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內茶香怡人,但剛剛殺出重圍的林蔚然卻有點心不在焉,看著這位坑了弟子具勇甲不少好茶,又騙了自己進教室當幫手的成老教授,林蔚然理所當然的認定這位被歲月沉淀下來智慧的老人是老奸巨猾。先不說名譽董事的席位他給出了力所能及的最好條件,拒絕了埃爾森研究所之后卻同意這位在新韓內進行合作研究,更是讓無數在傳媒領域從事學術研究的學者們羨慕的絕好機會。但就是如此,被忽悠著先上了臺的林蔚然卻依舊得不到一個滿意的答復,親自到此是第一次,看這狀態保不準就要三顧茅廬。
成老教授終于顯擺完他那只能讓人貽笑大方的茶道功夫,不符規矩的以長者地位給林蔚然先倒了一杯。要知龗道在韓國教授職稱被極為推崇,為表對教育工作者的尊重,哪怕是政界要員遇到這些教授都要先行鞠躬,所以這杯茶林蔚然是雙手接過,還沒等喝,就聽這老狐貍先禮后兵的一句。
“人老了體力就不行,教一幫學生本就吃力,現在這幫學生也根本就不好教。林會長您也應該看到了,跟他們說傳媒結構還不如講一個初戀故事,上課就像是拉著一幫孩子做游戲,太辛苦,太辛苦了。”
婉拒到這種程度,還真讓人沒法說什么。其實名譽董事的位置相當輕松,根本沒什么義務,只是到年底的時候能獲得少量的分紅。雖說是少量,但比起教授職稱的年薪來說,這些分紅還是頗具分量的。
林蔚然喝了口茶道:“教書育人沒有不辛苦的。辛苦說明盡了心。成教授您這是能者多勞,看身子骨還硬朗。保養得當的話,再有個五六年也沒問題。”
成老狐貍搖頭自嘲:“五六年?不敢說。再兩三年我也就要下去了。下面人等著冒頭。我繼續在這個位置上呆著,可就要成老不死了。”
林蔚然放下茶杯笑了笑,“冒頭也要有那個實力才行,李明博總統的傳媒開放法案不一樣要送到您這定稿?下面人就算有這個實力,也沒有這份信任不是?”
成老教授瞇起眼睛,嘴上卻推脫道:“不是送到我這,是送到法案研究小組。”
林蔚然對上成老教授的目光,繼續笑著說:“研究小組的組長不就是您?小組除您之外還有五名成員,其中兩名是您的學生。這種情況難道還不是一言堂?”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放在教書育人的地方更是這個道理。栽種桃李數十年,誰還沒幾個說出龗去倍有面子的學生?東國大學這些年來傳媒專業穩壓首爾大一頭,還不是因為有一個半截身子都進了棺材的成庾信教授。韓國近十年來的傳媒發展政策都拿捏在這位老人手中,做學問做到這種程度,和那些壟斷市場的大寡頭差距也沒多少。
成庾信教授微微皺眉,鏡片后那雙沒被年紀渾濁的雙眼頓時凌厲起來,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沒再揣著明白裝糊涂的打機鋒。“說說吧,一個新韓還不夠。”
林蔚然坦然道:“六月的時候首爾文化財團和放送振興財團將入股新韓,我因為新韓的慈善事業會被授予首爾榮譽市民稱號。”
成老教授皺眉問:“樸女士?”
林蔚然默認。
成老教授喃喃道:“沒理由啊。”
林蔚然解釋道:“四天后首爾市政府會組織一個商業活動,我受到李在賢會長和李富真會長的聯名推薦要進行一次講演。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沒錯,成教授您也會出席。”
“找個中國人來穿針引線?”
成庾信先是詫異,緊接著便感慨:“沒想到。真是沒想到,想當初見到她的時候還是個小女孩。現在居然是這么老辣的政客了。”
敲門聲響起,還在斗智斗勇的兩人一齊向門口望去。只見早早便到了學校,卻剛剛才敢來敲門的具勇甲探頭進來。成老狐貍二話不說撿起一本書就往門上砸去,具勇甲縮頭關門,動作行云流水,不帶半點猶豫。
被這一幕弄的有點愣,林蔚然看向成庾信,只聽他沒好氣道:“這是我最龗后一個關門弟子,既然跟了你就好好用他,辛苦點沒什么,要不知什么時候讓他背了黑鍋,可別忘了還有我這個老不死。”
這是什么威脅?
林蔚然眨了眨眼,本能告訴他這時候最好別和成庾信打什么馬虎眼。他鄭重做下承諾,出門后還盯著門口發愣片刻。
上次回中國只來得及去見了顧寰的母親跟姐姐,如果有機會再回去,說什么都要去見老師一趟。
打定主意,林蔚然下了兩層樓才瞧見躲起來偷偷抽煙的具勇甲,看到自己便只是眼巴巴的在那瞅著,完全沒有當初一口要下個新韓本部長的霸氣模樣。
“老師怎么說?”
“沒說什么,只說讓我好好操練你。”
“除了這些就沒了?”
“沒了。”
“得救了。”具勇甲很是松了口氣,靠在墻上,像是全身都脫了力。
“會長你是不知龗道他生氣的時候,根本不跟你動手,直接就當沒你這個學生。當初我有個前輩不知犯了什么錯,在這賠罪了三個多月,我瞅著都可憐,但老師到最龗后都沒瞧他一眼。”
對這種師徒關系林蔚然無法評價,好心沒丟下我看你們是自作自受之類的風涼話,率先往樓下走去。具勇甲自然跟上,不知龗道是不是被成老教授寵出的沒大沒小,在工作上一板一眼的他私底下可沒那么多規矩,如果不是林蔚然經常板著臉,這家伙好像都有可能上來跟會長大人勾肩搭背,對一名有能力的下屬來說,這瑕不掩瑜的小小毛病,林蔚然通常都選擇忽視。
剛到建筑外,徐京旭突然打來手機,林蔚然接了電話之后便丟下乘車一起過來的具勇甲,獨自一人開著車往校外駛去,行駛了大概五分鐘才到一家咖啡館,還沒下車就見到了等在門外的徐京旭。
“人呢?”
“在里面。”
林蔚然抬頭打量了一家這家名為‘季風’的咖啡館問:“你還知龗道這種地方?”
徐京旭解釋道:“是允兒小姐帶我過來的。”
店堂里空蕩蕩的,只坐著兩三桌客人,林蔚然一進門便見到不遠處有人在對他招手,正是穿著米色風衣的林允兒。眼睛里再無其他,林蔚然徑直走過去坐下,丟出一句不怎么符合他性格的開場白。
“小姐一個人?”
這是心情不錯?林允兒輕笑一聲,可不跟著他瞎鬧。她伸出大拇指比了比身后,隔著一張桌上坐著看書的,正是還有一個小時才上課的徐賢。
林蔚然悻悻道:“我好不容易來了興致,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林允兒目光中又露出那種不惹人討厭的狡黠:“配合什么?幫你練習怎么在咖啡廳跟女孩子搭訕?”
林蔚然舌頭打了結,像是又犯了不善言辭的老毛病。
林允兒瞇起眼,不依不饒:“你,我要重新審視你。”
林蔚然疑惑問:“審視我什么?”
林允兒抱起雙臂道:“審視你是不是只有在我面前才轉過不會花言巧語,一轉頭就跟誰都能說上幾句。其實你不承認也沒關系,我有證據。”
林蔚然問:“什么證據?”
林允兒拿出手機,點擊開一個錄制好龗的視頻,一邊展現在林蔚然面前一邊道:“這就是證據。”
畫面流動起來,林蔚然一眼就看出這是自己剛剛站在講臺上的講演,應該是提問階段,所以現場嘈雜的錄不進多少聲音。他抬頭驚訝的看向允兒問:“你去看了?”
“恩,全程!”林允兒點了點頭,臉上又浮現出那股得瑟勁兒。
林蔚然看看屏幕又看看允兒,大言不慚的問了句。
“帥嗎?”
“帥,很帥。”
林允兒出人意料的沒開玩笑,“在此之前我從沒想過你還能給學生上課,在我的印象里會長就是坐在辦公室處理那些讓人看不懂的文件,再就是參加社交酒會什么的。但是看你今天站在講臺上,我只覺得那好像是你的舞臺一樣,燈光、觀眾,然后就是你的聲音。”
除了約會時偶爾看到他面色嚴肅的講電話,或者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腦,林允兒從未接觸過工作上的林蔚然,他是嚴肅嚴厲的,還是和藹可親的?林允兒一概不知,當然也會好奇。這次公開課她甚至已經做好了聽天書的準備,卻完全沒有想到林蔚然會是意氣風發的,雖然沉穩一面的林蔚然給了她相當的安全感,但這樣的林蔚然卻讓她想要炫耀。
對所有人去炫耀。
可惜的是,徐賢可以跟著她聽一堂與本身專業無關的公開課,卻不會耐著性子聽她說這個男人的好,陪著她到這里只是因為她的央求,得知林蔚然要來,她自動到遠離兩人的位置上看書學習,美名其曰不做電燈泡。
但是,今天書本上的文字突然枯燥無味,而MP3中的交響樂也完全不如往日那般動人。
徐賢刻意背對兩人,卻依舊能感覺到身后談笑兩人相處時的那種氣氛,和她想象跟接觸過的都完全不同。
今天,她好像重新認識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