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德川家康呼呼大睡之時,乘勝追擊的武田家大軍好像已將潰敗的岡崎士兵逼到城下。▲∴▲∴,
此時,吆喝聲和箭矢聲夾雜著風雪,越來越緊。在這些嘈雜的聲音中,還有德川家康的鼾聲。他極度疲憊,鼾聲如雷。
大久保七郎右衛門忠世默默地聽著德川家康如雷的鼾聲,半晌沒有動靜。主公雖大敗而歸,竟能酣睡如斯!太久保忠世有些感動,這來自殘酷的戰爭帶來的震撼。
主公已經用盡全力,如今安然入睡了。待他醒來,會說些什么呢?是說立刻撤退到安詳城,在那里等待織田的援軍?但畢竟岡崎城可是德川家的居城阿,若是突然放棄,恐怕對本家士氣造成極大的打擊啊?但,還是不惜生命,據城死守?只是,這似乎并非妥善之計啊!
太久保忠世忽然感到心里一陣震動。面對敵人的進攻,吃完三碗飯后安然沉睡的德川家康,根本不可能想人非非。他會說,將生死置之度外,全心全意投入戰斗。
這時,天野三郎兵衛和石川伯耆全身掛滿箭,奔了過來。
“主公睡著了?”三郎兵衛道。石川伯耆則呆呆地歪著頭。
“在打鼾?”
“是在打鼾。那么,點起篝火了嗎?”
“火照得如白晝一般,城門大開。敵人正紛紛涌到城下。必須立刻叫醒主公,讓他指揮戰斗。”
“他會指揮我們的。”太久保忠世向前挪了挪,“我們已經失敗,如果從這里撤退。反會招致敵人的追擊。信玄又不是鬼神。且讓大人睡上一覺。清醒些再指揮戰斗……”在這一刻。
“大人還有自信嗎?”
“有。我們要在這里吞掉敵人,證明三河人的能力和氣度。”太久保忠世忽然猛轉過身,面對三郎兵衛,“所以,我要前往犀崖!”
“你還要去犀崖?”
“我要從背后襲擊那些闖到城下的敵人。三郎兵衛,你立刻召集鐵炮隊。”
三郎兵衛看了看太久保忠世,點點頭:“明白。不知還剩下多少人,我立刻召集他們。”三郎兵衛離去后。大久保太久保忠世系緊了草鞋帶:“各位,行動吧!”
大廳里增加了幾盞燈燭,德川家康的鼾聲還在持續。
“我們也戰死在城門前吧。”石川伯耆說著,猛地拔下袖子上的一支箭。這時,箭倉的鼓聲穿透風雪,傳到他們耳中。人們驚訝地面面相覷。顯然是有人奔進城內,迅速爬上了角樓。
戰鼓聲傳來,德川家康的鼾聲戛然而止。他慢慢地伸了個懶腰,表情嚴肅地傾聽著鼓聲,又看了看周圍:“啊。好了,再去戰斗……”
敞開的城門前堆滿積雪。在篝火的照耀下格外白。每隔片刻,就有肩扛長槍的武士來回走動。他們倒不是為了御寒,而是負責守候此處的天野康景為了迷惑敵人,讓人以為有數百人守候于此。
篝火照亮了夜空,全城盡現眼底。酒井忠次的部下一路飛奔回來,爬上角樓,敲響戰鼓,全城似在瞬間恢復了活力。乘勝追擊的甲斐矮子山縣三郎兵衛昌景試圖一舉攻下城池,但到了城門前,忽然打手勢讓部下停住。
這時,戰鼓聲越來越響,篝火燒得越來越旺。受傷的德川士兵三三兩兩走到城門處,但守城的士兵好像根本沒有看見他們,一臉肅然。
“不要妄動。”山縣昌景歪著脖子,撥轉馬頭,向右后方的武田勝賴陣中奔去。
見到有人來,武田勝賴也停了馬,抖落頭上的雪花,仰望著城池:“是三郎兵衛嗎?城內狀況如何?”
“在下認為,已沒有多少殘兵。”
“那戰鼓究竟是怎么回事?”
“您也覺得奇怪?”
“當然。”
這時,小山田信茂的戰馬踢雪飛駝過來。他的睫毛也已披上雪花:“似乎還有人守衛著城池。”
武田勝賴點了點頭:“派人到梅雪處去看看。人馬都已疲倦,不要硬拼。”
“是。”一個騎兵武士應著,向最右翼的穴山梅雪陣中奔去。
此時,趁亂摸出城的大久保忠世率領二十六個鐵炮手,從穴山側面悄悄潛到犀崖下。士兵都已凍得瑟瑟發抖,普遍感到小腹不適。稍微動作,就可以感覺如水的排泄物灌滿褲襠。
太久保忠世表情嚴峻,“大人,請原諒。”他喃喃地說。他想到意志堅強的德川家康居然笑稱拉在馬背上的大便為醬湯。
懸崖邊上積雪已齊膝高。太久保忠世停止前進,命令二十六支鐵炮對準了穴山的后背:“不需要瞄準,只要點火放炮,然后齊聲吶喊即可。”
引火線點著了。火藥味越來越濃,未幾就聽見二十六支鐵炮發出巨響。
再加上德川城內的薪火助勢,槍聲響徹天地。
穴山軍的叫喊聲驅散了武士們身上的寒氣。由于受到出乎意料的襲擊,穴山的軍隊一時炸窩,陷入一片混亂。
“再來一陣……”太久保忠世抑制住激動,大聲叫喊。
由于兩番槍擊和城內的戰鼓聲,武田家大軍判斷受到了內外夾擊。不可思議的是,混亂仿佛具有傳染性,很快從穴山的隊伍傳到山縣的隊伍,再傳到小山田的軍隊,武田軍終于決定撤退。大久保忠世、石川和天野都沒有緊追;但毋庸置疑,他們的行動嚇破了武田人的膽。
德川家康在大廳聽到武田軍終于撤退的消息時,才感到全身極度疲勞。這決不是一次巧妙的戰斗,而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慘敗。但經歷了慘敗的自己,竟然活著,而且成功地阻止敵人的追擊。當然,這決非德川家康一人的功勞。似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在支配這一切,他在內心感謝那種力量。
全副武裝的下人從廚房里端來了栗子和飯團。但德川家康并未讓下人將飯食分發下去,而是讓不斷回來的武士們睜著饑渴的眼睛盯著飯團。
一向堅強的鳥居元忠,失去了弟弟,眼睛里仿佛燃燒著火焰。
鈴木久三郎拿來了德川家康的長槍:“途中撿到的。”
“送給你了。”德川家康漫不經心地回答,然后轉身對天野康景道:“忠次呢?”
“酒井還在廚下接受治療。”
“傷得重嗎?”
“拔出了四根箭。正在用酒洗。”
其實,所有人都在這次戰斗中受了傷。
“這里聚集的人,仿佛百鬼夜行,真是丑陋。”聽德川家康如此說,眾人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