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水邊上,一排十二座大殿,每一座都是一個書堂,平時童生們就在書堂里面接受儒師們的授課,這一點倒是和學生們一樣,只是童生的課業明顯繁重很多,而且大部分的課業都不再是基礎,而是進階。
圣道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在丙科,禮課、御課明顯減少,樂、射、御、書、數比重明顯加大。
丙科書堂也沒有丁科那邊熱鬧,一是人數少了很多,二是童生的心智都已經成熟,性格也變得相對穩重,少了學生的浮華和孩子氣,平時不會打鬧。
呂楊等人到來的時候,正是上早課的時間,所有的書童都被趕到了大殿外,遠離書堂,他們有的聚在河邊聊天,有的甚至拿著魚竿釣魚,還有的躺在樹丫上看書,甚至有的在補覺,估計昨夜是在某個花船外守了一夜,不得安睡。
“環境還不錯,只是那些書童不能靠近書堂嗎?”呂楊微微詫異。
“不是不能,而是有了默契,圣道中的高深技藝他們也聽不懂,與其會打擾他們的主子修行,不如干脆把他們趕遠一些,隨便他們怎么玩了!”郭成搖頭笑著。
“兩位兄長且看,書堂里邊……”李明月忽然指著子班的書堂說著,眼眸中微微驚訝,露出一絲明悟。
呂楊看去,只見子班的書堂里邊有二三十個書案,只是空出了五六個書案,并沒童生在座位上。
“早就聽說秋季游歷出了事故,沒想到還真是有人休學養傷了!”郭成嘆息一聲,“不過這樣也好,咱們能夠進入子班也都賴了天時!”
“原來咱們清楚進入子班,還是因為這個緣故!”呂楊看了一眼郭成,“那個秋季游歷是怎么回事,他們這一次去了哪里?”
“為了鍛煉童生的各項能力,開闊眼界,每年春秋二季,書院都會專門組織一場游歷活動,聽說今年秋季的游歷,丙科子班的儒師帶他們去了東海大群島,那里的鮫人兇殘無比,聽說吃了好幾個學臺,那個慘啊……”郭成小心翼翼低聲說著,顯然頗為忌諱被人聽到。
呂楊點點頭,心中驚訝,這事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可見這件事已經在暗地里傳得沸沸揚揚,但是一般人都不敢品頭論足,顯然是下了嚴令禁止傳揚。
呂楊最近讀了不少書,其中就有《九州圖》和《山海經》,山海經上說東海大群島盛產月明珠和大珍珠,甚至還有鮫珠,只是那個地方非常危險,有眾多的水族盤踞,大群島更深處,甚至傳言有不少妖仙存在,可以和人類的宗師抗衡。
“好了,存神冥思課結束了,那儒師出來了!”李明月話音剛落,書堂里已經走出一位儒師來。
“這……是個女的?”呂楊大吃一驚,只因為那儒師竟然是一位女子,大概三十來歲,穿一襲純白色繡金裝儒衣,頭上戴白玉青綹冠,臉龐端莊秀麗,不施粉黛,但是描了眉,顯得英姿颯爽,不怒自威。
“哎呀,這不是王縈儒師嗎,原來負責子班的儒師被撤了,是王儒師接手子班啊?”李明月又驚又喜,她用小手掩著自己的小嘴,生怕叫出聲來,因為這太讓她驚訝了。
要說白龍潭書院里面最年輕的女大儒,莫屬這位叫做王縈的儒師了,她可以說是書院的風云人物,幾十年來一直都備受關注,原因是她是秣陵王氏一族女子,她驚才絕艷,如今不過三十來歲,已經是大儒。
最讓人爭議的是王縈儒師一直云英未嫁,在大匡皇朝,這可是不多見的事情,若是小人物,家里面必定早就逼著找個婆家嫁了,但是儒師并非等閑,若是當事人不愿意,沒有誰能夠逼迫。
“聽說王儒師早年曾經和葉儒師是金童玉女,叱咤咱們荒州,聲名遠播,可惜葉儒師遵從家中父母之命,娶了遠親一位表妹,這王儒師傷心欲絕,放下話來,說是一生嫁于圣道,不許于人!”郭成似乎也知道這位儒師的光輝事跡,小聲為呂楊講述。
“真是一個心性剛烈的奇女子!”呂楊微微皺眉,心里面雖然肅然起敬,但是無不嘆息,這樣一個女子,當時是怎樣的傷心欲絕,這才喊出了“嫁于圣道,不許于人”的誓言,真可謂驚世駭俗,其氣魄和膽識,真不是一般女子能有,更是蓋過了多少庸碌男子!
就在郭成小聲向呂楊“嘀咕”別人的光輝事跡的時候,那王縈王儒師似乎心有所感,側頭看了過來,一雙眼睛似乎射出一縷凌厲的光芒,駭得郭成連忙閉上嘴巴,訕笑不已。
“你們可是子班的新童生?”王縈走了過來,一臉冷峻,一張如同凝玉的臉上不見任何喜怒之色。
“先生,學生李明月,正是子班的童生,這是學生的晉學表,請先生過目!”李明月連忙恭恭敬敬將自己的晉學表遞上,絲毫不敢擺譜。
眼前的王縈可是書院眾多女性“學生”仰慕的榜樣,李明月亦不例外,呂楊一瞬間就明白過來了,敢情一向有些冷淡清高的李明月是眼前王縈大儒的粉絲,這不就是說,進入子班,可是李明月最幸運的事情?
王縈掃了一眼晉學表,上面有李明月的簡歷,還有從丁科子班晉升丙科子班的晉學令,以及晉學監的大印,確實是被安排到了她的子班。
“你們兩個呢?”
“我們也是,請先生過目!”呂楊和郭成連忙將晉學表呈上,王縈掃了一眼,將三張晉學表收了。
“你就是那個七步成詩的呂楊,人稱小詩圣那位?”王縈突然意識到什么,連忙看了呂楊幾眼,開口確認。
“不敢,學生正是呂楊,小詩圣之名,如何敢當,這是別人折煞于學生了!”呂楊連忙揖禮,鄭重其事。
“哈哈,總算晉學監給我做了一件好事,你的老師是黃宗羲吧?”王縈轉而說著,眼眸中流露出緬懷感慨之色。
“正是,先生認得吾師?”
“哪里認不得,本儒師和黃儒師以前是同期秀才畢業的,亦是好友,你的老師沒有說起過我?”王縈難得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這個……”呂楊遲疑,生怕有什么誤會,連忙道:“學生拜入老師門下不長,還沒有能夠在老師跟前日日受教誨,所以老師的一些事情暫時還沒有來得及聽到!”
“嗯,想來也是!”王縈點點頭,釋懷:“好吧,從今天起,你們就進入子班吧,本儒師是丙科子班的督教,姓王,單名一個縈字,表字易安,你們可以稱呼我易安先生,隨我來吧!”
王縈帶著呂楊三人進入書堂,書堂里的童生詫異,不由自主的看向新來的童生,有的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
“這人我見過,就是那個風花雪夜的呂楊,呂兄臺!”
“沒錯,沒錯,當時我就在一品樓上,親眼看了他作詩來著,那可真是了不得!”
“他們是從丁科新晉上來的童生吧?”
李明月和郭成對視一眼,均看出一絲無奈,呂楊的名氣還真是高呢,似乎無論走到哪里,都會有人認得。
王縈儒師也就罷了,竟連同窗們也是這樣,自己的身邊有呂楊這樣一位出眾的同窗,也不知道是該榮幸還是悲哀了,因為自己日后若是要出名,估計都會被呂楊的光芒給蓋住一半……
王縈似乎很滿意學生們的議論,揚聲道:“都安靜了,沒有錯,這三位從今天起就是咱們丙科丁班的了,作為同窗,往后的光陰中要相互學習,相互扶持,可知曉了?”
“知曉了!”童生們應著。
“嗯,就這樣,先休息一會,一會兒上楚琴課!”王縈吩咐一聲,馬上安排呂楊三人的座位,如今子班三十個座位,空缺七個。
“呂楊兄臺,你坐這里吧!”一個女性的聲音傳來,只見一人,舉起一把折扇,朝呂楊招了招。
“張兄臺?!”呂楊這才看清楚,這人是張弓世家的張挽星,前些時候在書院射藝場練習箭術的時候曾經見過,她還送了自己一張雋永格物弓。
“去吧,如今有幾個空位,不用另行添置了,你們三人想坐哪個位置都成!”王縈笑著,轉身離開書堂,讓郭成和李明月自己做主了。
呂楊走上來,朝張挽星笑道:“張兄臺,你怎么在這里?”
“這話問得好生奇怪,本人原本就是丙科子班的童生,倒是兄臺,沒有想到這么快就從丙科晉升上來了,也好,能夠在同一個班,往后咱們就是同窗了,可要常常親近親近!”張挽星示意呂楊坐在旁邊的書案,那個書案正巧空著。
“多謝長兄了!”呂楊心中歡喜,也不矯情,欣然坐下,這是靠窗的一個位置,可以看到窗外的院落和草坪,遠眺甚至能夠看到灞水,更遠處,還能看到浩淼煙波的南明湖。
事實上,書院的大多數建筑群,都坐落在白龍嶺南麓和南明湖北岸之間,大多書堂都能看見遠處地勢最低的南明湖。
這是個不錯的位置,呂楊坐下來,神識微微一動,感覺到隔了幾個書案,正有一道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
轉頭看去,是一翩翩佳公子,正是那個和自己比箭的謝安之。呂楊咧嘴一笑:“原來是謝兄臺,呂楊幸會了,沒有想到謝兄臺也是同窗,呵呵,如此甚好,有時間咱們可以常常切磋技藝了!”
“賢弟過謙了,如此也好,為兄這幾日苦練箭術,如今已經修成連珠箭術,有閑暇便去比試比試!”謝安之抬手平揖,甚為客氣,模樣還是如此大度有禮。
呂楊笑笑,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