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管沐七這家伙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思給顧婉說洛紅纓的故事,不可否認,他成功地勾起了顧小娘子的好奇心。
“婉兒可知道馮立?”
顧婉點點頭,她自然是知道的,有一個算是把八卦當事業經營的師傅在,論起消息之靈通,她在全國貴婦淑媛中排名,也是前幾位。
而女人天生便喜歡關注男人,就如男人湊在一塊兒,總會對女人評頭論足一般。
馮立馮朝陽,楚州馮家嫡長子。出身名門,幼從名師,知詩書懂禮儀,雖逢亂世,家門破敗,但在尋常閨秀眼里,卻是不可多得的的好男兒,這樣一個男子,落難時遇到了洛紅纓,從名門世家的公子哥,變成沙場戰將。
“商川那一戰,因為馮立不忍心,思量反復,終究放縱了黑胡子那幫馬匪,結果自己中了埋伏,害得洛紅纓飛騎來救,重傷三十余處,才救了他,我師傅當時就說,馮立此人遇事優柔寡斷,猶豫不決,不配為帥,遠比不上洛紅纓。”
沐延昭苦笑,“在定州,清和公主趁著世子桀驁不在,帶著兩個婢女逃離塔塔爾部,被洛紅纓所救,本來洛紅纓是想把清和公主送去給我大哥安置,卻不曾想,馮立居然一見之下,就愛上了她,私自做主,把公主給放了。”
沐七說這句話時,面上多多少少有幾分不可思議,顧婉也是啞然――馮立和洛紅纓在一起五年,共同殺敵,攜手馳騁。多少風風雨雨都過來了,奈何卻比不過另一個女子的回眸一笑。
“馮立放走了清和公主,洛將軍前去質問,馮立卻是瘋了似地說。他死心塌地地愛慕清和公主,愿意為了清和公主做任何事,他說。清和公主是一個柔弱的女子,本不應該被卷進這場天下紛爭中,她楚楚可憐,只要是男人,就該憐惜她,珍視她,那一陣子。洛紅纓只要稍有舉動,馮立就用懷疑的眼光看她,總覺得她會派人去傷害清和公主,全不記得,那位公主是洛將軍冒險救回。要不是洛將軍,她不是被世子桀驁抓回去,就是落在了土匪手里,這兩種結果,還不知是哪一種更好些。”
“于是,為了軍中不過于動蕩,也為了洛紅纓的耳根清靜,大哥干脆下令讓洛將軍來大庸。”
沐延昭的口氣里略帶了幾分輕嘲,他這人向來君子。待人以寬,很少諷刺別人,可這一回,顯然對馮立頗為不滿。
“我沐家在他眼里,難道是會欺凌弱小的?清和公主到了我大哥那兒,難不成就是羊入虎口?什么時候。我們沐家的名聲壞到這地步了!”
沐延昭搖頭苦笑,便是大哥,也只會將清和公主奉為上賓,好生安置她,大庸城已經是囊中之物,大哥完全沒必要自己給自己臉上抹黑,惹出以婦孺為人質的臭名。
“漢家青史上,計拙是和親,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婦人,豈能將玉貌,便擬靜胡塵……對清和公主,我們沐家,只會心懷愧疚,她的犧牲,根本是我中原大好男兒的恥辱,隨便找出一個沐家軍的兵卒,也該明白這個道理,他苦讀詩書多年,連這點兒都不能了解……大哥把這樣的人放在我沐家軍中,我著實很擔心呢。”
一番話下來,若是沐七的目的是讓顧婉心思轉移,那他做的到不錯。
顧婉忍不住為洛紅纓感慨,她這樣一個才貌雙全,智謀高絕的女人,為什么總是在感情上遭遇不幸?
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在二十一世紀看到的一些故事,那里面的女人,凡是聰明的,干練的,好像多沒有好下場,比如翠羽黃衫霍青桐,比如毒手藥王的得意弟子程靈素。
她們都是好女子,卻偏偏遇不上能看到她們好處的男人!
顧婉明眸一轉,盯著沐延昭,吐出口氣:“沐七,你放心吧,天底下討厭的男人太多,像你這么好的,真是鳳毛麟角,無論如何,我都會惜福,牢牢地把握住你。”
她寧愿要一個腦子清楚的英雄,哪怕,自己在他的心里,永遠也占不到第一位,但至少,自己絕對有著最重要的位置,不用因為別的女人,黯然神傷。
沐延昭一怔,眨眨眼,大笑,伸手揉了揉顧婉的秀發。
年節的氣氛一日比一日濃郁起來,便是身處津州,還是亂世,過年也不能馬虎。
剛到臘月,沐家別院上上下下一群仆婦就開始準備,打掃房屋,清洗家具,連犄角格拉的地處也收拾的干干凈凈,好多荒廢的院子也拾掇了出來,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盡心盡力,說是要把一整年的污穢都除干凈,這樣,來年就會有好的運道。
顧婉猜測,大約是覺得主家很快就身份不同,連下人們也跟著風光,滿腔的喜悅壓抑不住,都借著年節,發現出來。
送禮的更多,沐延昭稱病閉門謝客,自有旁人代為接待,除了個別不宜推脫的,需要他去見一見外,這個年上,沐七公子到也算不得太辛苦。
這一年過去,顧婉已經是十四歲的窈窕少女,女孩子十幾歲的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沐七老覺得,三五日不見,自家小紅顏的個頭就抽高一截兒。
女孩子長個兒是好事兒,只是那本來就不算豐腴的小佳人,越發纖細窈窕,總讓沐七擔心,等他回到涯州,顧安然會不會懷疑他虐待妹妹,跑來跟他拼命!
這當然都是沐七閑來無事胡思亂想,事實上,顧婉對自己的身材很滿意,該長肉的地方長肉,不該長肉的地方不長,這一世營養充足,面色比以前好看,個頭也高,用不著想象。她也知道,過不了多久,她就會長成記憶中那個漂亮女子。
新年要換新衣服,顧婉長了個頭。以前的衣服也多不能穿了,借著過年大采購,偷偷換了一批綾羅綢緞。賞了別院的下人許多,還給桃紅和二丫一人三匹上好的緞子,放了倆丫頭回家過年。
然后就給自己和沐延昭都做了不少衣襪鞋帽,其中一套大紅的襖裙,最得沐七喜歡,還沒過年,非讓顧婉穿給他看。
七公子全不在乎翩翩公子的面子。撒嬌耍賴,糾纏不休,連手下人看熱鬧都毫不在意。
顧婉哭笑不得:“你的衣裳不是青的,就是白的,要不然便穿黑的。明明愛素淡,怎么忽然喜歡起這般鮮亮的顏色?”
沐延昭但笑不語,怎也不好意思告訴她――從他開始盤算吉日,琢磨著要迎娶婉兒進門開始,只要見到紅色,便心下歡喜。顧婉無奈,其實,她也不討厭這種大紅,只不過。還沒過年,穿上未免扎眼,卻耐不住沐七糾纏,乖乖地換了。
一身紅妝,輕盈盈出門,沐七幾乎看呆了眼――顧婉生得好。無論穿多么好看的衣裳,那衣裳也只是陪襯,遮不住人的風采。沐七得意洋洋拉著顧婉的手,非要去院子里轉一圈,顧婉失笑,難得過年,也就隨他,反正院子里都是自己人,也不怕惹來閑言碎語。
兩個人攜著手,就大大方方地從東苑,走到西苑,繞過南院,又進了北園,最后才回到顧婉的凝香閣,一路走過,沐七言笑晏晏地給婉兒訴說各院落的布局,景致,和用途,別院的下人們很能體會主人的心意,個個低眉順眼,表面上絕無偷看的。
年輕的仆從或許只知道七公子這是心悅顧小娘子,年長的卻都明白,估計主子是懷著顯擺的心思,想要表露出顧婉是未來沐七夫人這個事實。
效果想必不會差,況且,自從顧婉救了沐延昭之后,她在沐七手下心里的地位,已經是直逼沐七了,將來沐七和顧婉若是下的命令相背,這些下人還不知道會聽誰的!
回到凝香閣,歐和竟然回來了。
沐七頗為意外:“居然回來了?這么說,大庸的形勢定了?”
歐和漫不經意地點頭:“年前就能拿下。”
說著,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沐七和顧婉扯在一起的手,笑著掏口袋,掏出一把石頭雕成的小吊墜兒,各種動物形狀的。
“來,來,別嫌棄,雖然比不上別人的大禮,可我辛辛苦苦地從定州帶回來,也是禮輕情意重嘛。”歐和覷了沐延昭一眼,意有所指地道。
沐延昭頓時無語:“我記得大哥給你的俸祿不少啊,這么節省做什么?”
歐和鼓起臉:“還能干什么,攢錢娶媳婦啊,現在想娶個媳婦不容易,你要是沒錢,哪個大姑娘愿意跟著你去吃苦受罪?”
沐延昭不理他,撿起一只小兔子模樣的,還挺喜歡,隨手塞顧婉手里:“拿著吧,雖然不是什么好東西,可姓歐的心意,咱們還是要領。”
“當然,我這么點兒薄禮,肯定是比不上人家送的絕色佳人。”歐和笑瞇瞇地靠在窗前,故作羨慕,“我聽說鄭家送了你美貌姬妾五十人,其中還有最擅長歌舞的胡姬,你這單薄的小身板,消受的起不?要不要兄弟給你分擔分擔?”
沐延昭的面孔扭曲,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顧婉怔了怔,好半晌才恍然――她怎么說,別院里忽然熱鬧起來,丫鬟們多了不少不說,還個個花枝招展的,一開始還以為是過年,下人們也打扮了下,鬧了半天,都是別人送的美女!
一想到這個,顧婉皺皺眉,心里多少也有點兒不舒服,似笑非笑地瞥沐七一眼:“我說,你非得拉著我逛園子,不會是想讓我欣賞一下你的新寵吧?”
“咳咳,哪有什么新寵,為夫這是讓新進的丫鬟們,見識見識主母的美貌,省得她們有別的心思。”沐七努力把自己裝得正氣凜然,踹歐和一腳。
歐和笑了,從善如流地收拾自己弄出來的爛攤子:“二位,你們也該準備一下,馬上我沐家軍就要進駐大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