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樸高雅的方廳,蕭家二位郎君蕭苙,蕭芠面色凝重,且若無旁人的端坐,祁陽侯勉強鎮定的跪坐在一旁。心知若沒有圣命,祁陽侯進不來蕭家的門。
祁陽侯心底泛起幾分的悔意,后悔帶唐霓來蕭家受辱,亦有幾分后悔對唐霓心動。
誰又能想到蕭菀會如此的絕情?祁陽侯又隱約對蕭菀的無情多了惱恨,蕭菀為何不理解他的苦衷?他并非無情的想要拋下蕭菀,他一樣是為了祁陽侯府將來著想。
祁陽侯往日的風流談吐在蕭家毫無用處,蕭苙他們根本不理會他。祁陽侯一脈既是勛貴皇族遠親,也在士族之列,只是他一直住在京城,對吳郡士族的傳統了解不多。他從未想過來吳郡會處處受挫,單憑他的容貌,才學,德行不足以讓吳郡的士族寬容他納寒門女子為平妻。
他是又羞又怒,然此時上門相求三絕隱士,祁陽侯亦不敢有多余的舉動,三絕隱士可是連皇帝的命令都敢違抗的隱士高人。
祁陽侯幾次想要挑起話來,都被蕭苙冷冷鄙夷的一瞥所阻,沉默的蕭芠在他進入蕭家前言明,多說一句,蕭家不奉陪。
祁陽侯暗自慶幸蕭家四郎蕭苾不在,否則以蕭苾的狂放,指不定真能打他一頓。
蕭家.祁陽侯等候三絕隱士消息的時候,想到了他當時來迎娶蕭菀的情景,眾人簇擁夸贊,以及旁人那羨慕的目光,都讓他份外的滿足,他娶到得是當時吳郡最為出色耀眼的女郎,甚至可以說從司徒長房嫡子手中搶走了蕭菀。
祁陽侯眸色朦朧,恨意?悔意?惱意?就連他自己都很難區分清楚,只是他已經走上了另一條路。無論怎樣他只能一步步一走下去,容不得他后悔回頭!蕭菀也不會給他后悔挽回的機會,那樣決絕的女子.祁陽侯默默的嘆了一口氣。
唐霓被安排在了偏房中,蕭家的夫人且女郎沒有一人相陪,出面應酬得不是婢女媽媽,就是蕭家大郎的姬妾。雖然屋子收拾得干凈,擺設奢華,但唐霓感覺到壓抑,感覺到難言的屈辱。別說蕭家掌權的太夫人,夫人們。就連蕭家的女郎都沒見到一個。
這也是唐霓首次進入士族的祖宅,蕭家在地位上趕不上司徒家和王家,然蕭家祖宅的沉重讓唐霓感到壓力。蒼天的古樹十人才能抱住,對比皇宮的富麗堂皇,士族的祖宅更為古樸。
唐霓的手搭放在跪坐的腿兩側,微微低垂著臉頰,蕭菀就是在這樣的士族中成長的?睫毛掩蓋不住唐霓眼底的羨慕。士族貴女同她是不一樣的。
“如星,你不許去!”
蕭如云擋在蕭如星面前,神色嚴厲的說:“你的身份怎能見唐霓?你別忘了,丹陽真人和四妹妹同她勢不兩立。”
“我就是想悄悄的去看一眼,難道大姐姐不想看她出丑?姑祖母都說不見了,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
“不行!”
蕭如云堅決不肯讓步。蕭如星咬著嘴唇,道:“口口聲聲說對姑姑怎么尊重,怎么疼惜四妹妹。大姐姐不想給四妹妹出頭?不為姑姑出一口惡氣?那日在稷下學宮人多,咱們姐妹一時顧不上,如今唐霓竟然敢踏足蕭家,且有事相求,多好的機會?”
“唐夫人雖是品行有虧于姑姑和四妹妹。然她的才學遠不是三妹妹能比的。即便是我都無法保證能勝了她,三妹妹就不怕倒是被她堵得啞口無言?不怕丟蕭家的臉面?”
蕭如云眸光閃爍著寒芒。話鋒一轉:“何況四妹妹的事情自然由她自己處理,輪不到你我出面給四妹妹報仇!你是我嫡親的妹妹,且聽我一句勸凡是不可強出頭逞能,四妹妹師從姑祖母,你再不長進的話,再難同四妹妹比肩。那樣高遠卓越的人身邊只會站著優秀的士族女郎。.凡人再癡迷,又有何用?”
蕭如星臉一下子煞白,狠狠的推開蕭如云,向后宅跑去,“不理你了!”
蕭如云被蕭如星推個踉蹌,感覺有人攙扶住自己的胳膊,抬頭一看,道:“讓二妹妹看笑話了。”
“我只看到了大姐姐拳拳之心,何來笑話?三妹妹遲早會明白大姐姐的苦心。”
蕭如月一如既往的淡然,話語慢條斯理,許是經常同清茗打交道,蕭如月如同一盞清茶,淡雅,芬芳,怡人。
“我不求三妹妹感激,只是不愿意讓祖母和母親再為她莽撞而操心。”
蕭如月點頭表示理解,姐們兩人站在回廊上,眺望東苑的動靜,蕭如云輕言:“姑祖母說是不見,可外面的人怕是會認為四妹妹從中作祟,姑祖母可肆意而為,然四妹妹卻不行。”
蕭如月眼里閃過擔憂,“四妹妹同姑祖母投緣,亦是灑脫的人,大姐姐不用太為她操心。”
“希望如此吧,我真真想著四妹妹,咱們每一個人都能好好的。”蕭如云真誠的說道,重活一世,總不能再拘泥于過去的事兒,她想讓自己的親人都幸福。
客廳門口,東苑的來人說了一句,“主人不見!”蕭苙站起身,冷淡的送客:“祁陽侯,請回。”
祁陽侯又是尷尬,又是羞惱,“我是琳兒生父?她焉能不見?”
“秉承母親命令,蕭琳已經入了蕭家族譜,此后世人皆知她為丹陽真人之女,祁陽侯同蕭家女郎再無關聯。”
蕭芠雖然陰沉沉默,他在蕭家郎君中最不起眼,然只要他開口,直戳事實不說,往往說得人啞口無言。蕭苙有時懷疑,二弟不喜歡說話的原因,可能是嘴太毒了。
祁陽侯愣住了,“入了蕭家族譜?”
“然。”
“不行,琳兒是我祁陽侯的嫡長秀,怎能入你蕭家?”
“祁陽侯貴人多忘事,是你親自驅逐了琳丫頭!你祁陽侯府看不上琳兒,我蕭家上下將琳丫頭當成寶貝疙瘩。”
蕭芠冷笑道:“祁陽侯難道不記得,一等士族女郎可立女戶!琳丫頭有丹陽真人,有蕭家疼惜,祁陽侯.好走,不走!”
立女戶?祁陽侯暗道怎么忘了這一點?蕭菀即便不依靠蕭家一樣可在世上立足。
唐霓聽了喧鬧聲,從廂房出來,站在客廳的婢女擋住了唐霓,清冷的說道:“你不能進去。”
唐霓顧不上同婢女較勁,今日受得侮辱,來日比當奉還,保住性命才有將來,唐霓隔著簾櫳,柔聲說:“侯爺乃德才兼備之人,三絕隱士焉能不見侯爺?”
祁陽侯反應過來,無法從蕭琳處下手,還可以憑著才學,憑著祁陽侯一脈的臉面,“三絕隱士說過,能破解難題者,可求見她。”
蕭苙攔住袖道:“如此說來祁陽侯為了平妻唐氏,甘愿破題?”
“然!”
祁陽侯挺起腰桿,眉目冷峻,見了三絕隱士,才有可能見到蕭琳,讓她改變主意。
唐霓勾起嘴角,暗自慶幸早有準備,自己想到了最壞的狀況,于是才想到以破題求見三絕隱士。至于蕭琳.也就是祁陽侯看不明白,蕭琳永遠不會再回祁陽侯府。
以前唐霓擔心蕭琳在意祁陽侯府的富貴,幾次見面,又到了蕭家,唐霓篤定蕭琳會在吳郡長大,若是她在吳郡嫁人生子,永遠不會京城,唐霓愿意奉上一份豐厚的嫁妝,用銀錢能解決的問題,不是大問題。
祁陽侯苦思兩個時辰,最終破解開難題。蕭苙蕭芠略帶幾分驚訝,這種題目也能讓他解出來?看來祁陽侯也不全然是繡花枕頭,起碼在才學上蕭菀并沒看錯人。
唐霓略略的出了一口氣,對祁陽侯也多了一分佩服,蕭苙道:“你稍后。”
蕭家無信不立,他既然解開了難題,如何也得給蕭居士送消息。祁陽侯慢慢的呼氣,僥幸,實屬僥幸,也多虧唐霓往日的言談隱約有解題的訣竅。
東苑,蕭居士聽后微笑:“規矩是我定下的,沒成想祁陽侯有此本事。”
“琳兒,你隨我去蕭家。我隱居的東苑,斷然不能讓他踏入。“
蕭居士起身,寬袖的紅裳翻滾,蕭琳跟在她身邊,坐在竹筏上時,蕭居士含笑道:“琳兒怕嗎?”
“不怕?”
“原本我想著不見他們,但有人上桿子找不自在,我成全他們。”
蕭琳低聲提醒信心滿滿的蕭居士,“祁陽侯并非尋常人,她也是聰慧過人的。”
“今日我借著他們教導琳兒一招,琳兒,你要看仔細了。”
“嗯。”
棄竹筏上岸,蕭居士同蕭琳走入蕭家客廳,蕭苙蕭芠起身相迎,“見過隱士。”
唐霓被人擋在客廳之外,眼看著身穿火紅長衫,鶴發童顏身材高大的女子擦身而過。
她仿佛看不見唐霓,又像是把唐霓當做地上的塵土,那種高人一等的傲氣,唐霓在別人身上很難見到。
蕭琳眼睫低垂,姑祖母要教導她的是什么?漠視唐霓?方才姑祖母沒給唐霓一個眼色,蕭琳窺見唐霓卻很難受。
“你就是李廣意的曾孫?”
蕭隱士坐下后,成了客廳里唯一的亮色,祁陽侯拱手道:“是,見過三絕隱士。”
“蕭琳待我招待祁陽侯!”
“喏。”
蕭琳在蕭居士鼓勵的目光下,鎮定的跪坐在她身邊,從容的說道:“祁陽侯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