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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他一家借住的梧桐苑,黃杰收拾干凈,換了一身新衣,他身邊的小廝已經很有眼力勁地上前,低聲道:“主子,小的去打聽了一下,只是這顧家下人的嘴嚴的厲害,什么都沒探出來,不過,聽在馬房伺候的林權說,那顧家的馬,都是千里寶馬,車輛更是外面樸質,內里奢華,連身邊伺候的小丫頭,衣裳首飾,也樣樣精致,想來這顧家的家底,十分豐厚。”
黃杰點點頭,視線從半新不舊的家居擺設上掃過,眸子里隱隱有幽光閃過――雖是親戚,可寄人籬下的滋味,當真不好,總有一天,自己要高高在上,讓這些曾經用鼻孔看人的,都匍匐在他的腳下,搖尾乞憐,在那之前,臉皮這種東西,是沒甚大用的!
“主子?”
黃杰輕咳一聲,賞給小廝一個荷包,挑起眉笑道:“做得好,再去打探,要把顧家的家底探清楚……雖說我最看重的是,顧安然乃顧師弟子這一重身份,可要是顧家的家底太薄了,也不好看……給我收拾收拾,我這就去拜見姨媽。”
黃杰來到芮安堂的時候,王氏正對著手里長長的禮單發呆,神色恍惚,只眸子深處,偶爾有一抹說不出是貪婪還是嫉妒的光芒閃過。
王氏抬頭看向自己豐神俊朗的外甥,目中閃過一抹慈愛,笑道:“杰兒,顧婉的嫁妝想必不會薄,當年她娘親離開的時候,可是帶走了八輛馬車的東西。價值連城的寶貝數不勝數,你娶了她,再不用愁將來入朝為官的花費。”
她說到此,意味深長地瞅著黃杰,又道,“而且,顧婉生得如花似玉。端的好顏色,你可要穩住,別讓她拿捏住你才是。”
“黃杰知道。姨媽最疼黃杰了。”
黃杰笑瞇瞇趨上前,替王氏揉著肩膀,眼睛里詫異之色一閃而逝。口中卻道,“姨媽放心,外甥是什么人,您還不知道?等到顧婉進門,我肯定把她治得服服帖帖,讓她天天來伺候姨媽。”
“知道你孝順。”
王氏瞇了瞇眼,心里不覺痛快,當年的劉燕,待她雖說彬彬有禮,可骨子里透露出來的高傲勁兒。讓她現在想起來,還渾身不自在……
她再高傲又怎么樣?等到她的女兒做了杰兒的媳婦,她有的是時間去整治調教,那女人曾經讓自己羨慕嫉妒不已的萬貫家財,最后。還不是便宜了自己!畢竟,黃杰入讀的是他顧家的族學,拜的先生也是他們顧家人,將來出仕,也是要靠她這個當姨媽的去托人舉薦,到時候。收下外甥孝敬的銀子寶貝,也就順理成章了。
就算指腹為婚這個說法,老爺和顧家兄妹不承認,有老爺在,她也不敢隨便傳流言,先把這事兒落實了再說……王氏還是對自家外甥能拿捏住顧婉,很有信心――區區一個無父母教導的女孩兒,哪里逃得出自家那風月場所歷練出來的外甥的手掌心,只要制造機會,自家那外甥,想必知道應該怎么做!
“杰兒,顧家兄妹被安排到蘆花院了,你這幾日陪她們兄妹四處走走,上上心,女孩子嘛,都是要靠哄的。”王氏臉上的笑容越發慈愛,當真像是為小輩著想的慈善長輩。
黃杰面色不變,恭恭敬敬地應了,他也知道自家這個姨媽打的主意,只是不在意,像他這樣出身的人,若想出人頭地,怎么也要找一個靠山才是,顧家和他沾親帶故,天然親近,就是最好的選擇,至于錢財,當然越多越好,可該花費的時候,也不能吝嗇。
如今事情八字還沒一撇,甚至可能永遠都沒有那一撇,可這二人,已然像是勝券在握,盤算起別人家的銀子來,不得不說,有些人腦子里琢磨的東西,真是正常人永遠無法理解的。(WWW.mhtxs.cc好看的小說)
這時,王氏的貼身丫頭翠柳,忽然急匆匆趕來,神色驚慌。
王氏皺眉:“死丫頭,什么樣子,穩當些,出了何事?”
翠柳深吸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夫人,大事不好了,奴婢聽在主院伺候的雨墨說,咱們老爺今早上書信一封,邀請族里的三位族老來府上,聽說,是要讓他們做個見證,好把大房的家產分給堂少爺和堂小姐……”
王氏一怔,一瞬間,臉色猙獰,黃杰低下頭,臉上到隱約現了幾分喜意――他既然要娶顧婉為妻,妻子家多添些家產,對他來說,總是好事。
好在王氏還穩得住,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這些年都是她打理家業,家里的銀錢,也都在她手里捏著,就是顧宇有心給顧安然和顧婉財產,她不答應,給出去的也不過是空殼子,算不得什么!
只是,一想到顧宇一心為兩個外人打算,王氏的心,就跟刀割似的,疼的厲害:“……少爺和小姐去哪兒了?”
“夫人,您忘了,榮家的大公子請少爺和小姐去戲園子聽戲了。”
王氏的臉色頓時好轉些許,吐出口氣,笑道:“媛娘長大了……等少爺和小姐回來,讓他們上我這兒,我有話和他們說。”
對榮淮安,她還是有幾分滿意的,榮家家世雖然不能和真正的世家大族比,可和顧家相比,卻是好上許多,況且,那榮淮安還是個有見識的,年紀輕輕,就被人譽為大庸四公子之一,文采風流,前途不可限量,要是能得他為乘龍快婿,自家的媛兒,也就終生有靠。
蘆花院
顧婉坐在樹蔭里讀書,一讀便是三個時辰,不言不動,書本攤在膝頭,書香迷人,兩只雪白的鴿子,踩著陽光斑點,時時落地,時時又飛上香肩。
顧安然才看著叔父服了藥回轉,臉色有些陰沉,這會兒見妹妹眉目舒緩,緊蹙的眉頭才略略松開,于石桌上取一杯熱茶飲下。
顧婉沒抬頭,只道:“叔父的身體如何?”
“……身上發熱,剛才還咳了血……”顧安然嘆了口氣,“似乎和爹爹的病癥一樣,也是癆病。”
當年父親便因癆病而亡,現在叔父居然也患了此癥,顧安然心下難過,有時也想,是不是他們顧家的人,都可能罹患此絕癥,將來,他自己是不是也要落到病體支離的下場。
他到不是貪生怕死,只是顧家這一支,只剩下他一個男兒頂門立戶,為了妹妹,為了家庭,他萬不能也與爹娘一樣,撒手人寰……
顧婉眨了眨眼,似乎猜到兄長的心思,奈何生身父母選擇不了,就是真會遺傳上癆病,也只能提前預防,沒別的辦法。
不過有她在,這一生,大哥絕不至于英年早逝,顧婉笑了笑,“別急,我那日替叔父看過,情況還不是太嚴重,能醫好的,我們等一等看吧。”
她的醫術雖然算不上多好,但這般明顯的病,還是能診斷得出來,只那日看了大夫給叔父開的藥方,心下奇怪――顧家家世不錯,請的大夫也是名醫,開的藥也對癥,按說,如果叔父按時吃藥,就算不能根除病根,病情也不應該加重,這里面恐怕有些旁的緣故。
她暫且不出手給叔父治病,就是多少有些擔心暗地里的老鼠破壞,萬一不但治不好叔父,還讓叔父的病情再次加重,她可就有口也說不清了。
癆病,在這時代可是絕癥,只能緩解,無藥可治的,顧安然只當妹妹是安慰自己,沒把顧婉的話放在心上。
顧安然坐在椅子上,陪妹妹枯坐半晌,看顧婉一直安安靜靜地讀書,絲毫不見焦慮,忍不住咕噥道:“婉娘,你可真沉得住氣,昨天王氏旁敲側擊,一個勁兒說那黃杰的好話,你怎么半個字也不反駁?”
顧婉笑了:“我一個閨閣女子,什么都不懂,能反駁什么,反正既然嬸嬸礙于叔父的面子,不敢撕破臉渾說,咱們就當不知道她的意思,謹守禮儀,別行差踏錯就是,師傅不是說,她的局已經做好,我們就安安心心看熱鬧便是?”
顧安然咬牙苦笑:“話雖如此,但事情一日不明朗,你讓哥哥怎能安心?哎,我這寶貝妹妹越長越大,可真讓我頭痛!”
“……婉娘,大哥將來給你尋一個門當戶對,知道上進的好郎君如何?不要那高門大戶,省得你受了欺負,大哥都沒法子給你出頭。”
顧安然本不應該把這種話說的這般明白,可兩兄妹向來親近,顧婉也一向大方爽利,私下里談話露骨些,她也不會羞澀生氣。
顧婉搖搖頭,沒多說什么,在這個時代,多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情深意濃,大部分都來源于朝夕相處,那些所謂的才子佳人的傳說,多是因為得不到,才風靡萬千少女少婦。如果沒有遇到沐延昭,也許,平靜地嫁人生子,度過一生,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可是遇見了他,就再沒有那么多的‘如果’!
也許他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合適的,也許和他在一起,會很艱難……顧婉伸手,捧起落在書本上的小鴿子――那也沒關系,最起碼,和他在一起,自己會覺得幸福,幸福這種東西,來之不易,理當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