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家主眼前是既興奮又冷靜的蕭琳,整理了一下一條一條的道袍,問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蕭琳很認真的看了一眼外祖父,指了指倒搭的丹房,嘟囔道:“這么大的動靜怎么會想不到?外祖父,您怎么了?”
老蕭頭面為十分的難看,仿佛很惱火蕭琳的聰明,又很生氣自己的沒用,臉脹得通紅,再無修行人的凝神靜氣,很誠實的說道:“我沒想到,哪怕我每月炸了丹房幾次,也沒想到過。”
蕭琳看到外祖父這么憤怒,心中略有愧疚,微微的低垂著腦袋看著自己的鞋尖,道:“我回吳郡的時候,同秦王世子一起,看到了很多,也聽到了很多。我一直估算著筑堤怎樣能更省力,看到丹爐爆炸能炸毀了丹房,我是靈機一動想到的,外祖父不必介懷。”
蕭家家主將他煉制丹藥的方子告訴給蕭琳,認真的叮囑:“讓人試試看,我每次弄出動靜都很大,但配方都不一樣。”
“我只想找到爆炸的成分就成,沒想著像您一樣煉制丹藥。”蕭琳一字不落的記錄著,她小眉頭越皺越緊,當寫完的時候,蕭琳的手指在小本子上劃動了兩下,嘴唇一張一合,漂亮清澈目光看著外祖父,納悶的問道:“您沒發現不對勁嗎?”
“什么?”
“就是您煉丹的藥材啊。”
蕭老頭臉一紅,暴跳如雷的說道:“若是對勁的話怎么可能炸了丹房?怎么可能讓你發現抵御外敵的利器?”
他是一肚子火氣,被炸了這么多次,竟然還沒自己的外孫女想得周全,這讓他情何以堪?他當外祖女天生麗質,聰慧過人,可蕭琳如今的眼神怎么像是看白癡一樣呢?難道說他用藥的配方有問題?
他煉丹快有十年了,在此處靜修也有十年以上,在道行上他自認為堪比公認的老神仙三清祖師。甚至在他觀念里,還比三清祖師高上一點,可今日卻被一后生晚輩鄙視了,這讓他怎么接受得了?
蕭琳看出外祖父在生氣,可她實在是不忍心讓外祖父在失敗的路上越跑越遠,丹房爆炸沒什么。丹爐被毀也沒什么,反正蕭家有錢,可以支持他繼續追求長生下去,但是若外祖父哪日得老天眷練成了丹藥的話,太危險了。
“您先別生氣。您聽我說。”蕭琳又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藥材的成分,越想越覺得可怕,收好了本子。蕭琳攙扶著了明顯在生悶氣的外祖父,“您也知曉我隨著姑祖母,姑祖母號稱三絕隱士,她在醫術上天下卓絕。給人看病的大夫自是知曉藥理的,我隨著姑祖母學了一點皮毛,我先不說爆炸的事情,就說您煉丹的藥材種類,以及計量...都不對啊。”
“不對?”
“是。您算錯了。”
蕭琳是有天算之才的,她在計算上比之很多人都要出色,又隨著蕭居士研習醫術。蕭琳很有調理的給指出不妥之處,“這兩味藥材用量不對,和在一起會成毒藥。況且您又加入了丹砂,還用了一兩...”
蕭琳無比清醒的看了一眼外祖父,老成的嘆息:“虧著您總是炸毀丹爐,若是讓您弄成功了,您不用修行了,直接魂歸地府吧,外祖父,為了舅舅們著想,您也得保重身體啊,大舅舅還想著孝順您呢,還指望著您給蕭家把關!”
蕭老頭先是癡傻的聽蕭琳講話,等到聽完了,弄懂了,又聽見蕭琳感嘆一句:“無知會害死人的!想贏怕輸的外祖父要多看點書啊!”
這句話讓他立刻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蕭老頭喃喃自語,“輸不起?輸不起?”
他回想自己這十幾年的苦修日子,到底是為了什么?不就是敗給了牛鼻子老道嗎?
他一心想要贏,將蕭家拋出腦后,對妻子漠不關心,沒教導過兒子,沒教育過孫子,蕭家...這么多年還一直能位列士族之中實在是不容易,他前兩日還罵過長子不爭氣,看不透司徒六郎,他看得透,看得清老司徒,看得清很多的事情,但卻被想贏怕輸困住了十幾年。
蕭琳驚呼:“外祖父。”
老蕭將身上的破布條子撤掉,蕭琳向后退了幾步,手掌蓋住了自己的眼睛,老蕭好在還穿著完好的褲子,蕭琳聽著外祖父的狂笑,有點后悔今日好像說得多了一點,蕭家家主可以問道,但總不能瘋狂吧。
蕭琳閉緊眼睛說道:“我同三清祖師坐下的華陽真人有交情,華陽姑姑除了侍奉三清祖師之外,繼承了三清祖師的煉丹技藝,一會我給華陽姑姑送封書信過去,請她出幾個丹藥方子,外祖父親可先從簡單的煉制,慢慢的掌握了煉丹之法,就不會再有爆炸的事兒了。”
“阿琳...哈哈哈...”
老蕭走到蕭琳面前,看著可愛的外孫女,雙手放在了蕭琳的肩膀上,“別怕,這座院落再也困不住你外祖父了,想當年你外祖父可是風度翩翩的士族郎君,不弱于老司徒。”
哐當一聲,院落的門不僅被踹開了,而且被踹掉了,老蕭看到門口站著人,下意識的躲在了蕭琳身后,就差抱頭鼠竄了,“阿姐,我錯了!”
蕭居士一襲耀目的紅裳,她銀白的頭發垂在身后,隨著微風輕輕的飄動,她臉上的肅殺之氣,讓人涌起敬而遠之的感覺。
蕭琳被身后的外祖父推到前面,蕭琳看到蕭居士手中握著的寶劍,心里也不由得一哆嗦,相處好幾年,沒見姑祖母發這么大的脾氣,蕭琳燦爛的一笑,山呼萬歲般的說道:“外祖母好厲害!”
雖是她身后的人是外祖父,但蕭琳深知擋箭牌是不能做的,老蕭能抓住蕭琳是因為蕭琳愿意,跟著蕭居士這么久,蕭琳的身手并不差,尤其是蕭琳筋骨柔軟,被蕭居士判定最適合輕巧靈活的招式。
蕭琳一扭身很容易擺脫開身后的老蕭,她蹦蹦跳跳歡快的跑到蕭居士身邊,仰著腦袋道:“是他們耽擱我去見您,姑祖母,我好想你的,都是笨蛋和外祖父的...”
“阿琳乖。”蕭居士手撫摸著蕭琳的臉頰,肅殺的臉上露出一抹慈愛的笑意,“我知曉阿琳孝順,我不怪你。”
“阿姐!”
沒有了蕭琳,蕭家家主完全的暴漏在蕭居士面前,他蹲在地上,身體止不住瑟瑟發抖,誰比他更慘?從小就在阿姐的淫威之下!這么多年養成的習慣...難改啊!
身為蕭居士唯一的弟弟,他曾經威風過,誰敢瞧不起他,身后的阿姐能將他們都打趴下了。他曾經苦難過,他一身的才學都是在阿姐磨礪下鍛煉出來的。
十年前他因為賭注清修,被蕭居士一頓的胖揍,不是因為有人傷了阿姐心,讓阿姐對外心灰意冷,不再過問蕭家和世間的俗事,他就不僅僅是挨揍了。
蕭家家主討好的笑道:“阿姐威風不減當年!”
從這一點上看,蕭琳確實是蕭家人,蕭居士入鬢的劍眉一挑,“換身衣服再同我說話,你若再在阿琳滿前坦胸樓被,我就把你吊到蕭家門梁上去。”
“阿姐息怒,息怒,蕭家的臉面....”
“你都不要臉面了,蕭家我還會在意?”
蕭居士牽起蕭琳的手,冷笑一聲:“我早就想砸碎你的烏龜殼,為了一句戲言,苦修十幾年,修成仙了?你得道了?你還有臉提蕭家?蕭遠錚,你對得起早逝的父母嗎?對得起你的兒女嗎?”
“阿姐當初也不是...”
蕭遠錚不敢再辯解了,慢慢的站起身,掩藏起方才的搞笑,神色凝重拱手:“阿姐走出來了!”
蕭居士收回了寶劍,攥緊蕭琳的手,“阿菀有個好女兒,我有個孝順的好徒弟,阿琳說過,奉養我一輩子。那個老不死的說他們家不能再出情種,卻不知蕭家祖傳的血脈里流淌得癡于狠,尤其是蕭家女郎,癡情且狠心!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蕭遠錚點點頭,就算阿姐沒有得到鬼谷子的傳承,沒有驚天的三絕絕技,她也不會忍下丈夫的博愛,哪怕丈夫對別人只是逢場作戲,只愛她一人!阿姐也不會稀罕的。
蕭居士領著蕭琳回東苑、坐在竹筏上的時候,蕭居士一站云袖,問道:“有什么想問我的?”
蕭琳咬著嘴唇搖搖頭,根本就不用再問什么,姑祖母和司徒族長之間的事兒,蕭琳能看明白。蕭琳向蕭居士身邊湊了湊,握住了蕭居士的手,讓蕭居士的手背輕輕的碰觸自己的臉頰,蕭琳眼里閃過幾分光亮:“我會給姑祖母討回公道,讓他明白,他到底做錯了什么。”
“討回公道?傻丫頭,他這輩子過得也很苦澀,我絕了他一世的情愛。年輕的時候我雖是不像某人那般放縱,但也有不少入幕之賓,我不覺得...”
“您這么想錯了,姑祖母,他以為他是情圣,他沒準還以為他很癡情呢。您就算是絕了他一世的情愛,可他妻妾成群,有子有女,司徒一族穩居士族之首,他是世人敬仰尊重的大賢和族長,除了沒有您相伴,他缺什么?他有得只是遺憾,卻不是后悔!”
蕭琳靠近了蕭居士懷里,讓她寬大的云袖蓋住自己的身體,“這不好!不知我想得對不對,您在這一點上比不過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