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安素身材苗條,烏黑的頭發,大大的杏眼,宜嗔宜喜,非常的漂亮。可她眼角眉梢間卻透著股咄咄逼人的凌厲,這種凌厲破壞了她的柔美,使她的五官都變得頗為分明,讓人感覺她很不好相處。
此時她柳眉高挑,杏眼圓瞪,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
“什么狗屁公子,不過是個仗著祖上余蔭混吃等死的廢物罷了!”苗安素被兩個丫鬟架著,說話的聲音卻越發地大了起來,“爹爹總說疼我,現在卻讓我嫁給個不能繼承祖產的廢物。難道您就忍心看著我以后只能每年靠著幾百兩銀子的出息在大宅門里熬著?到時候我連自己都顧不上了,您和哥哥要靠誰去……”
苗父嚇得臉色發白,上前就捂了她的嘴,低聲道:“我的小祖宗,你輕點聲。這樁婚事是御賜的,我們只有歡喜的份,哪有不愿意的道理?你這話要是被有心人聽見傳了出去,我們苗家可要大禍臨頭了!不要說爹了,就是宮里的姑奶奶也保不住你!”
苗安素一使勁,扯下了父親捂在自己嘴上的大手,道:“爹爹,您跟我說實話,這門親事是您自己去求的,還是宮里賜下來的?”
“當然是宮里賜下來的。”苗父說起這個也很郁悶,“你以為我傻了,把你嫁給個次子?”
“不對啊!”苗安素奇道,“太后娘娘不是一向看姑奶奶不順眼嗎?她怎么會突然想到把我嫁給英國公府的二爺?英國公府雖然名聲顯赫,可我聽說過,英國公府的世子爺十分厲害,他們家在我們縣里的田莊,連那些高去高來的江洋大盜都不敢偷,您說,我給這樣的人做弟媳。敢大口喘氣嗎?分家的時候,敢和他爭家產嗎?”她說著,嚶嚶地哭了起來,“爹爹,這哪里是在抬舉我,這分明是把我往火炕里推啊!”又拉了苗父的衣袖,“您無論如何也不能把我嫁到宋家去啊!”
“我知道,我知道。”苗父無可奈何地道,“可如今懿旨已下,絕無更改的可能。你不嫁過去,又能怎樣?”
苗安素悄聲道:“家里這么多姐妹,宮里的貴人和宋家的人又沒有見過我。您換個人嫁不就成了?”
苗父聽著嚇了一大跳,忙道:“胡說八道!這可是欺君之罪,要滅九族的!你難道想害死我們全家不成?”又怕女兒繼續和他胡攪蠻纏,說出更加離經叛道的話來,他甩開女兒的手。板了臉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安安生生地呆在家里準備出嫁就是了。你要是敢亂來,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然后對服侍苗素安的丫鬟婆子道,“要是六小姐不見了,我定會把你們全家都發賣出去——女的賣去青樓。男的賣去鹽場!”
丫鬟婆子嚇得臉色發白,戰戰兢兢地應喏。
苗父又叫了幾個粗使的婆子進來,威脅道:“你們在六小姐屋前守著。要是有只蒼蠅飛進來了,你們就等著人牙子來拉人吧!”
幾個粗使的婆子不敢怠慢,連聲應是。
苗父這才去了廳堂。
苗安素氣得直跳腳,可家里人都知道事關重大,鐵了心看著她。她也沒有辦法,只好等宋家來下聘。
宋墨對這門親事就極滿意。吩咐杜唯:“繼續盯著苗家,找個機會讓苗家的人和我碰個面。”
杜唯不解。
宋墨笑道:“我不表個態,苗家又怎么敢獅子大開口地向宋家要聘禮呢?”
雖說苗家貪得無厭,可能夠讓父親頭痛一下,他不介意成全一下苗家的貪婪。
宋墨笑著,轉身去了靜安寺胡同——竇昭帶著孩子回了娘家小住了。
宋翰心里亂糟糟的。
他想娶的是以忠貞剛烈而聞名的蔣氏女,而不是這個默默無聞的苗家六小姐!
皇后娘娘怎么會突然給他賜婚的?
哥哥到底知道不知道這件事呢?
父親去了三駙馬府,不知道事情會不會有轉機?
抱著一絲僥幸,宋翰坐在樨香院的廳堂里等宋宜春。
所以當他聽說宋宜春回來的時候,急匆匆地迎上前去。
“父親,”他望著宋宜春的目光充滿了期待,“三駙馬怎么說?”
“還能怎么說?”宋宜春的眉宇間難掩沮喪,“只能進宮謝恩,和苗家商議婚事了。”
宋翰默然,虛扶著宋宜春進了內室。
在丫鬟服侍宋宜春更衣的時候忍不住又問道:“父親可知道那宛平苗家是戶怎樣的人家?”
提起這個,宋宜春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是苗太妃的娘家。”他煩躁地對宋翰道,“原來是開雜貨鋪的,后來苗太妃在宮里受了寵,就改做營造的生意了。這些年工部官員的變動很大,苗家又沒了倚仗,一直在吃老本。”
也就是說,是個落破戶!
宋翰頓覺受辱,一張臉氣得通紅,雙手不由握成了拳。
這樣讓自己以后怎么出門見人?
特別是宋墨娶的是北樓竇氏竇閣老的侄女,他的岳父本身又是兩榜進士、翰林院學士……自己豈不是要在宋墨面前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自己娶了苗氏女,除了宋墨,其他人都沒有得到好處,難怪父親會懷疑這件事與宋墨有關。
可宋墨是怎么做到的呢?
宋翰突然間覺得自己以前一直很傻很天真。
與其相信別人,不如相信自己。
不管讓他娶苗家六小姐是誰的主意,他們都休想如愿以償!就算是苗家六小姐嫁了進來,他也要讓她知道,他宋翰的媳婦不是那么好當的!
宋翰打定了主意,心中稍安,輕聲問宋宜春:“爹爹,哥哥成親之前就已出仕,我現在也要成親了,您能不能幫我在皇上那里討個差事?也免得我無所事事。被岳家瞧不起。”
宋宜春聽著臉一沉,道:“讀書不是事嗎?”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宋翰忙道,“我怎么會覺得讀書不重要呢?只是世人都眼皮子淺,讀書卻沒有個十年二十年的功夫難見成效,我這也是怕別人嗤笑,為了應付外人的眼光,不得已而為之。”
宋宜春很滿意他的回答,微微頷首:“明天我就會進宮謝恩,到時候在皇上面前說說。你的婚事畢竟是宮里賜下來的。有個說得出口的差事,這樁婚事猶如錦上添花,也體面些。”
宋翰恭敬地低頭稱“是”。暗暗松了口氣。
宋宜春卻有些心虛。
太后娘娘素來對苗太妃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非常的苛刻,宋翰娶了苗太娘的侄孫女,也不知道太后娘娘會不會因此而看宋翰不順眼?若要是真被太后娘娘忌恨,那可就麻煩了!
想到這里。他頭痛欲裂,高聲地喊著陶器重。
進來的卻是曾五。
他諂笑著上前給宋宜春行禮,道:“陶先生出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呢!”
宋宜春皺眉。
這個陶器重,辦事越來越拖拉了。
是不是因為年紀大了?
自己要不要換個幕僚了?
宋宜春站在那里思忖著。
自從自己和宋墨反目之后,陶器重針對宋墨的計策都很溫和,沒有起到很明顯的效果。顯然他心里還是忌憚宋墨是英國公府的世子,行事不敢放開手腳。從前自己忽略了這一點,所以才會讓宋墨日漸坐大。
他走了。換個幕僚,也就沒人拖自己的后腿了。
宋宜春暗暗點頭,去了書房。
而此時的宋墨,正坐在靜安寺竇家上院東廂房的堂屋里,他的岳父抱著他的兒子早已笑得眉眼彎彎。見牙不見眼了。
“你說這孩子怎么就這么聽話?”竇世英現在一下衙就趕回家里抱外孫,抱著就舍不得放下來。“我記得壽姑像他這么大的時候,天天哭,時時哭,哭得我腦門都疼,只好跑到外院的書房里去歇息,直到她半歲之后,我才敢近她的身,看清楚了她長的什么樣。”他最后得出結論,“元哥兒這性子肯定像你!”
宋墨心里別提多高興了。
可當著岳父的面,他卻怕失了穩重而不敢喜形于色,只能矜持地笑道:“岳父夸獎了!”
給宋墨收拾好房間的竇昭撩簾而入,把這番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突然間有些感慨。
有的人懂事得早,有的人懂事得晚。父親和魏廷瑜就都屬于那種懂事晚的,成親的時候年紀雖然也不小了,卻還是孩子心性,做了父親也還得很長一段時間才能適應,因而聽到孩子哭鬧就只會避而遠之,這也與個人的性格有關。宋墨卻恰恰相反,遇事從不退縮,總要弄個清楚明白才罷休。孩子半夜里哭了起來,他就會問是不是餓了或是尿了,是不是自己抱孩子的姿勢太僵硬,孩子不舒服,幾次下來,孩子到了他的懷里就睡得特別的香甜,她雖然自己帶孩子,因為有了宋墨幫忙,她反而覺得比前世乳娘丫鬟婆子一大堆圍著更輕松些。
她就笑著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竇世英有些訕訕然。
宋墨忙道:“收拾完了?岳父正在講你小時候的事,沒想到你小時候那么的頑皮。”
他很積極地為岳父解著圍,立刻換來了岳父一個感激的眼神。
竇昭好笑,一面答著“都收拾好了”,一面去抱孩子。
竇世英向旁邊一閃,躲開了竇昭的手,道:“孩子睡得好好的,你這一接手,把孩子吵醒了怎么辦?還是我抱著吧。”
他老人家已經抱了快兩個時辰了,也不嫌胳膊酸。
竇昭無奈地朝宋墨投去求助的一瞥。
宋墨卻像沒有看見似的,移開了目光,低頭喝茶。
這家伙,只知道討好岳父!
竇昭瞪了宋墨一眼。
宋墨不由在心里嘀咕。
孩子滿月,娘家會接外孫認門,女婿把人送到就得回去。
他能留在靜安寺胡同過夜,還不是因為討了岳父的歡心。
這個時候,他也只好裝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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