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金陵,百官云集的朝會上,孝穆皇帝宣召領羽林軍返回京城的秦王世子。
李炫奕大步走上金殿,向孝穆皇帝行禮:“臣拜見陛下。”
坐于寶座上的孝穆皇帝瞇起眼眸,從李炫奕進入大殿起,孝穆皇帝察覺到李炫奕不同以往,在李炫奕身上多出了什么東西,他比在京城之時更沉穩了一些。
孝穆皇帝斜睨了一眼參政議政的太子,李炫奕身上多出來的東西,正是他希望太子身上擁有的。
李炫奕從懷中取出調羽林軍的虎符,雙手高舉于頭上,道:“臣幸不辱命,馳援吳郡后歸京,臣請陛下收回虎符。”
孝穆皇帝笑道:“李家幼虎出嘯便驚天動地,奕兒頗有乃父之風,朕欣喜于又得一員猛將,將羽林軍交給奕兒,朕是放心的。”
“臣年齡尚幼,不敢承擔重責,懇請陛下另尋良將統領羽林軍。”李炫奕推辭。
“朕命令為羽林軍統領,”
孝穆皇帝執意下旨,并讓人將虎符一分為二,他收回一半,另一半留給李炫奕。
李炫奕借勢說道:“臣拜謝陛下恩典。”
孝穆皇帝勉勵李炫奕幾句,他并非想讓李炫奕掌管羽林軍,可秦王在外征戰,李炫奕又在吳郡打出了名頭,羽林軍上下只對秦王父子服氣,換個人壓不住羽林軍,若不給李炫奕封賞,秦王許是會心有怨言,孝穆皇帝將秦王視為左膀右臂,他不能讓秦王寒心,更不能給司徒太尉他們挑撥離間的機會。
他封李炫奕,比司徒太尉他們給李炫奕請封好得多。孝穆皇帝連羽林軍都舍得交給李炫奕,別的賞賜也不會少了。
李炫奕為秦王世子,在爵位上封無可封,孝穆皇帝一口氣賞賜了他許多的良田,并且恩封李炫奕的二弟。三弟,對秦王妃也多有賞賜。
司徒太尉聽孝穆皇帝稱贊李炫奕和李炫鐵一文一武,持重的說道:“秦王殿下二王子亦是難得人才,以臣看二王子也可提拔錄用。”
“這是幾位大賢的薦表,二王子李炫鐵可定為上二品。”
上大夫司徒廣將薦表呈上,“臣以為二王子可先為是侍中。過幾年便可入朝參政。”
九品中正制,每一位士族子弟都要經過定品才可入仕,李炫奕因為是秦王世子,哪怕他才學不行,也會被定為上一品。
李炫鐵為秦王嫡次子被定為上二品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李炫鐵為侍中便可長伴君側。能讓皇帝總是看到的人,對他將來的發展極有好處。
“奕兒看炫鐵能否勝任侍中?”孝穆皇帝謙和的詢問李炫奕的意見。
李炫奕道:“二弟才學極好,品行中正。可為侍中。”
孝穆皇帝笑道:“奕兒舉親不避嫌,甚好,甚好,既然你也贊同上大夫所言,朕準了。”
“臣代臣弟叩謝陛下。”李炫奕謝過孝穆皇帝,單從他英俊的面容上看不出有何異樣。
中大夫祁陽候坐直了身體,面向孝穆皇帝道:“臣啟奏陛下,中書省下有幾許瑣事無人理會。官職微末實在是不適合士族子弟擔任,寒門庶族大賢做抄錄跑腿之事亦是屈才,臣以為是否選實干之人填補?抄錄之事總要有人做。否則政令難通。”
孝穆皇帝不悅的皺了皺眉頭,不快斥責祁陽候:“這等小事還用拿到朝堂上請示朕?你選幾個手腳麻利勤快的人就是。”
“臣遵旨。”祁陽候面有愧色,喏喏的退回遠處。他眼瞼低垂。再不復以前的神色飛揚。
朝堂上大多數人嘲諷祁陽候謹小慎微,司徒太尉困惑了一瞬,李炫奕聽著孝穆皇帝同重臣重新商量朝政,他眉頭慢慢的皺緊。
散朝之后,李炫奕和太子同時被孝穆皇帝召御書房,孝穆皇帝褪去皇帝朝服,身著常服更顯出他的儒雅,李炫奕不意外的在御書房中看到了淑妃。
淑妃帶著幾分責怪的說道:“散朝之后,陛下還不讓奕兒回王府?秦王妃眼巴巴的等著奕兒呢,他這次去吳郡耗時三月有余,秦王妃最是疼他,指不定心里如何惦記牽掛著。”
“奕兒遇見了兵災,又是威壓吳郡士族,再來比武...身上受了傷,弄得臣妾都沒臉見秦王妃了。”淑妃面露心疼之色,“你眉頭的傷可好好用藥,若是留了疤痕,壞了奕兒這張俊臉,秦王妃得心疼死。”
在御書房,李炫奕不像在朝堂上那般恭謹,揚起眉梢問道:“方才聽太子殿下說,淑妃娘娘責罰了三皇子?”
淑妃道:“若是他有奕兒一半爭氣,本宮也就安心了。”
孝穆皇帝寬茶,太子俊美帶著幾分病容的臉上多了一分得意,孝穆皇帝手中的茶盞水面上閃過他失望之色,茶水微微蕩起了漣漪。
“淑妃娘娘若是將對我和母妃的關心用在幾位皇子身上的話,娘娘早就可以享福了,皇伯父也多了幾個可用的兒子,太子殿下也有兄弟相幫。”
李炫奕同淑妃目光相碰,淑妃淡淡的笑道:“秦王殿下是國之棟梁,他統兵在外,只留秦王妃和你們在京城,本宮無論如何也得多疼惜奕兒。至于本宮的皇子比起奕兒是差了一點,但同旁人相比也不弱。”
“秦王妃以仁愛教養奕兒,本宮卻寧可做嚴母教導他們。如今許是他們不明白,等到他們為人父母時定會理解本宮的一番苦心,即便他們將來不明白本宮的良苦用心,只要他們能成才為陛下分憂,對太子殿下盡忠,本宮亦是無悔的。”
淑妃落落大方,絲毫沒有因為李炫奕的嘲諷亂了分寸,她眼底柔情一片,對孝穆皇帝道:“往后臣妾可不敢再同奕兒提秦王妃了,但凡提起秦王妃,奕兒就變了臉色。”
孝穆皇帝道:“弟妹品性溫良,獨自撫養出奕兒兄弟來,她是李家有功之臣,皇弟娶弟妹算是娶對了,愛妃往后多同弟妹相處,朕不覺得愛妃教子有錯,但兼容并蓄,老三他們許是會更爭氣,也會像奕兒這樣孝順你。”
縱使李炫奕以前胡鬧,他對秦王妃一直極是孝順,誰也不敢在李炫奕面前說秦王妃一句的不是。
五年前秦王妃病重,是李炫奕在床前盡孝,試藥等事兒他親力親為,李炫奕跋扈混賬的事情沒少做,但無人能在孝道上非議他,侍母極孝是李炫奕以前唯一的優點。
“父皇,兒臣有事承稟,您讓兒臣...”
太子看了看淑妃,在孝穆皇帝開口之前,淑妃聘聘婷婷的起身,道:“臣妾已經將瑣事料理好了,臣妾告退。”
“太子殿下也要提醒陛下,龍體要緊。”淑妃別有深意對太子屈膝,李炫奕同樣起身:“既然太子同皇伯父有國事相商,臣先告退。”
孝穆皇帝點頭讓他們離去,他將李炫奕叫到御書房是想借用淑妃為他掌握住李炫奕的弱點,淑妃善于此道,幫孝穆皇帝做了很多的事情,讓孝穆皇帝想不到的是,淑妃到現在還沒轉變對秦王一脈的偏見。
在御書房門口,李炫奕向淑妃告辭,淑妃盈盈的笑道:“本宮做什么事兒讓你誤會了?奕兒最近同本宮生疏得緊。”
李炫奕道:“不敬母妃之人,我亦會疏遠,看不起母妃父王,便是看不起我。“
“本宮何時看不起秦王殿下?”
“您是皇伯父寵妃,您寵冠六宮,榮寵以及,距皇后位置僅僅一步之遙。”
李炫奕攙扶淑妃上了轎輦,他目光灼灼并警惕的看著淑妃,低聲道:“娘只有我們兄弟和父王而已,您的恨意也應該消了。”
淑妃愕然了一瞬,李炫奕放下了轎簾,淑妃右手支撐額頭,從縫隙中窺見遠去的李炫奕,消失?即便她成為皇后一樣恨著秦王夫婦,這股恨意同淑妃追求權力之心一樣重,不看著秦王府毀于一旦,秦王心血白費,她又怎能解恨?
“李炫奕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毀了你?本宮絕對是最恨你的一個。”
淑妃銀紅唇角勾起,毀去他們一生的心血,是她在三清道觀發下的誓言!
李炫奕回到王府后,秦王妃一直不離他左右,秦王妃親自給他上藥時含淚道:“我不阻止你上進,可你若是再帶一身的傷來見我,我先...我先打死你,也省為你上藥,看你被別人打!”
“兒子以后會注意的。”李炫奕享受著母親輕輕的撫慰。
“到底是誰傷得你?奕兒,同娘說是誰?”
“兒子效仿父王,這些傷是難免的,在吳郡演武時,我最后也還回去了。娘,兒子怎么可能吃虧?”
秦王妃無奈的嘆息,眼里的慈愛能擰出水,“你雖是秦王世子,可我真不想你像你父王一樣一身的傷,以前盼著你懂事爭氣,如今不知隨了你父王是好是壞?王爺說過,將軍百戰死,馬革裹尸還.”
李炫奕為秦王妃拂去眼角的淚水,秦王妃嗚咽的說道:“我應該將你養成紈绔子弟的,那樣你就不會被人處處算計,他們就不會那么恨你了!”
李炫奕跪在秦王妃面前,“以前渾渾噩噩,如今我不會重走舊路,我喜歡現在過得日子,即便我將來戰死,我也不會后悔。”
秦王妃眼淚越聚越多,溫熱的淚珠砸在李炫奕的手背上,她嘴唇顫抖,攬住李炫奕肩膀說不出任何的話語來,只能一遍一遍的叫兒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