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而決上千條人命,祝彪他把自己當做了誰?”北平城,安平侯府內,云蘄怒氣勃發。手拿著厚厚一疊地方官府的上書,在自己老爹面前都要蹦起來了。
曹炳坤在下面靜品手中香茗,對于云蘄的‘怒氣’,嗤之以鼻。
祝彪派人斬殺五家一門一派,株連七家一幫,千人瀝血伏尸,固然是不對。但是那五家一門一派膽敢這前段時間進去河東那趟渾水,他們就對嗎?
北漢朝廷若想保持自己的威儀,這個時候就不該把矛頭指向祝彪,而是該力挺祝彪,把矛頭強硬的指向中山、衛、北疆。
云蘄,無膽無識一鼠輩也!
“放肆!祝帥,國之柱石,軍中棟梁也,焉是爾輩可以評說的?”云瀚怒視著兒子,這個時候要向祝彪發難,大不智。“收起你的那些小動作。”
半個時辰后,曹炳坤從安平侯府里出來,來到了自己常去的酒樓。
“先生——”雅間內,大掌柜繼續恭敬的禮待曹炳坤。
“告訴右賢王,不必擔憂。祝賊目光正盯著衛國、中山,沒工夫去草原逛蕩。”飲下一盞酒,曹炳坤有些輕浮的道。祝彪肯定會向中山、衛國動手的,他的行文上書這些日子是一天一封的奏請上……
整個六月里,祝彪和北平就在扯皮之中度過。
祝彪發去北平的文書一封嚴厲過一封,堅決要求懲處衛國、中山兩國的‘叛逆民奸’,北平也老早的就行書衛國和中山國,要求他們兩國嚴肅處理國內之江湖敗類。可北平也就是發發行書而已,連使臣都沒向兩國正式遣派!這如何能讓衛國與中山國感受到力量?
祝彪曾派人襲殺衛國的門派,然有了北漢‘同道’們的前車之鑒。衛國的幾家江湖勢力乃至獨行客早已抱團在了一起。雖然河東方面是宋雁南、元通、燕青、祝強生,四大高手聯袂出戰,也沒能打破衛國江湖中人的烏龜殼。
那些江湖勢力并沒有衛國一流門派參與,這點上與北漢江湖是一模一樣。分開來看,在現今的祝家眼中,都不值一提。可要是聯合起來,再廣邀親朋,兼之衛國朝廷的隱隱庇護,就絕對是一個能媲美河東的武力集團。
這個團體直到祝彪親自出手。才算是砸開了鐵核桃,硬給破開了。但其內人手也有漏網之魚。
祝彪隨后把目光集中在了中山國。可因為舊仇,中山國大小二十來個江湖勢力幾乎集合了中山武林整體六七成的實力,強大無比。沒有中山國朝廷的襄助,祝彪不可能再得手的。
這種情況下祝彪就只好不停地催促北平。可北平,就像是個垂垂老朽,行動慢的令祝彪抓狂。一個多月過去了,諸多的扯皮下,北漢朝廷也沒派出去往中山的使臣!
同一期間,河東也跟河西、羅州、延西、延東四地一樣,不斷地遣出小股精騎。刀子割肉一樣在胡人身上留下一道道算不得深卻真正流血的傷口。
“這是讓烏維馱更加放心!”
——欲擒故縱。
積石山下。
祝彪一身明亮的重甲,策馬緩緩走過陣前,“噠噠”的鐵蹄聲震碎了暗夜地寂靜。
一萬精騎的目光隨著他的前進而轉動,在星星幾點火光的照耀下。祝彪身上的鐵甲反射出幽冷深邃的暗芒。
“走——”
宏厚的聲韻中,祝彪持槍橫指,直刺遠處三十里的胡騎營地。一個多月的布局,現在烏維馱該相信自己不會報復他們了!
但祝彪本人則始終沒有忘記河西、安平、麟州數以百萬計黎民的苦難。這是漢軍不可磨滅的恥辱。就像飛仙關走脫烏維馱于祝彪一樣!
恥辱,是要洗刷的。以血。用性命來洗刷。
“噠噠噠——”沉重的馬蹄聲響徹一片。
夜色如墨,烏云蔽月,呼呼地北風掩蓋了一切細微的聲響。草原上一片冷寂,伸手不見五指的無盡地黑暗中,這支一支人數目的騎兵仿佛來自九幽地獄地鬼卒正在大草原上悄無聲息地前進著。
不遠處,一望無垠地大草原上,星星點點地篝火隱約可見,那里就是距離河東百里距離內最大的一處胡騎宿營地了。
有三千人。
整個陰山以南地區,烏維馱布置了五千騎。為的就是提放祝彪突然出擊襲殺到陰山以北之地去。
但是這些日子以來,河東的小股精騎雖并沒有真正殺到陰山以北,卻是一點點一點點,積少成多的吞下了上千胡騎。
所以,補充掉其他地方的損失,這個胡營,人數已經不到三千了。
在祝彪與北平扯皮的一個多月中,烏維馱也在跟烏稽扯皮。損失了整整五萬精銳的右部元氣大傷,現在的烏維馱是他起兵以來最落魄的時候。兵力再度進行了抽丁,也只強強彌補到十萬騎。卻要照顧整個北漢疆域那么大的地盤!
因為右谷蠡王烏師已經傾兵襄助大單于烏稽去了。
胡狄聯軍于周軍的廝殺如大海的波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頂過了周軍上次大反擊后的胡狄聯軍,才歇了不到一月就再次跟周軍、北隅聯軍大打出手。烏稽手中也正深感兵力短缺呢,對烏維馱的請兵,置之不理。
所以烏維馱只能從右部各部落再度抽丁,整個右部數百萬胡人,適齡的青壯只有那么多,十余年的廝殺,已經要快流干血了。此次烏維馱重新抽調的三四萬胡騎盡是胡族力量,戰斗力戰斗意志,只可用低弱來形容。
胡人是純粹的游牧民族,就是打仗他們的營地也扎不嚴實,更何況這里的胡營并不是戰場。要這樣的一支胡騎想在宿營時如漢軍一樣嚴正規范,純粹是異想天開。
所以眼前胡營呈現著祝彪眼中的情景就是,他們的宿營地很分散。毫無嚴謹地軍營氣息可言。
“噠噠噠——”
呼號地風聲中有清脆地馬蹄聲從前方接近,黑夜中隱約可見一騎飚飛,正從前方疾馳而來——
是胡人的射雕兒。
“嗖——”
冰冷地破空聲響過,一支利箭疾射而至,精準的刺穿了這名射雕兒的咽喉。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其他四名是吊耳驚恐地瞪大雙眼,雙手下意識的就摸向短弓,同時摸向箭壺中的鏑箭。但幾支利箭這是也穿透了他們的咽喉,使勁地張大嘴巴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來——
“噗嗒——”
失去了生命地尸體從馬背上頹然栽落。夜色中,只有受了驚的戰馬嘶叫著向著遠處狂奔而去。
“切。防御太松懈了。這么近才碰到第三隊。”
一名漢軍射手輕蔑的低聲道。一旁散開的還有九人,那為首什長望著不遠處倒地的射雕兒冷冷一笑,一揚手中的強弓,低吼一聲:“走——”
十五里——十里——七里——五里——
一萬河東精騎人銜枚馬裹足,一點點的靠向不遠處的胡騎大營。
五里地。足夠了。再往前走,徒增煩勞。
祝彪翻身坐上青驄馬,刀子一樣的目光掃落在身后一眾軍官身上。“將士們,看見前面那頂最大最高地牛皮大帳了嗎?”
“砍掉里面金環胡狗的腦袋,咱們這次殺出陰山去!”嘹亮的聲音炸雷般響起,隨著呼嚎地風聲似乎要傳到了每一名將士地耳畔。祝彪手持長槍飛揚,“踏破牙帳者。賞百金;殺——”
“嗷——”
萬余將士群嚎響應,淋淋的血債,豐厚的賞賜,都讓他們的眼睛中里燃燒起無可抑制的殺機。無論是將校還是普通一卒,都被祝彪的這一句話激起了心底最狂野的!
刀槍取富貴,萬里搏封侯。
祝彪此次出兵是要殺過陰山的,燕然山下走一遭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時候朝廷不厚重封賞。民議都說不過去。而且此次河東軍出征沒有伸手向北平要一文錢一粒糧食,所有損耗都是祝彪自掏腰包的。日后朝廷的封賞就更要重了。
“殺!”
祝彪鋼槍一揮。往前狠狠一刺。
此刻正好是烏云飄去,冷肅的月光灑落大地。
祝彪外表亢奮的情緒實質上是格外的平靜,帶著身后一萬精騎猶如一股席卷天地的龍旋風,挾裹著淹沒一切地聲勢,掃過冰冷的草原向著胡騎大營席卷而去。
“殺——殺——殺——”一萬人齊聲高呼,聲勢是何等響徹。
直沖云霄的吶喊聲中,一萬河東精騎紛紛高擎戰刀策馬狂奔。向前直撲那頂最高、最大地牛皮大帳。距離在飛快的縮短,前方的胡騎營地在飛速的接近,灼熱地殺機在每一名漢軍將士眸子里燃燒。就如萬余頭發現了美味獵物地惡狼,血盤大嘴紛紛張開,冷森森地獠牙露出——
就在萬馬齊奔的那一瞬間,不遠處的胡營也已經有了反應。那么大的聲勢,誰還會聽不到?
“偷襲,漢狗偷襲——”
“吹號——快吹號——”
“去稟報萬騎長,快!漢軍來了——”
四萬只馬蹄敲擊著地面,轟然若雷動的響聲立刻驚醒了橫七豎八地倒臥在篝火堆旁地守夜胡騎,驚醒了軍帳內渾身赤、裸、裸,依舊睡汗淋淋的胡騎,松散地軍營頓時一片混亂。
勒都迷糊之中感覺地面好似在震動,久居草原的他哪里還不知道這是大規模騎兵群在沖鋒。當即心頭大驚,不及披掛便掀開牛皮帳簾沖了出來。
放遠望去,數不清的騎兵正水涌一般從南面殺來。殺祝彪,是祝彪的河東騎兵。大營內亂糟糟的胡騎正若沸水潑雪一樣融化,漢兵的鋒銳已經直向著自己牙帳撲來。“他……不是不回來的么……”
“主人。”鐵弗焦急的聲音傳出。勒都抬頭一看,只見策馬奔來的鐵弗身上僅穿著一個坎肩。一雙大錘握在鐵弗的手中,是跟他一樣的來不及披掛。按住馬頭,鐵弗一躍從馬背上翻下,匆匆行上前,單膝跪在勒都腳下。“主人,漢狗趁夜偷襲,外營已經被擊破,馬上就要殺到牙帳了。咱們快走吧!”
“走。”大營混亂的情形勒都早就看在眼里,河東騎兵近在眼前,不走又能如何?
“休走了金環胡狗——”
勒都話音方落,一聲刺耳地喊叫聲如驚雷般起自前方不遠處。抬頭一看,只見一騎橫行而出,通身的鎧甲上片片血污。在火光地照耀下反射出幽紅的血色,仿佛來自血海中的殺神,向著牙帳疾馳而來。
“擋我者死——”
祝彪暴喝一聲,眼睛中嗜殺的血光鋒芒暴起,長槍上下飛舞。帶著一聲聲刺耳的破空聲,在夜幕中劃出一道道耀眼地寒芒。
鮮血哧濺!
無人可擋!
一騎飆進,祝彪從胡營外圍直接殺到中心牙帳所處,沿途之中無人可擋其一合。
長槍斜斜的挑向一名白袍祭祀地頸項,那白袍祭祀自然不甘受死,狼嚎一聲奮力揮起手中地靈杖,意圖以傷換傷。逼迫祝彪撤槍。
如若靈蛇輕舞,祝彪僅是手上一錯,鋒銳的槍刃精準的磕上了那劈打來的一杖,幽暗地夜幕中頓時激濺起幾點燦爛地火星。
“鏘——”
激烈的金鐵交鳴聲中。白袍祭祀只覺一股巨力順著杖身傳到手中,接著,兩手虎口一麻,靈杖脫手飛出去。而祝彪的長槍則還去勢猶疾。鋒利的槍尖徑直沒入那白袍祭祀的胸口。
大草原上受萬民崇敬的白袍祭祀,其祭祀法袍質地依舊很上檔次。祝彪即使已經不是原先的祝彪了。也下意識的向著法袍放了一個偵查!
質地:70
這次若怎能殺到燕然山烏維馱王庭,不知道能否找到吐出此種絲的蠶來?
雖然它比不上天蠶絲、冰蠶絲、烏蠶絲,也比不上玉蛛絲,可至少量大啊。后者好是好,卻只能做手套,誰若能有一套內甲的話,完全是傳承至寶。前者卻可以做衣服,相對而言,還是大規模的做衣服!
產量上是沒有可比性的!
“呀啊——”
“哇啦——”
牙帳周邊都是勒都最親信的牙兵,那里容得了祝彪這樣直取橫行。當即就有兩員胡將揮舞著狼牙棒長矛悍不畏死地迎上前來,堪堪擋住他通往牙帳的去路。
“滾開——”
祝彪冷喝一聲,長槍自手中一滑一收,橫在了胸前。接著就攔腰橫掃而出,宛若一條五爪飛揚的黑龍,在云中翻身而動。
帶著“嗚嗚”的破空聲,槍桿其快無比的橫掃向兩將的腰間。
“鏘——鏹——”
兩聲響亮的金鐵交鳴音,尚未消去,兩員胡將就凄厲嚎叫著從馬上橫身飛出。
像被本壘打的壘球一樣!
“嗬——”
祝彪大喝一聲,渾身殺氣四溢,一群擋在面前的胡騎士兵控制不住自己戰馬一樣分開兩邊。馬匹不是人,但它們有著本能的直覺。在它們的感受中,祝彪早已經不是人了。而是一個要多危險有多危險的黑洞!祝彪再催胯下青驄馬向著牙帳長驅直入。
“嘶——”
目睹了祝彪的長驅直入,勒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氣,自己牙帳的守衛都是部落里最驍銳的勇士,竟然不能阻擋住這人片刻。
他心中隱隱猜到,眼前漢將那就是祝彪本人。
渾身心的都是一緊,一股驚懼灌頂而來。勒都忙招呼了一聲鐵弗,依舊打馬行到了牙帳前的篝火通明處。鐵弗策馬在他身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高舉起手中雙錘,向身邊牙帳牙兵厲吼道:“誓死保護大人,死戰不退——”
“死戰不退——”
“死戰不退——”
牙帳不倒,勒都猶在,那就營中的胡騎們就還有繼續作戰拼殺下去的信念。可要是溜之大吉,茫茫黑夜中,這支敗陣的部隊很快就會四分五裂,然后在漢軍的沿途追擊下煙消云散。還給漢軍造成不了多大的損傷!
所以,勒都不能一言不發的走,不能一面不漏的退。
二百多胡騎瘋狂的響應,鐵弗將手中雙錘狠狠一磕,在震耳的金鳴聲中厲聲吼道:“隨我殺——”
“殺——”
二百余胡騎一個個發出無所不及的怪叫,悍不畏死的向著狂飆突進的祝彪迎上來。一大一小兩股洶涌的‘騎兵群’,很快惡狠狠地撞在了一起。是祝彪單騎陷陣,夜空下仍然響起了激烈地馬嘶人沸。
“給我死——”
鐵弗咆哮著,手中沉重地鑌鐵大錘上下揮舞,縱騎過處寒芒閃爍。他是勒都的牙將,是勒都家族的奴隸,生死面前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死,來換取勒都的生。
殺入胡騎中的祝彪如波分浪裂一般將胡騎裂開兩半,無人能夠擋他片刻。他就像是一支箭,以自身為鋒銳,一經離弦便勢不可擋的,直插胡人的心臟處。
“咦——”
口中一聲驚訝,祝彪兩眼死死地盯向了百來步外的勒都,很清晰,在四處篝火前。他竟然在勒轉馬頭,他要跑——
祝彪內心里大是鄙視,在自己軍隊做殊死搏殺的時候,自己單身逃命,這是天下最怯懦的人。
兩腿控馬,祝彪單手揮舞著亮銀槍,左手已經抓出了強弓,一支鋒利地雕翎箭也被吸到了手指間,往弓弦上一扣,左腳踏弓,左臂撐開吐氣開聲,咯吱咯吱的弓弦緊繃聲中,輕易地‘拉’開了這張五石之力的強弓,“只要射殺了這廝,胡狗立刻就會作鳥獸散!”
打定主意去陰山以北的祝彪,手下將士能少傷亡一個就想少傷亡一個。胡營兩千來胡騎,說真的絕不夠萬名河東精騎砍得,但殺敵兩千余自損怎么也要有一百來吧?
祝彪連著一百來傷損都不想要。
身形平躺馬背,左手扣著利箭,腳踏弓向上一甩,嗖——
利箭射了出去!
一點寒芒電掣而出,瞬息間就掠過了百步遠距離,直取勒都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