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藥……自然是有。”陳昊大大方方地從腰間佩戴的荷包里取出一張藥方,遞給顧婉。
顧婉接過來一看,就忍不住蹙眉。
不是這方子不夠高妙,實際上,顧婉是行家,當然看得出來,這方子不只是高妙,而且便是薛神醫親臨,宮中太醫齊聚,再加上自己那位藥王師父,大約也開不出比這個更絕妙的方子。
只是,這方子是用來治療鼠疫的……
看到顧婉眉宇間的疑惑,陳昊頓時失笑:“你當真以為早就作了古的師曼,還能從墳墓里爬出來鬧事?當年連師曼疼愛有加的好師弟,都背叛了他,區區一個安意,才幾個月接觸而已,怎么可能得到他的新任?”
陳昊似乎有些疲憊,坐在水池邊的石塊兒上,漫不經心地扯了扯衣領,讓自己更舒服一點兒:“師曼已經死了,他手里那殺傷力巨大的武器,我終究是沒有弄到手。”
他的語氣,似是頗為惋惜。
“師曼年輕的時候,滿心都是仇恨,沒成想,年紀大了,到變得悲天憫人起來,油鹽不進。”
陳昊搖了搖頭,“我最終拿到的,他那個配方,只是個殘次品,試了幾次,總不如意,哎,在這方面,我還真沒什么天分,遠比不上那位。”
“這次草原上鬧的瘟疫,就是我看了他的配方,自己琢磨,稍微做了下實驗,很簡單,不過是加入染了疫病之人的血肉。當然比不上師曼弄出來的東西完美,不過也挺好用的,師曼那人心思還是不夠活泛,要不然。他的大仇早就能報,何苦為了這點兒事兒,煎熬一生!”
陳昊言語輕慢。這成千上萬,甚至更多的死亡,對他來說,只是個小游戲,玩笑而已。
“算了,還是別寒磣那人,雖然我沒有宣揚過。沐七應該,說起來,我和他還是同門,別看我比他小幾十歲,可按照輩分。他還得叫我一聲師叔,這么說來……”陳昊眨眨眼,“劉乘雨也得叫我師叔,王妃要叫我一聲師叔祖才是。”
顧婉無語――這輩分!
“可惜時間不夠,要不然,我還真想見識一下,能讓劉乘雨驚慌失措,連自家師兄都要砍的毒藥,到底有多么驚人!”
陳昊輕咳了兩聲。隨手從水池里舀了一點兒清水漱口,把嘴角的血漬洗去。
“不要用看怪物的眼神兒看我,你們該感謝我才是,我不過隨便派出幾人,在草原上動了些手腳,污了幾處水源。戰果就比沐家軍十年磨劍還要好,中原百姓,都該謝我。”
他舒展開身體,臉上露出孩子一般的笑容,很溫和,讓人看著十分舒服。
他這都是歪理,偏偏這歪理,還很說得通,顧婉按了按眉心:“你就沒有想過,感染疫病的,不只是蠻人,還可能有沐家軍的將士,還會有我邊境上的百姓。”
事實如此,雖然蠻人損失慘重,他們付出的代價也不輕,近二十個城池,因此遭難。
“如果蠻人知道你的所為,同樣把這手段用到我們身上,又會如何?”
顧婉忽然后怕――病毒不長眼,不是只有蠻人會生病,自己人也一樣是肉體凡軀,得了病,一樣要死……要是這事兒被翻出來,陳昊和師曼身敗名裂是小,讓這種惡毒的手段為人所知,才是大災難!
“那與我何干,只要我自己高興,便是死上幾萬人,我也不在乎,再說,中原人口眾多,便是死上十幾萬人,也不至于傷筋動骨,蠻人則不同,牲畜死亡,人口損失,他們受不住!”
看見他不以為意的表情,顧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無論哪個時代,‘科學家’都是大兇器!
她心里忽然就冒出這么一句話,真不知道這些瘋狂‘科學家’是多一點兒好,還是少一點兒好!
顧婉喘息了一會兒,把藥方疊起來,塞在腰間的荷包里面,站起身,隨手將石壁上的一盞燈臺取下,舉在手中,扭頭看向陳昊:“不知陳公子肯不肯送我出去?”
“抱歉,不是我不肯,只是,你聽說過有那具尸體,能自己從墳墓里走出去的?”陳昊失笑,指了指不遠處的精致木屋,“你仔細看看,它像不像棺材?”
顧婉這時才發現,這個精致的木屋,主體竟然是用陰沉木制造的,只有窗戶和門,使用的是金絲楠木,雖然雕刻的很精致,細細看來,整體卻與放大無數倍的棺木差不多。
看來,陳昊確實是有心選擇此地作為埋骨之所了,他根本就沒想活著出去,又怎么會肯放了自己?
見顧婉那張漂亮的臉蛋上浮起濃濃的失望之色,陳昊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自認為一般情況下,一向是頗為挺憐香惜玉的,讓自己的神態更親切幾分,笑道:“王妃,你也別想太多,怎么都是一死,何必讓自己不高興,不如學學我,安安靜靜地坐下,欣賞欣賞這鬼斧神工的地下寶庫?”
顧婉沉默――原來這里就是豐朝的藏寶之地,還真有點兒樣子,就和她想象中藏寶地一樣,偏遠,隱蔽,昏暗。
只是還缺了堆積成山的金銀珠寶!
難不成陳昊把寶貝都給運出去了?這也不難,定州桐城的斷魂山,本就是人跡罕至的地方,即使有大批的寶貝運出去,大概也不會被人發現。
陳昊來了興致,從石桌上拿起那張鬼畫符一樣的設計圖,湊過來指給顧婉看:“你瞧,這地下寶庫一共有三層,咱們呆的地方是第二層的中央部分,可惜設計圖太復雜,時間又不夠用,最底下一層我還下不去,要不然,選下面最接近地氣的地方才好。”
顧婉一邊兒聽他說,接過設計圖紙,仔細看了看,還是看不懂,不過,從圖紙上到是發現了三個出口,第二層的出口看樣子是在最東面。
陳昊注意到她的視線,笑了:“你要是想找,可以去探險一番,我不介意,甚至還可以陪你一起,這個藏寶庫不小,地形復雜,機關眾多,你一個人去,我實在不太放心,而且,這么黑,你一個姑娘孤身一人,肯定會害怕。”
“陳公子真是體貼。”
顧婉撓了撓頭,苦笑道,“不過,看你這般自信,想必是這里確實沒有出口?”
“一共三道門,我都已經封死,咱們下來的時候用的,是我自己花費了半年的時間打通的通道,下來的同時,我就破壞了機關不能再用,想出去也不是不行,如果有一個和我一樣精通機械雜工的大師,找對了地方,也花上半年的時間,大約有八成把握能挖進來的。”
“半年?”顧婉苦笑,“我可不想和一個瘋子呆在一起半年,那我也非得變成瘋子不可。”
“大約用不了半年,雖然有水,可此地絕對沒有食物,大概七八天之后,你就不用煩惱怎么面對我了。”陳昊忽然蹙眉,“只是,不知道餓死的女孩子會不會很難看?我是想找一個佳人作伴兒,要是你變得太難看,我可是會頭痛的……”
顧婉不說話,只在盯著石壁,上上下下地掃視。
她的臉上帶著幾分苦惱,托著下巴,喃喃自語。
“你在想什么?”陳昊靠坐在水池邊,饒有興趣地看著顧婉的動作,“除非你有神仙手段,能開山劈石,要不然,光靠眼睛,恐怕是看不穿石壁的。”
“開山劈石什么的,到不是不能,只不過,我以前沒干過這種事兒,實在是有點兒不敢,力量小一下,恐怕不管用,若是稍微大了,萬一鬧得山洞崩塌,到把我給活埋,還是跟個瘋子活埋在一起,那可怎么得了?”
顧婉吐出口氣,呢喃:“只是,若上面的人真的要半年才能把我救出去,我到寧愿冒險,半年幽禁在這兒,就是不死,也是要瘋的――你說是不是,齊大哥?”
陳昊猛然扭頭。
一個瘦削的青年,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顧婉身后,他低著頭,看不清楚面容,陳昊卻也知道,這人就是‘塞上飛白’,齊長關。
陳昊的視線在那頂比尋常大上許多的轎子上滑過,失笑道:“我知道飛白兄肯定會跟著,畢竟,沐七一遇到麻煩,首先就會想到你,只是不曾想,你會跟得這般近!”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你說說,你一個江湖豪俠,何等悠閑自在,為什么非要和沐七扯上關系?若是你不交他那個朋友,此時恐怕正攜美縱游山水間,逍遙快活,結交了他,你這十幾年來,便不得不為了他東奔西跑,也不知受了多少次傷,遇到多少艱難,何苦,何苦!”
齊飛白根本不理他,只看著顧婉,雖然身處險境,還不知能不能逃脫,可他的眉眼,卻無一絲半毫的驚懼擔憂,身體便如歷經千萬年風吹雨打不變色的巖石,堅硬到甚至有些刻板。
“你要怎么做?我都幫你。”
顧婉點點頭,這人還是一貫的言簡意賅:“把轎子里的箱子搬出來,咱們先吃點兒東西,從長計議,便是要脫困,也要有力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