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書記的猜測一點都沒錯:鹿書記今天忽然一反常態要到他家里來吃飯,純粹是因為聽到了他最后那句話,知道了葉鳴正在他家里,所以才臨時起意要過來的。
自從在新冷和葉鳴分別后,鹿書記就像大部分老年得子的父親一樣,深深地陷入了對自己這個親生骨血的思念當中。
本來,已年近花甲的鹿書記,早就心灰意冷地覺得:自己這輩子是不可能有兒子了,也無法告慰九泉之下的父親了。
他清楚地記得:父親臨死前,老淚縱橫、滿臉悲戚,頗有點死不瞑目的意思。而他心里很清楚:父親最大的遺憾、最大的痛苦,就是沒有一個可以傳宗接代的孫子,總覺得自己的這一支宗脈,就要在鹿知遙的下一代絕嗣了。也許再過得兩三代,就沒有子孫給自己上墳掃墓、上香祭祀了……
鹿知遙雖然是高級干部,思想也并不古板僵化。但是,在傳宗接代這方面,由于自小受他爺爺和父親的影響和教育太深,所以,“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思想,在他腦海里還是根深蒂固地存在著。只是,出于一位黨的高級領導的覺悟和境界,他從來不把這種思想表露出來,對自己的女兒鹿念紫也很疼愛,好像并沒有什么重男輕女的意思。
但其實,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內心深處,是極為渴望自己能有一個兒子的。因此,當他在新冷得知自己竟然有一個兒子,而且這個兒子,還是自己念茲在茲、畢生難忘的戀人趙涵為自己生養的時候,他心里的那種狂喜和幸福,那不是語言和筆墨所能形容的。
而更令他興奮和自豪的是:自己的這個親生兒子,盡管經歷了自小無父、青年喪母等人生悲劇,但是,心態卻很陽光健康,人品也非常好,又文武雙全,是一塊有巨大可塑性的優質型材。只要自己稍加培養和扶持,將來肯定會前程無量……
正是因為對自己這個兒子非常滿意,加之他已近花甲之年,對親情的渴盼要比別的年輕人更加強烈。所以,他在繁忙的工作之余,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遠在新冷的兒子,總會回憶起自己和他短暫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心里也隱隱地盼望自己的兒子能主動地到省城來看望自己,滿足一下自己對兒子的思念之情因為,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是不可能去主動聯系葉鳴的,也不可能親自去召喚他過來玩,只能寄希望于葉鳴自己主動過來找他。
但是,葉鳴卻根本不能體會到他的心情,這么多天連一個問候的電話都沒給自己打過,更不用說到省委來看自己了,這令鹿書記心里多少有點失望。
前幾天,當他從徐立忠口中得知:葉鳴在執法時差點被人開槍打死,而且k市的市長正準備下令拘捕葉鳴時,他先是大吃一驚,渾身都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隨后,他便勃然大怒,一種護犢的急迫心情,使他一反常態地親自打了卿濤的電話,了解了那件抗稅大案的詳細情況。在得知自己的兒子并沒有過錯后,他就打了省高院院長柳傳武的電話,嚴厲地要求他立即組織查處康文祥、康根新父子的違紀違法問題;緊接著,在下午召開的省委常委會上,他又點名批評了王修光……
當然,他為兒子所做的這一切,真實目的只有徐立忠清楚,就連葉鳴,也完全不明就里……
就在剛才,當李潤基告訴他葉鳴正在他家里時,本來已經準備去食堂吃飯的鹿書記,立即就改變了主意,決定去李潤基家里吃飯,好好地看一下自己的兒子,和他聊一聊,并和他約定,讓他明天上午去省委看他……
為了避人耳目,鹿書記沒有坐一號車去省地稅局,而是讓徐立忠要了另外一臺車,幾分鐘就到了地稅局門口。
鹿書記看到:葉鳴手里提著一個裝白酒的包裝袋,和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站在省地稅局門口的大門外,正在引頸張望,顯然是想找一號車。
那個漂亮的女孩,看上去很眼熟,鹿書記卻一時記不起在哪里見到過她。
而且,令他感到很驚訝的是:這個漂亮女孩子緊緊地挽著葉鳴的胳膊,臉上掛著陶醉的微笑,仿佛正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
這一場景,令鹿書記吃了一驚:葉鳴在新冷有一個姓陳的女朋友,他是親眼見到了的。而且。當時看他們兩個人的樣子,好像談了有一段時間了,那個陳姓女孩對葉鳴也很傾心。那么,現在他身邊那個像親密戀人一樣緊緊依偎在他身上的女孩子又是誰?難道,自己這個兒子,是個腳踏幾只船的輕浮浪子?
其實,葉鳴是不想讓夏楚楚挽住自己胳膊的。因為他知道鹿書記看到過陳夢琪,也知道陳夢琪是自己的女朋友。如果他現在又見到夏楚楚挽著自己的胳膊,說不定會在他心里留下一個輕浮浪蕩的印象。
可是夏楚楚卻死活不干,并理直氣壯地說:“你現在在省城,就是我的男朋友,我為什么不能挽你的胳膊?鹿書記看到又怎么啦!他管天管地,還管得了我們兩個人親熱嗎?真是的”
葉鳴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又不好跟她解釋說鹿書記知道自己和陳夢琪的關系,只好苦笑著讓她依偎在自己身上,忐忑不安地等著鹿書記到來……
車子進入省地稅局大門,是要進行登記的。
在省局門口停下后,徐立忠打開駕駛室的門走出來,對門口的葉鳴招招手,說:“小葉,你們兩個人進來,到車子里面來,我先去登記。”
葉鳴看到徐立忠,趕緊拉著夏楚楚走到車子旁邊。
鹿書記按下車窗玻璃,對葉鳴說:“小葉,你跟我坐后排。那位女士坐前面帶路,把車子開到潤基同志住的那棟樓房前。”
葉鳴趕緊拉開后座的門,坐到了鹿書記身邊。夏楚楚有點不高興地走到前面,嘟著嘴坐到了副駕駛座上。由于心里不痛快,她干脆連招呼都不跟鹿書記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