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北方搜索一百英里以后,陳敏聰油量不夠,準備返航。突然,他看見一隊日本護航隊。六艘運兵船在四艘驅逐艦掩護下,正在高速南航。
“獾呼叫仙人球!獾呼叫仙人球!”他打開電臺,呼叫瓜達爾卡納爾的空戰指揮部。
“發現六艘運輸船。再說一邊,發現六艘運輸船。”
陳敏聰機翼一歪,斜插向敵艦。大白天闖入“狹口海峽”’日本人膽子可真大。難道他們真以為卡納爾機場被他們的戰列艦徹底摧毀了
盟軍驅逐艦也發現了中華戰機。所有的高射炮都向陳敏聰集中射擊。陳敏聰翻了一個筋斗,在敵艦隊上空垂直俯沖,像一塊石子一樣從一艘運輸船上面掉下去。大約在五百米的高度,他投下炸彈,然后貼著海面逃逸。他再次拉高的時候,那艘船在熊熊地燃燒了。
從高空中撲下來三架零式戰斗機,死死纏住陳敏聰。原來,盟軍并不是沒有防備。陳敏聰向海面俯沖,上下左右全是零式機射出的機槍彈。他的飛機劇烈地抖動,顯然是中彈了。
他不能猶豫,任何動搖只能是死路一條。他貼著槽海飛,低得翼尖掠過了海上的浪花。他知道零式機低空低速性能差,就把自己的命賭在這上面了。
機頭很沉,他雙手扳操縱桿累得汗流浹背。他向卡納爾搖搖晃晃飛去,上面是零式機的火網,下面是海。十二個小時以前,他經歷過的死亡的恐怖又向他襲來。但這回命運在他手中,他還有信心。
零式機終于擺脫了,他的油也耗光了。他現在距鐵底灣五十公里,高度四千。幸而無線電還完好,他向林毅將軍報告了自己的方位。林毅空軍大校是二次大戰中的空中老手,他知道怎樣關心自己的部下。
戰鷹3的滑翔性能不算好,高度和速度也不理想,槽海上空蕩蕩的,沒有來接他的船。他只剩下海上迫降一條路了。
陳敏聰終于把飛機降到海面上。他剛剛來得及爬出座艙,飛機就沉了。機頭先沉,機尾還翹在海面上,海浪中隱約可見尾翼的水平舵已經被打得稀爛了。
槽海的水是暖和的。他吹起了救生衣。浮在水面上。軍校的訓練幫了忙。林毅將軍的嚴格要求也起了作用。否則。他今天勿忙上陣,是不可能想到穿救生衣的。
所羅門戰區的海面似乎不可怕,到處有海島。海水也不冷,中華軍隊的海上救護也很出色。但是也有恐怖的一面,除了卡納爾的鐵底灣和圖拉吉島,其他島嶼上都是盟軍。落到日軍手里的華人,尤其是飛行員,據說連心肝都會被挖出來生吃掉。
大海也并非友善,鯊魚多得出奇,許多沉船水兵在槽海和鐵底灣中這樣丟了性命。
陳敏聰運氣好,一艘中華的摩托魚雷艇把他救了起來。
敏聰在艇上受到了熱情的招待,喝了酒,吃了白米飯,抽了煙。此刻他才知道這些魚雷艇在昨天夜里率魚雷艇襲擊的盟軍戰列艦,就是幾乎把他炸死的富士山號和富士山號。
當他問起昨晚有沒有戰果時,魚雷艇的最高長官孫上山上校,搖搖頭。
“沒有成功。”孫上山苦笑著說。“我們畢竟只是小噸位的魚雷艇,敵不過對方的驅逐艦。而且那些該死的小鬼子,太小心了。”
陸軍、空軍和海軍在卡納爾就是這么息息相關,命運與共。陳敏聰覺得世界那么大,可又那么小。
第二天,他重新登上另一架海軍的老式的海鯊俯沖轟炸機,轟炸了昨天在瓜島卸載的那支船隊。盟軍沒有卸完貨,船就停在機場東邊的太波角。為了躲避兇惡的中華飛機,三艘盟軍貨艙沖上了太波角的沙灘。現在它們已經成了死靶子,陳敏聰不費力地就把它們全部干掉。
后來,他聽情報人員講:那三艘船名叫:“笹子丸”、“九州丸”和“吾妻丸”。
他晚上挨炸,白天出擊,被打下來再換架飛機,在瓜達爾卡納爾就甭想過好日子。唯一的好處是盟軍的飛機多、軍艦多、部隊多,所以當兵打仗榮譽也高。
那就干脆一直殺下去吧,殺呀,殺呀,直到殺完為止。
熬過了五月十三日夜間的大炮擊,王慧清中校確信自己不會死。
一個人由命運來擺布的時候,他茫然、惶惑、恐懼。
而他一且扼住命運的咽喉,他就是勝利者,他就有了自信,有了意志,生活也會由無序變成有序。
盟軍戰列艦炮擊的時候,王慧清以為自己完了。從新加坡揀來的命,從印尼拼出來的命,竟然要斷送在一個潮濕的地洞中。
炮擊過后,王慧清行動起來。他同他的傳令兵孔英,學著鼴鼠來加固他們的防炮洞。
孔英挖洞修工事可真有一手。他沒上過工程兵學校,但憑著農民出身的實實在在,把防炮洞修得像一座城堡。他砍來高大的樹木,打掉枝杈,并排鋪在洞頂上。
他又從附近一座廢棄的木屋中弄來波紋鐵皮,蓋在木頭上,然后,再垂直鋪放一排圓木。每根圓木的直徑都在二十厘米以上,一橫一直,蓋頂厚達五英尺。
孔英再填上六英尺厚的紅土,其中一半是沙子。這個防炮洞雖然不正規,可耐得住大口徑炮的直接命中。
他還在洞中立了圓木支柱。挖了兩條備用地道,還開了排水溝,鋪了地板。他手腳不停地于活。等王慧清的新居落成,他的著煙斗一本正經地說:“我看里面可以住國王。”
新居剛完工,盟軍艦隊又進行了一次大炮擊。這次。王慧清充滿了安全感。跟孔英在一起,會覺得生活既美好又有趣,不像是打仗,而是一次愉快的旅行。
陸戰一師三團二營的防線在卡納爾機場以南,距離跑道約一千米,是有兩個山包的丘陵。根據誰在那兒打仗誰就有權命名的原則,它被稱為思宇嶺。
一個月以前,日軍川口清健旅切向該嶺發動了敢死性進攻,被陸戰一師一營突擊隊粉碎。營長是林思宇,所以得了此名。
嶺長二千米。寬一千米。坡度平緩,山腳連著雨林,山上長城了庫拉草。庫拉草葉子帶齒,高達六英尺。熱帶地方植物長得就是快。一個月以前山坡上還是彈坑累累。現在什么也看不見了。風一吹。篙草像海浪一樣層層起伏。
一營的一位少校軍官領著王慧清看地盤。一營把縱橫交錯的工事、機槍巢、屯兵掩體都移交給王慧清,特別強調山坡上的幾道屋脊形鐵絲網:
“打仗的時候全憑它們了。中校,你可要守住。我們為它流了血。”
他拍拍王慧清的肩膀,很動感情地說:“我們守左手的山頭。背后就是機場,思宇嶺是陸戰一師防線內唯一的制高點。它就像當年旅順口的203高地一樣,盟軍會全力來奪的。你要是頂不住了,請早打招呼。”
話語間有些傲慢。王慧清諒解他,凡是打過仗流過血的軍人都是這么股勁兒。他看你做得怎樣,而不是說得怎樣。
“我從印尼來,知道怎么教訓那幫家伙!”王慧清不卑不亢地回答。
“噢,對不起。”對方肅然起敬。隨后便開始一一交代無線電暗語、炮兵聯絡信號和地空聯絡呼號。
“陸戰隊嗎,只有飛機和大炮是第一流的,打得像步槍一樣準。”少校那股狂勁又上來了,他一把抄過一支中華b型半自動步槍,拍拍槍栓:“我們陸戰隊用這種槍打了十幾年。我們也愛用這老家伙。我們本來還搶了不少的萊辛式沖鋒槍,那玩藝兒平時挺花哨,打起仗來凈卡殼,都叫我們給丟到隆加河里去了。努——”
他用手指著西邊的一條小河。它的大部分河道都被密林掩沒了,連日降雨,水勢湍急,水聲歷歷可聞。少校又發了一通牢騷,聽起來同林思宇說的沒什么兩樣,真不愧是生死在一起的。
“別忘了留預備隊。”華萊士最后叮吁。
“謝謝你了,有事我會同你聯系。”王慧清送走了這位少校,立刻去找隸屬于叢林集團軍的炮兵團長。他受的教育使他習慣于采取科學化的戰術方案,其中的關鍵就是火炮。
因為在這個該死的瓜達爾卡納爾島,坦克根本沒有發揮的余地,就連裝甲車也基本上無法行走。唯一能夠提供重火力的,只有叢林集團軍的那些火炮了。
吳兵少校是個緬甸人。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已經把自己當成中華家族的一員。因為他明白,緬甸幾百萬族人的生活來至哪里,他立志守護今天來之不易的緬甸省。他有很尖的鷹鉤鼻子,發達的下顎,栗色的皮膚,黑頭發。
吳兵少校很早就知道小日本在東南亞瘋狂地殺戮緬甸人,曾屢次申請調到第六集團軍部隊去同日本人作戰,申請都被扣下來。
“通往太平洋的道路也通往東京。”他的上司這么勸他。
在緬甸并沒有姓氏,吳兵就是他的名字。就算如今的緬甸已經成為了中華的一個省,按照中華對各民族的政策,除了普及漢語教學外,政府不會抹殺各族的文明。
其實,吳兵很早就開始把自己名字的第一個字,當成是自己的姓氏,不少士兵叫他吳長官,他也都欣然回應。
叢林集團軍炮兵十一團團長把吳兵少校介紹給王慧清中校,并對他說:“你的事放心交給他去辦吧,他干不成的事,別人更沒門兒。”
吳兵的炮兵連陣地設在隆加河彎曲處的一個小丘上,射界開闊,偽裝良好,主要負責隆加河西岸和思宇嶺的防御。這就要求吳兵在緊急的時候,必須迅速將炮水平旋轉150度角,進行連續射擊。他管十門炮。對于兩噸半重的105毫米炮來講,這種機關槍式的掃射實在不輕松。
王慧清同吳兵互致問候之后,把自己營的位置和姿態告訴了炮兵連長。吳兵少校點點頭,拿出一幅自繪的大比例尺地圖,用手指在上面一劃:“是這兒吧”
“對,還有這里。我要求你的炮火能從鐵絲網一直打到雨林邊緣,一共是三百米。我的第一道戰壕在鐵絲網后面二十米。少校,緊急的時候我打兩枚白色信號彈。你的炮火要打在我的第一道戰壕上,不管那里有誰。”
“我明白。”
王慧清詳細地把自己的防區填在吳兵的地圖上。這位緬甸軍官立刻把防區劃成了格子,每個格子都標好了代號。這些格子以炮兵陣地為圓心。向外輻射出去。每15度角是一種顏色,只要報出了顏色和區號,即便是黑夜,也能準確無誤地射擊。有著中華國防軍所有炮兵軍官的一絲不茍。王慧清很滿意。
王慧清建議由他的通訊兵再架設兩條新的電話線。還談妥了電臺上的呼號和暗語。因為。盟軍的無線電臺會在通訊中哇哇叫進行干擾。
最后,王慧清請吳兵到他的“王府”去喝杯酒。在卡納爾,酒和飲料是最珍貴的東西。
在艱苦的卡納爾島。軍隊中的禁令,酒。在這里禁令變得若有若無,因為太平洋戰區似忽已經放棄了這里,島上的官兵們需要酒這種東西。在幾次空投物資中,太平洋戰區司令部似忽也考慮到了這一點,給他們送來不少的酒和飲料。雖然是一些低酒精度的啤酒,但對這些苦守的士兵來說,已經很難得了。
吳兵似忽喝醉了,唱起緬甸的歌曲。他斷斷續續地訴說自己的身世,他以前住在緬甸南部,不滿英國人的統治,合家暗自遷到中華試點城市,住在試點城市緬甸區。
為了能夠加入到中華國籍,他加入了軍隊,成為叢林集團軍中的一員。他一路拼命的訓練,努力的學習,付出比別人更多的精力和汗水。所幸這一切都值得,他成為全連隊的驕傲,被送入中華陸軍指揮學院。完全所有學科后,回到叢林集團軍,成為了炮兵連連長。
薪水上來了,家人的生活更好了,他也就更拼命了。因為他要主宰自己的命運,決不允許回到當年任人宰割的生活。
不知怎的,王慧清想起了自己對西方文明的研究。他想起了那個冥冥中的上帝,在西方世界觀中,是他制造了那么多的民族和種族,使人產生了貪欲,還有不平等,一些人或一些集團想控制奴役另一些人和另一些集團,于是有了戰爭,戰爭是上帝降給人類的巴比倫塔。每一個人在星球上都是那么渺小,然而在戰爭的棋盤上卻息息相關。
“慧清大哥,放心,盟軍鬼子不會爬上你的陣地,有我在……”吳兵拍拍自己的胸膛。
外面開始下雨了,淅淅瀝瀝,如訴如泣。兩個以殺人為職業的軍人,談論著殺人,卻并不喜歡殺人。他們談宗教、談文化、談緬甸節日,在太平洋中的一個荒蠻海島上,在一個風雨如晦的夜里,有兩個人,有兩杯酒……。
日美聯合艦隊的第三戰列艦戰隊的連續炮擊,掩護了日軍步兵大舉登陸瓜島。每天夜里,都有盟軍驅逐艦、運輸船、駁船在埃斯帕恩斯角、圣克魯斯角、科利角和太波角靠岸,卸下重炮、高射炮、彈藥、糧食和士兵。
盟軍統帥部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攻克瓜島,把帝國陸軍第二師團——仙臺帥團派往瓜島。師團長丸山政男中將,在拉包爾對百武晴吉中將和第十七軍參謀長宮崎少將說:“在一木支隊和川口旅團失敗的地方,第二師團必定成功。我師團從日俄戰爭時代起,從未后退過。我不知道失敗為何物。”
為策應瓜達爾卡納爾攻略戰,把所有陸海空軍兵力,集中到所羅門戰區。一個戰略上無足輕重、戰術上作用有限的飛機場(完全可以在所羅門群島的其他海島上建一個同樣的機場),因為皇軍的“面子”問題,使盟軍高級指揮機構喪失了理智。。
對于戰略上的情況,衛東上尉并不清楚。他也不感興趣。那是“肩章上帶金星的人們的事”。他只知道防守思宇嶺兩個山丘之間的谷地。他這個二百人的連隊的命運,就系于這片谷地上。除了谷地,還有肚子,衛東連拉了一周赤痢,把他這二百磅的大漢拉得渾身乏力。
衛東知道真正的血戰快來了。盟軍偵察兵越來越頻繁地出沒在雨林邊緣,試探中華軍隊虛實,盟軍的炮兵完成了試射。雨林中天天都傳出伐木聲,那是盟軍工兵在為步兵開辟森林道路。雨林中還升起白色的炊煙,那是盟軍兵在做飯。
衛東顯示出他的細心和想象力。他命令部隊挖好火力點、地堡,盡量多修備用的機槍巢。因為小日本一向在夜間來。射擊紀律特別重要。即使陣地被突破。也要用機槍封鎖住敵人的后續部隊。
至于肉搏戰,在兵營中,教官告訴他:用手槍,用槍托。用工兵锨。用匕首。只要不害怕,敵人根本沒什么了不起,因為從兵營出去的每一個都是精英。
傍晚時分衛東的右眼一直在跳。他的老家在東北。那些一輩子種玉米的農民們有些迷信,左眼跳財,右眼跳是災禍,小鬼子也許要進攻了。
雨林變得出奇的安靜,伐木的工兵停止了砍樹,唧唧呱呱故意喊叫引誘中華軍隊射擊的盟軍狙擊手也不吭聲了,甚至林鳥也安靜了。
在黃昏的煙云中,變成一輻靜態的圖畫。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連太空中也沒有無線電的噪音。
許多老兵預感到不祥的戰前死寂。
遠方雨林邊緣的庫拉草在搖動,沒有風,可能是盟軍兵在潛伏,在接近攻擊的陣地。
天氣很沉悶,氣壓低,衛東心里感到難過。他渴望著有一道戰爭的閃電來劃破讓人發狂的死寂。
閃電打下來了,大自然的閃電。從鐵底灣方向急驟涌來大團的烏云,一下子使黃昏的天空變得黑暗,雨說來就來,開始是雨滴,旋即變成雨簾、雨幕,雨墻。
天空變成一片暴風雨的海洋。一片固體的水墻,把一切東西都淹沒了。
衛東被淋透了,他顧不上躲雨,左手一直拿著電話機聽筒,右手拿著信號槍。
他唯一的念頭是:如果盟軍掀掉偽裝網準備沖鋒,那大雨可把他們的火氣澆掉一大半。現在溪水橫流,遍地泥潭,深可沒膝,根本無法沖鋒。
雨終于變小了,天空容納的水,終究有個限度。淅淅瀝瀝的雨還下著,空氣悶得像蒸氣浴室,蚊蟲出來叮人,還得堅持著不能拍打,真要命。
終于出現了。從南方密林深處,竄起兩枚紅色的信號火箭,其中一枚質量很差,在一半的高度上就熄火了。另一枚升到頂點,留下曲折的尾跡。
盟軍的大炮和迫擊炮開始了火力急襲。外號“法國女郎之吻”的九二式重機槍也狂嘯起來,大片的庫拉草紛紛倒落,五顏六色的曳光彈在血嶺上空亂飛。
王慧清營的官兵們全把手指扣到扳機上,等待著那一片令他們熱血沸騰的板載聲。
看不見的日軍士兵從而林中沖出來。他們根據事先精心選擇的沖鋒路線,采用日軍士兵一貫的戰術:密集的正面、窄狹的區間、很高的沖擊速度,極大的沖擊動量。
就憑這種戰術,他們在幾年前已經征服了遼闊的空間。沒見過戰陣的人,勢必會發生很大的內心恐怖。因為他們幾乎在眨眼之間,就沖到了面前。
他們并沒有沖到眼前,在他們和守軍之間,有二道屋脊形的鐵絲網。在以往的戰斗中,它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所以專門從廢棄的農場中弄來這些鐵絲網。
陸戰一師的鐵絲網,早同貨船一起沉在鐵底灣中了。有些鐵絲網還是空運來的。如果在白天,盟軍的炮火和工兵會炸掉鐵絲網,然而夜間,鐵絲網隱沒在庫拉草中,這些日軍士兵無精神準備,沖擊的隊伍在它面前一猶豫,就像海浪撞擊在巖石上一樣。
“開火!”王慧清下達了命令,衛東也下達了命令。中華軍隊的機槍按事先測好的位置和距離,一齊射擊。其中幾個雙聯裝12.7毫米重機槍陣地打得最猛。這種專門為敵人大規模沖鋒改裝的重機槍,在地面戰場上,被譽為“殺神”,其效果也稱得上是真正的戰場殺戮之神。
吳兵少校的大炮,根據王慧清的指令,向雨林邊緣射擊,立刻在盟軍攻擊部隊和后續部隊之間筑起了一道火墻。
中華軍隊的鋼鐵和火焰刮風般掃倒了接近鐵絲網的盟軍士兵。黑夜中誰也看不清誰,全憑半個月來的演習,為了訓練夜間射擊和火力配合,王慧清幾乎把全營人逼瘋了。
日軍傷兵發出尖厲的叫喊聲。這種垂死的叫聲是任何嚴格訓練也阻止不了的。他們的隊形開始混亂。密度開始下降。動量逐漸降低,在付出了慘重傷亡的代價之后,殘余的日軍退回到原出發地。
一大股日軍突破了鐵絲網,沖入陸戰隊防區。為首的一個日軍軍官。揮舞戰刀。指揮部下跳入陸戰隊的戰壕和狐洞,殺死陸戰隊士兵。
一個小個子日軍跳到衛東的戰壕中,衛東向他打了一槍。未打中,他逼近衛東,狠狠一刺刀戳來。衛東躲入一個拐角,用手槍連擊數槍,才把他打死了。
二營的迫擊炮也開火了。吳兵的105毫米炮越射越猛,山坡變成一片火海,終于把盟軍的攻擊部隊截為兩段。王慧清在電話中大聲叫好。并且,還發揮他對西方文明的研究功底,饒有興致背了《圣經》中的一段話:“耶和華伸手拉住我的口,對我說,我今日要施行拔除、拆毀、毀壞、傾覆。”
日軍的攻擊失去勢頭之后,衛東指揮著預備隊把沖進來的日軍都消滅了。
同陸戰隊比鄰的突擊隊陣地上也爆發了激戰。槍聲,手榴彈聲響成一片。一會兒,吳兵的炮又往突擊營的陣地上打去,使二營陣地前出現了一個空檔。
日軍一下于就涌進來,突破了三道鐵絲網。王慧清在火光中清楚地看到一個兇悍的日軍軍官,揮舞戰刀瘋狂地砍殺。他的身后,一名盟軍士兵高擎著膏藥旗,形成一幅奇怪而驚心的畫面。
中華軍隊的曳光彈就在他們身邊穿梭交織,居然沒有打中他們。戰爭中什么怪事都有。
二營的陣地被突破了。湖水般的日軍一邊奪路前沖,一邊吶喊。他們的目標就是飛機場。在夜戰的火光中,甚至可以看見在跑道邊排列的中華飛機。
日軍突擊部隊如水銀瀉地,誰也找不到他們的影子,然而他們卻在東闖西鉆,甚至有一小股日軍包圍了王慧清的營部。山坡上到處都在混戰,一部分中華軍隊的機槍不得不調轉槍口,向黑暗中的魔影射擊。戰斗到了最后關頭。王慧清拿起無線電臺話筒,拼命呼叫吳兵:
“綠十三區,榴彈,急速射,快!敵人突破了我的陣地。”
吳兵不放心地問:“綠十三區在你的陣地中間。”
“顧不上啦,快,再遲就頂不住啦。對不起,我要組織營部趕跑該死的小鬼子了。”
吳兵少校不再問了。猛烈的炮火開始落在營部前二十米的地方,灼熱的破片紛飛,擊倒了任何直立的人,無論是日本人還是華人。中華軍隊的機動75毫米炮和37毫米速射炮也轉到思宇嶺地區,用直接瞄準的方式向敵人射擊。
王慧清周圍一片日語的呻吟聲。除了炮彈爆炸的閃光外,他什么也看不見。他鉆出地堡戴上鋼盔,用手上的突擊步槍向黑暗中射擊。身邊的警衛連續不斷地投著手榴彈,他槍打得差勁,喜歡用手榴彈。
在王慧清的努力下,終于組織起一幫文書、工兵、通訊兵、醫生和幾名軍官向敵人反擊,用匕首、軍刺和手榴彈消滅了敵人。
等他們再次返回戰壕的時候,渾身濺滿了血——敵人的和自己的、有的人手臂被打斷了,有的人眼睛瞎了。
天太黑,無法搶救,只有忍到天亮,有的人就這樣活活痛死了。
衛東在躍出戰壕向小鬼子投手榴彈的時候,肚子上挨了一槍。小鬼子步槍的穿透力很大,血水一下子就噴了出來。衛東用三角巾捂住肚子,繼續向盟軍人射擊。漸漸地,整個腹部麻木了,麻木感一直升到胸部、腦部。他倚在胸墻上,吃力地喊了一聲他的勤務兵,“小山……小山……”
等他醒來,戰斗還在繼續。他是被痛醒的。警衛小山正背著他往機場方向跑。震動使血水又顛了出來,和小山的脊背相摩擦,痛得衛東幾乎又昏死過去。他輕聲叫:“小山,放下我,我受不了啦。”
王慧清終于接通了林思宇的二連,他一直把二連當成營預備隊,非到不得已,絕不使用。二連連長等了半夜命令,早已急不可耐,一接命令,就按早已選好的反擊路線把日軍打垮了。
王慧清在電臺上感謝吳兵,向他祝賀夜戰的成績。這位緬甸軍官很有意思回了一句《圣經》上的話:“看,我今日使你成為堅城、鐵柱、銅墻。”
每隔半小時,日軍就進攻一次。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方式,同樣喊著“萬歲!”同樣被打退,如同周期性的海潮,蓄能,上漲,到達線,最后,無可奈何地退潮。
他們死板的教規,和機械的戰術,使中華軍隊的防御大為簡化。整個炮十一團的全部火力都傾倒在思宇嶺面前,把這片地區真正“飽和掉”了。
師預備隊也調歸王慧清指揮,隨時反擊突破防線的日軍。
日軍越打越疲,中華軍隊越戰越勇,直到天色微明。師長劉青將軍在電話上鼓勵王慧清:“慧清,別擔心,我這老家伙就在你背后,你缺少什么,我提供什么。天一亮,戲就由我們演了。”
王慧清感到熱呼呼的:卡納爾的戰斗,起打信心越足,他從未感到孤單,覺得很開心。
衛東第二次醒來,天已經大亮。他的腹部完全麻木了。他用手一摸,正規化地纏著整齊的繃帶,看看身上,已經換了一身骯臟的病號服。他已經動過了手術。
他看到了小山,問:“盟軍鬼子的進攻打退了嗎7”
小山點點頭:“凡是沖過鐵絲網的敵兵,全部被殺死了。天亮以后,我們的飛機起飛,把敵軍統統趕回了雨林。連長,我站在血嶺上往下看,雨水剛淋過的山坡上,躺著灰蒙蒙的鬼子尸體,里面還有不少美國大兵,足有上千具,不管是誰的,大部份尸體都殘缺不全了。我們的人也死了不少,我們連還能戰斗的人只有一百五十人了。”
“戰士們都是好樣的,不愧是我的兵。”衛東閉上雙眼,他總算守住了山谷,兩百人的聯隊只剩下一百五十人,四分之一的力量沒了。別看只是五十人,可這些都是陸戰隊的精銳。生生死死好幾年的弟兄,死了一個就足夠他心疼好幾天了。一下子沒了五十人,他的內心如鋼叉攪動般的痛楚。
摸了摸身上的繃帶,他不知道軍醫把他的腸子拿走了多少段,他自己還剩下多少根。衛東自我解嘲地想:
“不管怎么說,反正赤痢我是不會再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