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氏離開香苑,幾乎站不穩身子,由著寶音扶著一路回了錦苑。
沈靜初本在東次間看醫書,聞得寧氏回來的聲響放下醫書欲問劉姨娘小產一事,卻見寧氏臉色蒼白,全身發抖,幾乎要軟倒在地。馬上起身上前將寧氏扶到炕上坐下,問道:“母親,發生什么事了?”
寧氏顫抖著嘴唇,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沈靜初吩咐丫鬟端了杯熱茶上來,轉頭問寶音:“在香苑究竟發生何事了?”
寶音想起方才之事心中猶有余悸,低聲答道:“方才在香苑,劉姨娘冤枉夫人謀害她腹中骨肉……”
沈靜初一震,見自家母親這般的失魂落魄,厲聲問道:“難道祖母相信了?”
“夫人善心,昨日吩咐奴婢給劉姨娘送了血燕養胎,不料今日用過卻小產了……方才大夫看過了,說……說血燕里頭,有紅花!”寶音想到方才劉姨娘污蔑她瞞著夫人往血燕加了紅花,身子仍是有些顫抖。若是老夫人信了劉姨娘所言,謀害沈家血脈……她的小命休矣。
寶音渾身打了個冷戰,不敢往下再想。
紅花!沈靜初不是沒懷過孩子的人,自然知道紅花是雙身子的人最忌諱的東西。她相信母親不可能會做這般的事情,可是,母親命了送去的血燕,又怎么會出問題呢?
莫非是,錦苑出了內鬼?
沈靜初猛然抬頭,掃了寶音一眼,很快便搖頭,應不是寶音。可是,那會是誰呢?那血燕,究竟是在錦苑,便出了問題。還是送到香苑以后,才出問題的?
或者是,有人想從此事中獲利,一石二鳥?
還是……
沈靜初眸光忽的一沉,不由得緊捏了拳頭,也許,有人已經開始在母親這里動手腳了,她須得加快些步伐才行了。
“……老夫人道劉姨娘的小產不過是她不自個兒不小心……可是又讓夫人思過……老夫人分明是不相信夫人的清白……”寶音說完這句,安靜的站在一旁,不再說話。
沈靜初心中一片了然。她挨著寧氏坐下,寬慰道:“母親不必擔心,母親既是沒做過。女兒定會還母親一個清白!”
寧氏驀地抬頭,聲音嘶啞道:“母親說不必追查!她心中認定是我所為,她怕追查下去,要損了沈家的名譽!”
沈靜初輕撫著寧氏的背部道:“既然此事非母親所為,母親身正不怕影子斜。此事,女兒一定會追究到底,不會讓祖母平白污了母親的清白的。”她握緊了寧氏冰涼的手,暖暖的溫度源源的輸送過去,聲音堅定不移:“母親,你要相信靜初!”
寧氏抬頭。只見沈靜初神情堅定,目光如炬,似乎給了她莫大的鼓舞。她輕輕頷首道:“母親相信你。”
靜初不過十三歲,便如此懂事,她這個做母親的,又怎能如此頹然?她既是受了冤屈,即便老夫人不讓追查。她也不能眼睜睜瞧著自己背了黑鍋卻不吭聲。那般的行為,等同于默認!
寧氏心中忽的充滿了斗志。劉姨娘,既然你如此想扳倒我,我偏得不能讓你稱心如意!
這般想著,門口的丫鬟喊了聲“老爺來了”,簾子微動,沈弘淵邁著長腿入了東次間。
見到沈弘淵,寧氏忽的沒了底氣。她坐在炕上,不像往常一般起身迎接,只是默默坐著,一動不動。倒是沈靜初低低的喚了一聲“父親”。
沈弘淵沉聲開口:“靜初,父親有些話想跟你母親說。”
沈靜初會意,乖巧的起身,并給丫鬟們使了個眼色,丫鬟一一退下。
東次間的門被丫鬟輕輕闔上,沈弘淵在炕上坐下,看著一直盯著茶杯不去看他的寧氏。兩人一直沉默。
卻是沈弘淵首先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喚道:“書卉。”
寧氏抬頭,目光平靜無波,仍是不語。
沈弘淵語重心長道:“我知道這些年來,委屈你了。我知你心中有怨,這些過錯,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沈弘淵頓了頓,接著道:“雅芙肚子里的孩子,畢竟是無辜的,你……”
寧氏激動的從炕上跳了起來:“我沒做過!我不曾故意在血燕中放紅花粉!”
沈弘淵低聲道:“也許是你底下的人越過……”
“沈弘淵!”寧氏氣得七竅生煙,打斷了他的話,“我沒做過,我底下的人也不曾做過,你休要誣蔑她們!你既然不相信我的清白,以后再也別來錦苑便是!”
寧氏因為激動而漲紅了臉,說完這句話,竟然氣喘連連,險些透不過氣來。
沈弘淵眉頭微皺,卻也沒有責怪寧氏因過分激動竟然沒了分寸直呼其名,只緩聲道:“書卉,你何必如此呢?”
寧氏抄起桌上的茶杯摔落于地,聲音清脆響亮,寧氏的身子不由得一抖,仿佛她與沈弘淵之間的關系,從此便如這茶杯,被她摔的粉身碎骨:“我向來便是如此!沈弘淵,你如此相信劉姨娘,便去香苑罷!從此以后莫要再來錦苑了!”
寧氏的聲音高亢,在外頭候著的丫鬟與耐心等待著的沈靜初也聽到動靜了,她們屏著呼吸,卻不敢貿然入內,打擾了兩人的對話。
“書卉,你的性子太倔了……”沈弘淵不愿被人看了笑話,低聲道。
寧氏只覺得一道熱流“蹭”的一聲串上腦門,腦子忽的一片空白,嘴上嚷嚷著:“對!我就是這般倔強的性子!”
說著,忽覺耳朵嗡嗡作響,兩眼一黑,竟昏了過去。
朦朧中,仿佛聽到沈弘淵略帶驚慌的聲音喚了一聲“書卉”,便是不省人事了。
戌時,應是萬籟俱靜,與周公對弈的美好時光,錦苑卻是燈火通明,好不熱鬧。
丫鬟們手中捧著熱水、汗巾、清粥、小菜等物魚貫而入。不須片刻,又捧著空盤子魚貫而出。
今日申時,世子夫人跟世子爺在錦苑大吵了一番,然后,世子夫人昏厥過去。
再然后,整個安遠侯府都知道了,香苑的劉姨娘因不慎小產,錦苑的世子夫人卻懷上身子骨了。
其中的蹊蹺,讓人不得不起疑。
當然起疑還起疑,身為下人,是不可妄議主子的是非的,更何況,還是世子夫人的是非。
更何況,如今世子夫人有喜了。
如今,正正應了一家歡喜一家愁。錦苑那邊燈火通明,丫鬟們歡天喜地,香苑那邊卻是燭火黯淡,個個垂頭喪氣。
香苑的丫鬟小心翼翼的端了一碗清粥入內,沒一會便聽到瓷器落地的哐當聲,隨即便是劉姨娘的尖細刻薄的聲音:“這粥涼了,如何能吃?我方才小產,絕對不能受涼的!”
丫鬟默默的收拾瓷片,清理現場,心里腹誹道:方才明明是你嫌熱燙嘴,說我沒安好心要燙死你,現在放涼了,你又嫌七嫌八了。
劉姨娘眼尖,瞟見丫鬟臉上的不滿,罵聲更甚了:“怎么?罵你兩句也不得?如今分明是你做錯了事情,我是你主子,難道我連罵也罵不得了?”
丫鬟一口吞下心中不滿,如今劉姨娘心火正旺呢,她可不想觸這個霉頭:“奴婢不敢。主子罵得極是。”
劉姨娘這才作罷,一旁的孔嬤嬤趕緊朝丫鬟打眼色,讓她快些退下,莫要再在劉姨娘面前礙眼了。
孔嬤嬤勸道:“主子又何必與這些沒見識的小丫頭置氣呢!氣壞了身子可不劃算了!”
劉姨娘心中仍是忿忿:“我如何能不氣!”
那丫鬟,不過是剛好倒霉罷了,她氣的,可是錦苑的那位!
她知錦苑那位是主子,是長房嫡媳,就算千算萬算,也不可能將她拉下馬,但是能惹得老爺重新厭惡她,便就值了。
今日看來,本來她是順心順意了的。老爺也答應了她晚上過來陪她,還承諾孩子以后還會有――這相當于承諾,他將會時常在香苑下榻。
看著老爺怒意沖沖去錦苑的背影,她心中冷笑,明了老爺這是要去找錦苑那位算賬的去了,便在香苑坐等老爺的好消息。
為了及時得到喜訊,她甚至派了丫鬟偷偷到錦苑去打探消息去了。丫鬟的回稟是,夫人與老爺吵的厲害,還摔了東西,動靜鬧的很大,后來夫人氣暈了,如今在找大夫來瞧呢。
她不免得意,看來,這兩位是要徹底決裂了。
可是不出一個時辰,又從錦苑傳出了消息:夫人懷孕了。
劉姨娘如雷轟頂,登時愣在當場。什么?她的孩子沒了,錦苑那位,竟然有了?!
這怎么可以!
劉姨娘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錦苑那位吞之入腹。沒一會,沈弘淵派了錦苑的丫鬟來,說他今晚不來香苑,夫人有了身孕,他須得守著夫人。
劉姨娘氣得七竅生煙,險些沒把香苑的碗碗碟碟全砸了碎。這個寧氏,為何一直要與她爭?從前便是搶了她的世子夫人之位,當時她還能自我安慰,她徒有榮耀,卻得不到老爺的心。而如今,她將老爺的心也搶走了,連同她肚子的孩子!
寧書卉!她不能讓她這般稱心如意!她要將屬于她的東西都搶回來!
某雨忽然想起四月一號是愚人節,那某雨到底會不會三更呢?猜中了加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