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竇昭的記憶中,槐樹胡同的竇府是座四進三間帶耳房的的宅子,前院種著石榴后院種著方竹,葡萄架下擺放著石桌石墩,五伯父一家住著還有些擠,卻有種讓人感覺安寧溫馨的煙火之氣。
可這一世,她一下馬車就發現竇家的宅院比她印象中的擴大了一倍有余。
竇世樞不僅將他家隔壁一座三進三間的宅院買了下來,而且將后面一座兩進三間的宅院也買了下來,并將三座宅子打通,重新修繕了一番,成了現在的槐樹胡同竇閣老宅第,沒有了前世的隱忍、謹慎,多了幾分低調的張揚。
這可能與前世五伯父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被王行宜壓制而這一世卻在王行宜之前入閣有很大的關系。
竇世樞、竇世橫、竇世英等男丁在前,五太太樊氏,六太太紀氏等女眷在后,闔府的丫鬟、媳婦、婆子幾乎都出動了,簇擁著竇家眾人,早早地就站在了門前等候,獨獨沒有王映雪。
見到二太夫人,竇世樞上前幾步就跪在了二太夫人面前,眼眶濕潤地喊了一聲“娘”。
二太夫人頓時老淚縱橫,要攜竇世樞起身。
竇世樞卻執意給二太夫人磕了三個頭,額頭上立刻沾上了塵土。
竇世橫等人忙跟著竇世樞磕頭行禮。
二太夫人含淚的眼中滿是欣慰和喜悅。
走在二太夫人身后的竇昭看見人群中的竇明猶豫了一下,這才隨著個身材細條、皮膚白皙、相貌娟秀的年紀婦人跪了下去。
竇昭認出那婦人是竇政昌的妻子韓氏,她不由多看了兩眼。
韓氏和先是自己嫂子后來是自己妯娌的紀令則關系非常的不好,以至于后來竇德昌夫妻不得不搬到了京都外城宣北坊永光寺附近的西街居住。
感覺到竇昭的目光,韓氏善意地朝著竇昭點了點頭。
竇昭莞爾。
竇明像要證明什么似的,忙挽了韓氏的胳膊,目光示威似地瞥了過來。
竇昭全當沒看見。目光落在了韓氏身邊的郭氏和蔡氏身上。
郭氏雖然一如記憶中的纖細溫婉,卻肌膚白嫩,一雙烏黑的眸子如小鹿般惹人憐愛,不像自己前世最后一次見郭氏的時候,她神情萎靡,皮膚蠟黃,像個久臥床榻的病人,透著股讓人不舒服的消沉。
算算日子,明年那白氏就會進門。
竇昭在心里嘆了口氣,想起了紀令則。
借著及笄禮。紀令則又和竇昭有了往來。竇昭借口二太夫人請了龍虎山的真人算命,悄悄求那真人為自己和紀令則各算了一卦,說紀令則近兩年有一道坎。能跨過去以后就是康莊大道了;如果跨不過去,后半輩子只怕會有些苦受,最好能暫時遠離紅塵喧囂,獨善其身地吃兩年齋。
她和紀令則說這些尚有些交淺言深,把信送出去的時候。她自己都苦笑著搖了搖頭,誰知道沒多久紀家就和韓家推遲了婚期,又過了些日子,傳出韓公子病重的消息,竇昭不由得松了口氣,就在她以為紀令則可能會守望門寡的時候。紀家和韓家卻突然很快就定下了婚期,紀令則以沖喜的形式嫁到了韓家,三個月之后。韓六公子病逝。
竇昭聽到消息的時候整整一夜沒有合眼,提筆寫了封信安慰紀令則。
之后兩人常有書信來往,紀令則始終沒有提及她沖喜的事,出于尊重,竇昭也沒有問她當時的情況。這次既然來了京都。肯定是要去探望紀令則的,只是不知道她現在是住在紀家還是住在韓家。
她忙打住了思緒。待二太夫人等人契闊完畢,才上前給父親竇世英曲膝行了個福禮。
竇世英許久未見竇昭,顯得很激動,拉著竇昭的手直問她一路上是否太平,平時在家都做些什么,崔姨奶奶身體可好……絮絮叨叨說個不停,還是竇世橫笑著打斷了竇世英:“孩子剛到,有什么話等會再說,壽姑又不會跑。”自己卻問壽姑:“累不累?讓你六伯母給你做壺柚子茶去去火。”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竇昭忙給竇世橫也行了個禮,笑著喊了聲“六伯父”,然后挽了六伯母的胳膊,朝竇政昌和竇德昌喊著“十一哥”、“十二哥”,像是紀氏的女兒,有些不拘小節,卻更顯親熱,讓紀氏心里樂滋滋,攬了竇昭的肩膀笑道:“別聽你六伯父的,來見見你五伯母。”說著,把她帶到了五太太的面前。
五太太沒等竇昭開口,已拉了竇昭的手笑道:“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我們家四小姐長得可真是漂亮!不愧是在太夫人膝下長大的。”最后一句話,卻是對著二太夫人說的。
二太夫人呵呵笑,高興地接受了兒媳婦的恭維。
竇昭笑著曲膝行禮。
五太太招了自己的兩個兒媳婦和孫子、孫女:“來見見你們的四妹妹、四姑姑。”
郭氏和蔡氏帶著孩子和竇昭見禮。
竇昭示意素心將早已準備好的見面禮拿出來,賞了侄兒侄女。
郭氏見竇昭給女兒的是對小小的赤金如意手鐲,覺得太貴重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連聲道謝。蔡氏則仔細地將竇昭賞給自己兩個兒子的玉佩打量了幾眼,這才笑著道了謝。
察氏還是和前世一樣的勢利。
竇昭暗暗在心里撇了撇嘴,上前給竇世樞行了禮。
竇世樞微微地笑,道:“上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是個連話都說不太清楚的稚童小娃娃,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長成了大姑娘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啊!”語氣頗為感慨。
竇昭見竇世樞已有些發福,兩鬢也添幾縷銀絲,心中也頗有些悵然。
紀氏又向竇昭引見了韓氏。
韓氏之前已和她照過面了,又知道紀氏一直待竇昭視若己出,對竇昭像小姑似的,客氣中不失親熱,讓人心生好感。
竇世英就喝斥竇明:“你姐姐來了。你也不上前去打個招呼?”
竇昭還以為她會鬧別扭或是冷著臉,不曾想她卻笑嘻嘻地上前給竇昭行了個禮,道:“誰讓我的年紀最小,輩份最低,我排到最后一個。”
眾人哄堂大笑,倒讓竇世英顯得有些毛躁。
好在竇世英對兩個女兒向來都寵愛有加,無奈地笑了笑,教訓了她幾句“聽話”之類的老生常談,大家這才擁著二太夫人去了正房。
竇昭被安排在了西廂房。
素蘭帶著小丫鬟服侍竇昭的梳洗,素心則指揮著媳婦們把從真定帶來的竇昭的慣用之物一一擺上。
被五太太安排在這邊服侍的小丫鬟和粗使的婆子們看了不由咂舌。交頭接耳地道:“真定來的這位四小姐,排場可真大!”
有小丫鬟道:“這算什么?聽說五小姐的排場更大,屋子里除了平常服侍的。還有七八個護衛、兩個漿洗的婆子、兩個灶上的媳婦、四個針線上的丫鬟……七老爺是所有老爺里最有錢的!”
有小丫鬟聽著就算了算賬,道:“四小姐只帶了四個護衛、四個丫鬟、兩個粗使的婆子,的確沒有五小姐的排場大。”
進來請竇昭吃飯的郭氏聽了不由呵斥道:“都在這里胡說些什么?還不去幫把手!”
小丫鬟們一哄而散。
聽到動靜的素心忙迎了上來,恭謹地行禮,稱著“六少奶奶”。
郭氏待人向來和善。柔聲問她:“四妹妹梳洗好了沒有?”
素心將郭氏讓進了廳堂,笑著請她坐下,還沒來得及上茶,梳洗一新的竇昭走了出來。
郭氏忙站了起來,道:“四妹妹,二太夫人都到了。就等你去了,就可以開席了。”
竇昭笑著道謝,和郭氏去了擺飯的花廳。
而此時的宋墨。卻閉目養神般地盤坐在頤志堂書房的禪椅上,聽著顧玉和他的管事喬安算賬:“……到時候戶部的五萬兩銀子就到賬了,銀子倒不愁,就是這樣吃獨食要不要緊?”
喬安顯得有些擔心。
顧玉冷笑:“這算什么吃獨食?比起沈青來,我們可就差得遠了。他連雇挑夫的銀子都不愿意出。讓沿途的衛所幫著他運石料,我們還得親自招待那些工部的主事們喝花酒。”說到這里。他不由抱怨起來,“汪清淮也小心太過了。照我說,我們做的就是這無本的買賣,你就是再客氣,沒有了這層關系,人家不會把你當個事;你就是再不客氣,有了這層關系,他們也只能忍著……”
他一句話沒有說完,宋墨突然睜開了眼睛,問道:“魏家有多少銀子在我們這里?”
顧玉嚇了一跳,定了定神,道:“有兩萬兩的樣子。”
宋墨又道:“結算了他們多少銀子?”
顧玉撇了撇嘴,道:“張原明的媳婦心挺大的,第一次結算的時候,我照你的吩咐,把他們的本金還給了她,誰知道她卻將本金退了回來,說是算在股本里……我想著也沒多少,大不了從我的那份里撥點給她就是了,也就沒跟你提。這兩萬兩銀子,包括了魏家的本金三千兩銀子。”
宋墨點頭,淡淡地道:“把這銀子全給我扣下來。我說什么時候給他們,你再什么時候給他們結算。”
顧玉張大了嘴巴,半晌才高聲地說了聲“好嘞”,聲音里有掩飾不住的高興。
宋墨低頭喝了口茶,想起那天回來,嚴先生告訴他關于大相國寺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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