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十八年(一五四九),四月初,夜。
春夜的博多灣岸邊,夾帶著少許咸腥之味的海風吹拂著。
此時在博多灣附近一處海岸邊的巖石叢中,政良在吉田重政等人的陪同下,率領著一百人的披風眾、四百人的武士番隊、二百人的常備足輕以及五十人的黑鷹,靜靜地隱藏著。
這些巖石的縫隙當中,長滿了野草,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被當地人命名為彼岸花的花朵,這種花幾乎在博多的鄉間隨處可見。據說,在當地民眾的理解當中彼岸有著春天的意思。所以彼岸花也被稱為春天之花,所以彼岸花開了,就預示著春天來了。
只是在政良看來,春天是代表陽光婉約的色調的,而這彼岸花的花色卻是有點像血液的顏色,實在是有點陰森冷艷的感覺。
今夜夜色并不算十分明朗,透過巖石的縫隙,政良也只看到時不時傳來浪花拍打岸邊巖石的聲音,但是卻看不清表面一片漆黑的海面。真可謂只聞其聲不見其狀了。
“主公,快看,那里,來了。”這個時候,身旁的吉田重政說道。
沿著吉田重政所指的方向,政良扭頭望去。只見夜色中,漆黑的海面上,突然點起了幾點繁星。隨著時間的推移,海上的繁星越來越多。實際上這并非是繁星,而是海船上的火把。由于距離比較遠,所以給人的感覺有點像繁星。
“果然來了。今天要讓你等有來無回。”看到這些上半夜突然造訪的船只,黑暗中的政良的冷笑道。
打扮城游腳僧的青景隆著自以為已經瞞天過海順利地進入了筑前國羅氏家的領地內,并且沒有引起羅氏家的注意。事實卻是恰恰相反。由于羅氏家對所有進入其領地內的僧侶都實行度牒制度。再加上這段時間是敏感時期。作為突然進入羅氏家的和尚。自然是引起了羅氏家情報閣的注意了,所以自從青景隆著進入筑前博多地區后,他就被羅氏家的偵番暗暗跟蹤了。
但青景隆著也是非常聰明的人,在剛剛進入的這一段時間內,他一直呆在寺廟中,裝扮成一個真的是返回寺廟苦修的和尚。他卻是想不到,由于羅氏家的偵番以及黑鷹曾經接受過政良的偵查技能培訓,其中就專門提到。在敏感時期,懷疑對象的表現越正常實際上就是顯現出這個人很不正常。所以即便過去了一個多月,羅氏家的黑鷹還是跟蹤著他。終于,在他自以為可以行動的時候,馬腳終于露出來了。
隨后羅氏家重金收買了寺廟中一個負責打掃寺廟的和尚,讓他暗中監視寺廟青景隆著在寺廟中的行動。而青景隆著在寺廟之外的秘密行動,也被黑鷹暗中全程監視,于是,不少被他鼓動拉攏的勢力也給暴露出來了。讓羅氏家得以提前做好準備。
而今晚的對方正是打算讓宗像家的水軍偷襲堆滿了重建物資的博多。隨后以博多起火為號,各地迅速起兵呼應。以引起羅氏家駐守在邊境地區的軍勢的回援。從而讓早就在宗像家領地內做好準備的大內家與宗像家聯合軍勢進擊筑前。
雖然大內義隆從本質上是不打算在這個時候與羅氏家起沖突的,但是在利益當前的情況下。他還是忍不住了。更何況即便失敗了,他直接說這是宗像家的單獨行動就可以了。當然,要是羅氏家到時候要找宗像家麻煩也是不可能的,屆時他絕對會出兵助陣宗像家。
就在博多灣畫面上出現了船只的時候,在博多灣出海口志賀島上也同時點起了數把火把。
“哼!“看到這樣的情形,政良知道這些點起火把的人自然就是今夜負責接應來犯水軍的細作了。政良此時恨不得將他們碎尸萬段。若不是對方內部同時出現數個紕漏,再加上這段時期正好是情報閣密切關注筑前之時,恐怕自己這回真的要中招了。
“大人,是我們這邊的人,火把的數量表示此時港灣中是安全的。”就在志賀島上的火把點起不久后,此時正緩緩向博多灣港口入海口處靠近的來犯船只為首的船上,一個武士對著身邊一個穿著鎧甲的人說道。穿著鎧甲的人正是這一次宗像家水軍的大將嶺氏兼。
“嗯,確認真的是安全的嗎?”嶺氏兼一邊看著漆黑一片的博多灣入海口,一邊再次確認道。不是嶺氏兼過于謹慎,而是由于博多灣的地理環境實在是對偷襲很不利。博多港三面都是陸地,只有入海口方向與大海相連,一旦有水軍將入海口封鎖住,里面的船只就要成甕中之鱉了。
“大人,根據約定,只要在港口處點起三把火把,那就是說明此時港口的守兵并不多,羅氏家水軍船只也不多。現在港口約定的聯絡地點處的確是點起了三把火把的。”武士再次說道。
“好,下令快速進入博多港。”再三確定后,嶺氏兼終于下令道。此時的海面上能見度極低,除非你主動點起火把,否則根本看不到一百米開外的情形。現在既然都來到這里了,本家潛伏在博多灣的細作又傳遞出安全的信息,他也只好咬牙相信了。
隨著嶺氏兼的一聲令下,宗像家的水軍開始向博多灣摸進。
“敵襲!敵襲!”在船隊進入博多灣的入海口之時,由于船隊是打著火把的,所以很快就被此時正在博多灣港口處的守兵發現了,于是漆黑的夜色中,突然想起了數聲示警聲。
“快,下令船只加快速度撞入港口。”原本還擔憂其中有詐的嶺氏兼當即下令道。若是此時港口處仍然寂靜無聲,那么嶺氏兼斷然會立即下令返航,但是現在港口有人預警了。他反而放心下來了。所以他必須要船隊趕在港口守兵反應過來之前登陸上岸。此次他幾乎帶來了三分之二的宗像家水軍。以及二千多人的大內家、宗像家聯合軍。而根據此前的情報,羅氏家此時駐守在博多港的水軍只有不到二十艘船只,守兵不足一百人。只要本家水軍能夠靠岸了,那么博多幾乎就是一舉而下了。
頓時,夜色當中,博多港中傳來一陣混亂的守兵驚呼聲,而遠處博多灣的入海口處,近二百艘宗像家船只入像奔騰在海面上的火龍(由于船上士兵拿著火把。從遠處觀望的確很像火龍)一般快速向港口處殺奔而來。
“嘭、嘭、嘭……”
隨著不斷地傳來船只撞擊港口岸邊土地的響聲,船隊終于靠岸了。
“跑啊,敵軍殺上岸邊了。”黑夜中,原本正在港口岸邊拼命用弓箭射擊的守兵大喊起來。隨后港口中的守兵就開始且戰且退了。
“殺!”剛剛從船只跳將下來的嶺氏兼大喝一聲,當即指揮著麾下士兵快速向港口內部殺去。他們必須加緊時間占據博多,將里面他們帶不走的物資燒毀,然后就地防守,徹底斷開羅氏家與立花家以及原杉家領地的連接,讓立花家配合從宗像郡方向快速進入的大內家軍勢將這些地區重新拿下來。
而港灣處的形勢似乎也正如他先前預料的一般,由于人數過少。羅氏家在港口的守兵幾乎沒有怎么抵抗就往存放物資的大營深處退去了,甚至舍棄了港灣處的船只。嶺氏兼這個時候也沒有去過多地關注些已經沒有人的船只了。留下一部分人看守自家船只后,就率領著人直接殺入了羅氏家在博多的物資存放大營中。
“嘭!”
就在嶺氏兼帶人已經進入到大營的深處,已經看到那些在遠處集結的羅氏家守兵之時,突然從羅氏家守兵那邊升起了一串火花,然后“嘭”的一聲,在天空中散發出繁星般的火花。
“不好!”向來謹慎異常的嶺氏兼看到羅氏家這個反常的舉動后,心中當即暗道一聲不妙。
“轟!”
還沒等嶺氏兼招呼麾下士兵注意防備,在他們的周圍的物資突然“轟”的一聲燃燒了起來。
“啊!火啊!”部分反應不及的宗像家水軍以及大內家士兵當即被大火點燃了,頓時驚恐地大喊起來。還一邊大喊,一邊狂奔,企圖將身上火苗熄滅掉。
“轟隆!”
整個大營的周圍似乎都被瞬間點燃了,在炙熱火勢下,甚至傳出了數聲爆炸聲,十數個士兵被直接炸得拋飛起來。
“大營起火了,那些炸藥也起作用了,想必水軍那里也開始往這邊進發了,我們也出發吧。”看著博多港中的火光,政良對身旁吉田重政說道。
在得知大內家將會派人在最近偷襲博多港后,政良已經趁著這幾日命人暗中以運送重建博多物資的幌子,向里面運送了大量的火油以及易燃物,甚至還有一些炸藥。
為了避免引起監視著博多港動靜的敵對細作的警惕,政良并沒有增加博多港的守軍,而是暗中下令讓大營中的守兵將里面的有用物資埋藏起來以免在日后大戰中受損,同時將這些易燃物、火油、炸藥等物資替換掉原本存放重建物資的位置。當敵軍被引入大營深處后,這些早就準備好的羅氏家守兵在躲入早就準備好的躲避地點之時,同時點燃事先與羅氏家其他各路大軍約定好的信號(即點燃來自明國的煙花)。
這樣大營中的大火就只對敵軍有危害了,而其他各路的羅氏家大軍在看到天空中的信號以后也開始出擊。
有人或許會問,似乎大內家在筑前鼓動起的各家勢力不也是以博多港起火為號,然后齊起發難的嗎?
政良現在要的正是這個效果。既然對方也火燒博多,那就讓博多燃燒起來吧,而且這一把火還要由羅氏家自己燒起來(可憐的博多,自去年十月被大內家內藤興盛燒了一把后,還沒開始重建,就又被再被大火燒狠狠燒上一把了)。從而通過這一把火,將所有牛鬼蛇神都吸引出來,將他們引入羅氏家為他們準備好的大甕中。
隨著政良的一聲令下,埋伏在巖石叢中的眾人開始點燃火把,然后開始快速往博多港的岸邊,直接向那里的宗像家水軍發起攻擊,以阻截從著火的大營逃出的潰兵,同時搶奪停靠在海岸邊的敵軍船只。
臨出發前,政良往博多灣入海口的狹窄水道看了一眼。按照此前的計劃,在這段時間每晚都埋伏在博多灣出海口處妙見山的另一側海灣處的水軍第一番隊將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然后先將出海口封鎖住,然后再配合陸地上的羅氏家大軍圍剿入侵敵軍。若是此次能夠將入侵的宗像家水軍留在這里,那么將會極大地削弱宗像家水軍的勢,改變筑前國沿海的海上勢力的分布。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