿意伸出援手的情況下拉尹相賢一把，難道是雪中送炭嗎？
沉默了陣，顧寰臉色肅然的開口問道：“林制作，你明白你在說什么嗎？”
“明白。”林蔚然點了點頭。
顧寰又問：“全都想好了？”
“恩，全都想好了。”林蔚然臉色如常，沒有半點賣弄。
顧寰沉吟了陣，決定道：“三天后舉行新聞發布會，事情就這么定了，散會。”
這就完了？一段話加上兩問兩答就把險些被退休的尹相賢干干凈凈的撇出來？
在場的導演、制作們完全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兒。
隨著顧寰站起身來走出會議室，場面上卻依舊冷清，知道老伙計們因為剛剛的見死不救而心懷愧疚，尹相賢突兀笑道：“怎么，你們都不高興我留下？”
“怎么可能，少了你尹干事，我們這些人的福利可怎么辦？”
“是啊，當年帶著我們去工會抗議的尹干事走了，我們還不是資本家桌上的一道菜嗎？”
……
逢兇化吉，眾人七嘴八舌，把場面弄的活泛起來，但最引人注意的卻還是那貌不驚人的林蔚然。見短短幾句話就把顧寰這難纏的家伙弄的服服帖帖，眾人未免好奇。
“我只是從公司的利益出發，靠政府項目賺錢的時代早就過去了，這些可有可無的工作賺的錢少，程序倒是驚人的麻煩，想來顧代表也早就想騰出人手去做些更賺錢的項目了。”
林蔚然的解釋眾人當然不信，不過因為陌生，大家也就沒有細問。只是有幾個尹相賢的老朋友連說要請林蔚然喝酒，熱情的模樣就好像是林蔚然剛剛也救了他們一樣。
送走這批人，會議室里就只剩下了尹相賢和林蔚然兩個，他們誰都沒有先開口，只是大眼瞪著小眼，把氣氛弄的十分尷尬。
尹相賢沉吟再三，還是問出了那句‘為什么’。
“我是這次演唱會的制作人，出了事情我自然也要承擔一部分責任，尹導演不必在意。”林蔚然神色如常的解釋道，既沒有居高臨下的施恩，也沒有矯揉造作的扭捏。
助人為快樂之本，這話是誰說的林蔚然并不知道，他也并不是當代的活雷鋒。打發了尹相賢之后他便來到了顧寰的辦公室，伴著辦公桌上那代表理事的名簽，開門見山道：“辦法有了。”
“什么？”
“你看到的那份財務報告估計會在七月發表，到時候OLIVE9必定會被拆分發賣。在經濟危機的前提下金融機構虧損多少都不足為奇，所以這就是國大華的天時，他必定會在這時候為自己謀福利。”
顧寰默認了林蔚然的話，道：“我現在擔心的是他會對我們下手，你也知道我們是外國人，在這邊始終沒有根。”
“高調，越高調越安全。”林蔚然繼續道：“只有讓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咱們，國大華才不敢下手。單單是圈內不行，所以我打算在媒體上暫時出點小名。”
顧寰起初疑惑，緊接著卻想到了三天后的新聞發布會，立刻茅塞頓開。他又問道：“黃仁成那邊怎么說？”
林蔚然輕描淡寫道：“‘IdolWorld’這部分只要和OLIVE9同步進行就可以。”
“你舍得？”顧寰面帶微笑，問題卻直指人心。
林蔚然平淡道：“一個人需要在三十秒之內丟掉對他來說可有可無的東西，‘IdolWorld’不是我的，所以對我來說就是可有可無的。”
“你還是舍不得。”顧寰始終笑著，談話到此氣氛卻是緩和下來。計劃臨近，沒有人能全心全意的信任別人，多少人家父母子女之間都不信任，一起生活了三年多的同胞又如何？
顧寰相信自己的判斷，他知道林蔚然是什么人，別的不說，單單是那舍得二字就沒人能比的過他。
“下次再有這種事兒直接給我電話，OLIVE9這邊的員工都不好對付，我廢了多大力氣才建立起點威嚴，今天你一出面至少沒了一半。”
“反正是要拆分發賣的公司，要人心有什么用？有股份就好了。”林蔚然依舊冷靜道，好像心情并不是太好。
少女時代的‘黑色海洋’，這事顧寰也有耳聞，他驚訝于粉絲們的這種Anti活動，更驚訝于那幾個女孩能堅持完整場演出。看林蔚然公事公辦的模樣，他關心地問了一句。
“你那寶貝兒怎么樣了？這種時候可是天賜良機，一點酒精外加幾句安慰話，絕對可以讓你們功德圓滿。”
林蔚然淡淡微笑出來，難得吐露心聲道：“我還沒有可以讓她依靠的肩膀，那不叫功德圓滿，叫乘人之危。”
“君子一般都討不到老婆。”顧寰打趣一句，注意到林蔚然不時地看手表，便問道：“你下午還有事兒？”
“恩。”林蔚然頓了頓，終于道出了他心情不好的最大原因。
“‘虛擬偶像’昨天遭受了大量的Anti留言，聽消息，運營組已經正式開始考慮是不是將少女時代做下架處理了。”
林蔚然嘆了口氣，不由想到昨夜的情景。
那片漆黑的看臺，仿佛只是黑夜的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