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看著沐七的臉色糾結,也是嘆氣,情之一字,最是磨人,沐家老四這是陷到泥淖中,無論如何做,都只有一個‘錯’字!
薛瑩一去不回,夏如瑩整日以淚洗面,哭得她大哥一夜白頭,狠下心來打算隨便找個人把妹子嫁了,卻顧忌沐家,不敢輕舉妄動。
禮王沐延曄日日飲酒,頹廢異常,全無半點兒擔當。
太子沐延旭派人去往靈州,欲接回四嫂,靈州都督薛亮卻是召集了一批靈州的世家子弟,開始光明正大地給女兒擇婿。
靈州和其它地方的風俗不同,男女多豪爽,直來直去的好漢為多,女兒也不以再嫁為恥,何況,薛瑩是薛都督的愛女,品貌超群,她的舉動,在大庸人看來,確實過頭,可在靈州的人看來,乃是理所應當,全無差錯。
沐延昭難得愁眉苦臉。
那些國家大事縱然復雜,那些世家大族縱是難纏,想找一個能替沐家披荊斬棘,死而后已,努力碾壓破壞許多約定俗成規則的斗士,固然更是困難,可面對這些,他也只是累,沒有愁過,可現在碰上的是家務事,他卻不能不愁了。
“四嫂另嫁,我那倆侄女該當如何?”
沐延昭嘆息連連,一想起他那兩個粉雕玉琢,冰雪可愛的小侄女,心肝就抽痛,沐家這一代,除了他太子大哥有兩個庶子,一個庶女,還病病歪歪,不知長得大。長不大之外,只有他四哥家,有嫡出的子嗣,即使只是兩個女兒。卻也讓沐家上下愛得不行。現如今讓四嫂帶走,不說四哥,就是一向穩重的大嫂,也是難受的好幾宿睡不著覺,大哥更是急得嘴上都生了一層燎泡。
“我大哥派去的人,一見我四嫂說什么都不肯回京,就想要先把兩個小郡主帶回京城,沒曾想,人家薛大都督竟然為了兩個外孫女。連夜開了宗祠,把她們計入族譜,改名換姓……”
想到那個外粗內細的薛亮。沐延昭哭笑不得,也就是靈州薛家,薛亮一枝獨大,族人雖多,卻為他馬首是瞻,他又是出了名的渾人,才敢這般干凈利落地把沐家的閨女歸到薛家去。要是換了別的世家,就算心疼女兒,也要顧忌一二的。
“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四哥作孽。該他自己去想辦法,你們發愁又有什么用?”
顧婉這幾日,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磨得耳朵生繭,早沒了一開始的好奇,很是不耐煩聽了。
沐延曄闖了禍。他自己泡在酒窖里不出來。以為醉死就能解決一切,哪有那么好的事兒?
顧婉不屑地一挑眉。伸出手去惡狠狠地揉了揉沐延昭的腦袋,推著他出門:“行了,別膩在我這兒,你還不夠忙嗎?趕緊對付你家四哥去!”
送走沐七,顧婉才叫寶笙、寶琴倆丫頭送來茶水,看了看天色,外面濃云密布,眼看著要下雨:“大嫂還沒回來?”
寶笙替自家主子倒上茶,笑道:“大夫人才離開一個多時辰,小娘子放心,王大他們機靈的很,淋不著大夫人的。”
“我到不擔心下雨。”顧婉抿了口茶水,咕噥了句。
前幾天顧安然從顧南那兒淘換到幾本醫書,里面有不少養生的方子,就想給自家叔叔送去,他這陣子在王府跟著瞎忙活,一直沒有時間,今日方素的身體好了些,也有了精神,就干脆自告奮勇地去了顧家老宅。
本來顧婉要跟她一塊去,奈何沐七這家伙最近老是踩著點兒登門,方素又怎么好和七王爺搶人?她又不是顧安然,還巴不得自家小姑子和未來夫婿多聯絡聯絡感情,就把顧婉扔按在家里自己去了。
顧婉并不擔心王氏對方素不利,她還是很了解自家嬸娘那人的,那女人即使恨一個人入骨,只要需要,她依舊能擺出溫柔菩薩似的相貌對著你,把你捧得高高的,讓你對她感恩戴德,這會兒,就看自己這個未來七王妃的名頭,她也不會去無故得罪自家嫂嫂。
眼看著天色要變,顧婉連忙吩咐寶笙、寶琴關門、關窗、收衣服,結果,寶笙剛出門,就又轉身回來,身后還跟著一臉晦氣,眉頭緊蹙的冬雪、春梅。
顧婉一怔:“這是怎么了?”
“小娘子,您快去看看吧,夫人哭的眼睛都腫了。”冬雪咬牙切齒,氣哼哼地道。
顧婉二話不說,一路急行,連門也沒敲,就進了大哥大嫂的臥房,果然見方素趴在床上失聲痛哭,嚇得顧婉手腳冰涼:“嫂子,您這是怎么了?”
――她家嫂子當年,除了大哥重病的時候,可是一滴眼淚也沒掉過的!
方素一轉身,就撲倒了顧婉懷里,支支吾吾,磕磕絆絆地說話,她聲音嘶啞,說了半天,顧婉也沒聽懂她說什么,只好轉頭去看冬雪她們。
幾個丫鬟個個義憤填膺,卻是都低頭不語。
顧婉嘆了口氣,順了順嫂子的背,冷道:“說吧,究竟出了什么事兒。”
最后,到底是顧婉平日里積威甚重,幾個丫鬟面面相覷,你推我,我推你,還是磕磕絆絆地把事兒給說了,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王氏見方素一直未孕,欲送美妾給顧安然!
顧婉頓時一呆,第一個念頭,這王氏又要鬧什么幺蛾子!
若是王氏知道,顧婉居然如此想她,肯定會覺得很冤枉,她現在正想著怎么和顧安然與顧婉和好,最起碼不能留下心結,又怎么會這時候找事兒?
她的奶媽媽李氏回去探望主子,無意間說到自家女兒現在在顧安然身邊伺候,又說起顧安然身邊伺候的人太少,連個妾侍都沒有,王氏就動了心思,但別管她以前心里怎么想,怎么恨不得整死他們兩兄妹,這一回,她確實是懷著討好顧婉和顧安然的,尤其是顧婉的心思,才做出了這等事。
在王氏想,自古姑嫂之間就很難融洽,方素嫁入顧家這么久,還未生下一兒半女,顧安然身邊又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顧婉是妹妹,還是未出嫁的姑娘,恐怕就算心里著急,也不一定好意思插手自家大哥房里的事兒,那她關心關心侄子的子嗣,說不得,顧婉還得感激她!
正好,今日方素登門,王氏便一臉慈愛地把她留下說話:“……不如給大郎納個婢妾,生下一兒半女,還不是要叫你娘親,做女人的,尤其是當嫡妻,合該大度些。”
方素當時就傻了。
顧安然和顧婉沒有爹娘,王氏也算他們的親近長輩,按照禮法,她不但能說話,而且,說出的話還很重要,她開了口,方素哪能不胡思亂想!
于是,方姑娘高高興興地出門,回來的路上越想越難受,一進門就撐不住了。
“婉兒……大郎他是不是怨我了……他要是想……我就……反正,我不會讓大郎絕后!”
方素第一次哭得一抽一抽的,心里都有了和顧安然和離的念頭,她反正是絕不肯和任何一個女人分享丈夫的,要是大郎動了歪念,怪她不能生,那她寧可自己走人,空出顧家大夫人的位置,讓顧安然另選妻室!
方素被自己的心思嚇了一跳,呆了呆,哭得更大聲兒,簡直成了嚎哭。
顧婉哭笑不得,心里嘆氣,一把把嫂子推起來,讓她坐好,塞去手帕讓她擦干凈臉:“嫂子,你和大哥才成親一年多而已,你還年輕的很呢,遠不到著急的時候,你這會兒就著急,那些成親三五年沒孩子的女人,還要不要活!”
“好嫂子,你就放寬心,我給你診過脈,你的身體健康的很,我大哥也一樣,這是孩子緣分沒到,等到了,你要個十個八個的,也生得出來。”
她知道,其實方素也是著急了,她自從嫁給顧安然,就沒一點兒不好,只是這么長時間,一點兒消息都沒有,這年代就是這般,新婦一年生不出兒子,便會被人指指點點,被懷疑不能生,女人,還是得有個孩子,才能在夫家站穩腳跟。
方素被說得這般難受,主要還是她自己在擔心,擔心自個兒真不能生兒子。
一聽顧婉這般說,方素的神色便一下子好了很多。
顧婉也松了口氣:“嫂子別擔心,咱們顧家,一個浪費口糧的都不養,要是我哥敢胡亂伸爪子,不用你動手,我先替你打斷他的腿!”
“撲哧!”方素被自家小姑逗得一樂,擦干凈臉,不好意思地讓冬雪準備水,還口不對心地道,“小丫頭說什么呢,就是你哥真看上哪個丫頭……我也不是那善妒的。”
顧婉笑瞇瞇哄著自家嫂子去沐浴更衣,回過頭,臉就拉下來,“寶笙,你去問問三娘,我要的那本賬冊,可整理好了,要是沒有,就讓她加加班兒。”
“是,小娘子。”寶笙應了一句,就退出們去。
顧婉也起身離開,心里一狠,叫過寶琴,吩咐道,“這幾天讓三娘少給那個洪風瑤派些差事,讓她松快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