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顧婉就帶著趙氏到偏廳說話。
飯后喝茶不好,寶笙給送上一壺鮮榨的胡蘿卜汁,顧婉嘗了嘗,覺得味道還行,不算太甜,就讓寶笙同樣送一壺給自家大哥和王策喝。
“加兩只橙子,讓大哥他們少喝些酒,大早晨的,哪能喝得醉醺醺。”
趙氏也點頭笑道:“還是小娘子心細,我們當家的,就是好杯中物,一天不喝兩壺,渾身都不自在。”
兩個人說笑幾句,趙氏就把那三十頃地的事兒,原原本本地和顧婉說清楚,這荒地,官府也急著脫手,八百兩銀子,一點兒都不算多,只要錢準備好,這兩日就能派人來量地,簽訂契約。
顧婉這才松了口氣,一顆心安定下來。地到手就成,之后引水灌溉,翻地施肥,于她來說,都不是難事。
買地置業是大事,還是得男人出馬,這會兒王策和顧安然商量的,想必也是這一樁,能知會顧婉一聲,已是表明顧婉在這個家里的地位很高了。
接下來沒什么正事,顧婉就和趙氏一起,做起繡活。
趙氏坐在椅子上,穿針引線,一抬頭,看著顧婉俏生生地坐在炕上,打扮很簡單,只戴了紅瑪瑙的耳墜兒,腕子上的手鐲,也是紅瑪瑙的,粉色的珠花壓著鬢角,越發顯得她粉雕玉琢,皮膚晶瑩,趙氏的男人本就受了顧家的大恩,這兩兄妹又是難得清雅絕倫的人物,她看了不免心下歡喜,連女紅做起來,也不覺得費眼了。
顧婉一個荷包做好,擱在一旁,趙氏看了,不覺眼前一亮,笑道:“可真精致,清江一曲抱村流,長夏江村事事幽,好句子,好繡工,也就小娘子這樣的人物,有這般巧妙的心思,繡出可入畫的美景,繡出這般好的字!”
趙氏看著顧婉,越發歡喜,嫁給王策之后,生活美滿,也喜歡王策這樣的老實人,覺得她爹的眼光挺好,只有一點兒,這個村子里除了陳惠還能和她說幾句話外,其他人都沒讀過什么書,想說話也說不到一塊兒,到底有些寂寞,現下碰上顧家小娘子,總算是有了一個可以說幾句貼心話的人。
顧婉也喜歡王策的憨厚,對趙氏自然親熱,兩家本是同鄉,如今都背井離鄉來到涯州,自是互相照應,此時聽趙氏夸贊,就不覺笑道:“本也不難的,要是嬸嬸喜歡,我這里還有不少繡樣兒,嬸嬸揀喜歡的拿去繡吧。”
說著,顧婉就從旁邊的柜子上,拿了一疊繡樣兒,讓趙氏看。
確實不難,應該說,會者不難,這種繡法是顧婉到了現代之后,才學會的,在那個時空的明清時代,這屬于顧繡,只有精通琴棋書畫的大家千金,才能繡出來,一般的繡娘,沒有十幾年的書香浸染,哪怕模仿,也只能形似,做不到神似。
名滿天下的慧紋,就是脫胎于顧繡。
看到這么多琳瑯滿目的漂亮圖畫,趙氏大喜,忍不住拿了一副天女散花的圖樣,照著繡,她也心靈手巧,繡活是從小就做的,有顧婉在一旁指點配色針法,到也繡得似模似樣,雖然一時間還難脫匠氣,總比以前的繡活,做的精巧多了。
一大一小,兩個女人一起做女紅,頗為相宜,到比一個人做活計,愉快得多。
趙氏繡了幾針,看到小丫頭寶笙過來給她們添了果汁,忽然想起一事,低聲道:“小娘子,我聽劉婆子說,你和大郎去興元的時候遇見的那個人,是個強人,咱們涯州的刺史公子,就是他所殺……”
說到此處,趙氏不覺打了個哆嗦,畢竟是尋常百姓,聽見有人被殺,還是他們仰望都夠不著背影的權貴公子被殺,總免不了忐忑難安:“我們那口子,剛聽劉婆子一說,心里就不安寧,一連好幾日都睡不安穩,后來見風平浪靜,才算安生了。”
見顧婉若有所思,趙氏連忙叮囑:“這次就算了,下一回,遇見那種強人,小娘子可千萬躲開……那黑衣少年殺人的時候,劉婆子一個老鄉,就在江里為客人撐船,正好看見。當時,刺史家的劉公子,就在岸邊游玩,瞧見石頭村的一個采桑女貌美,就上前糾纏,他帶著護衛的兵士和家丁,圍著那采桑女語聲輕薄,甚至還想剝人家姑娘的衣裳。”
“哎,當時郊外冶游的人也不少,還有幾個讀書人,但沒一個敢伸手管,有那看不慣的,最多也就掩面而去……就在那采桑女將將要吃虧的時候,那個黑衣少年就來了,劉婆子說,她那個老鄉,一開始都沒看到那少年的影子,就只瞧見碎石子破空而至,之后就是一抹冷光,從東到西,一閃而過,然后就是一聲慘嚎……”
“只一眨眼的工夫,二十幾個兵丁和護衛,都僵立當場,劉公子仰面而倒,采桑女踉踉蹌蹌地奔逃,而那造成這一切的少年,卻是漫不經心地踱步到江邊,取水洗了洗臉,這才飄然遠去,一群兵士,立了足足半盞茶的時間,才漸漸有了動靜,哭喊的哭喊,叫囂的叫囂,旁人卻再也找不著那少年的背影了。”
趙氏頗為感嘆地搖搖頭:“我琢磨著,看見這一幕的船家大約腦袋都給嚇迷糊了,哪有人真能從二十幾個兵丁護衛保護中殺人,還一點兒傷都沒有,就逃走的,不過,劉公子的死,肯定是實情,他碰上的,也一定是個強人。”
顧婉垂下眼眸,若有所思,這個黑衣少年,肯定是齊長關,在她的印象里,塞上‘飛白’,齊長關,是個名滿天下的殺手,本來一直隱匿在暗中的人物,直到景天十二年,他孤身一劍,闖入塞上龍王的壽宴,把塞上龍王座下八大金剛的耳朵收入囊中,自己也重傷之余,遠遁而去,自此一戰成名,因為他字飛白,江湖上也就有了塞上‘飛白’的雅號。
“奇怪了……他殺刺史公子做什么,難不成還有人敢買涯州刺史家人的命?”
顧婉在二十一世紀,讀了很多武俠小說,里面那些殺手游俠什么的,殺個貪官污吏,容易如切瓜,可事實上,在豐朝,慶朝,哪怕最亂的時候,江湖人也輕易不與官府打交道,江湖人行走江湖,第一課,就是要學會藏匿兵器,背著刀劍,四處行走的,那肯定是土匪……
趙氏聽到顧婉的疑問,笑道:“小娘子,這些強人的想法,咱們哪里管得著,來,別想這些煩心事了,反正與我等無關,還是替我繡兩針吧,這兒的顏色,是不是重了些?”
顧婉勾了勾唇,再不想這等不相干的,湊過去給趙氏講解起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