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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婉不打算和這樁怎么想怎么別扭的爛事兒扯上關系,既然是男人們惹下的麻煩,本就不應該影響到家里的女人。
大家也有志一同地瞞著柳氏。
顧婉和她二嫂,三嫂,是擔心柳氏知道此事傷心難過。
而另外一群懷有其他心思的大臣們,既有擔心柳氏對那少年不利的,也有站在一邊看笑話,向要從中漁利的。
總之,等到柳氏影影綽綽地聽到些流言,知道大庸竟來了一少年,還江湖謠傳說,是她男人的兒子時,已經是半月之后。
柳氏剛一聽到消息,就傻了眼,差點兒沒昏死過去。
這位一向賢惠大方的皇后娘娘,頭一次氣得臉色鐵青,一口氣把鳳儀宮給砸了個稀爛,連平日里最珍惜,沐延旭送她的首飾匣子都給砸碎。
砸完東西,柳氏火氣還是沒有撒出去,心口一個勁兒地疼,甚至還叫了御醫。
沐延旭嚇得臉色雪白,別的都顧不上,急忙就趕到鳳儀宮,一進門,見老婆倒在床上,臉色難看,他也難受的厲害:“……夫人,你該相信我,我不是那等小人。”
他和柳氏幼年成親,幾十年相互扶持,感情不一般,早就不是什么愛情,而是親情了,見發妻這般,他怎么會不擔心,在鳳儀宮伏低做小好半天,小心翼翼地勸說許久,才讓柳氏稍微緩過勁兒。
柳氏到底還是了解自家的丈夫,心里不大相信自家男人會鬧出大笑話讓她難堪:“你該知道,我雖然不是大度的。可我自己不能生,命不好,哪里忍心攔著你納妾,哪里愿意讓你絕后。要是你看上哪個,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女子,我就是心里酸。也會高高興興地把人迎進門,可是你不能背著我亂來,更別說還和外面的女人生孩子!”
沐延旭心里大恨,苦笑:“你放心,朕一定給你一個交代!”他下了狠心,要是此事確實是別人下套,他非要把那混蛋的皮扒下來不可!
安撫了自家妻子。扭頭沐延旭就壓榨幾個弟弟出去干活,務必把事情始末查清楚。
沐家上下,對這事兒都挺上心。
信王幾個花費了半個月的時間,沐七甚至去求了陳文柔陳郡主,借用她的力量。涯州畢竟是沐家的大本營,想要查點兒消息,還是挺方便的。
一開始,沐家的人在涯州打探到,金香濃進了教坊司沒兩個月,就有一戶姓嚴的人家,想為金香濃贖身,聘請她去做教習。
因為金香濃是柳氏介紹過去的,教坊司的人對她也挺客氣。而且,被大戶人家請去做教習,也是教坊司一眾舞姬的一個出路,只要不是有深仇大恨,教坊司大部分時候不愿意為難這些舞姬,所以就松了口。讓她跟著嚴家的人走了。
探子也查到嚴家,嚴家的人只說金香濃并沒有進府,他們家三少爺曾經受過金姑娘的恩德,早就想要為她贖身,只是當時金姑娘是在劉府,嚴家根本就攀不上關系,如今金姑娘既然到了教坊司,嚴公子自是第一時間替她贖身,之后就把賣身契還給了金姑娘,還替她在涯州吳縣喬家村買了一套小院子,還給了她五畝良田。
金香濃就在吳縣定居。
據說,她到吳縣的時候,已經身懷有孕,只說自己是寡婦,丈夫被土匪害死,她不想呆在舊地,這才搬到吳縣去。
那時涯州有許多外來的,遭遇兵禍的難民,所以到沒多少人懷疑她,金氏便安安穩穩地在吳縣住了下來,過了八個月,她就生下一子,起名叫童童。
她人生得比一般老百姓要周正,又識字兒,還做了一手好繡活,再加上五畝地,娘倆的生活到也過得去。
周圍的老百姓也憐惜她年輕守寡,帶著孩子不好過,能幫襯就幫襯一二,只是很多人都說,這個金氏帶她兒子的態度很復雜,不冷不熱的,也不缺那孩子吃喝,可好幾次,童童跑出去一兩天不回家,她竟然不著急。
可要說金氏帶她兒子特別不好,到也不是,她兒子到了啟蒙的年紀,她甚至還把童童送去私塾讀書。
鄉下老百姓,想要讀書是很不容易的,就算吳縣,唯一一所私塾,是吳縣的大戶關家辦的,聘請的先生學識很一般,也就能教教七八歲的孩子,就這個,一年的束脩,還要三十兩銀子,尋常老百姓哪里拿得出來。金氏的生活也不寬裕,可她省吃儉用,硬讓兒子讀書。
老百姓們覺得金氏行為古怪,但對童童,卻是眾口一詞地夸贊,說他又聰明,又孝順,既能讀書識字,還幫著家里做活,從他七歲開始,家中里里外外,洗衣做飯,加上下地,就都是他一個人的事兒了。
那孩子對待長輩特別有禮貌,在村子里人緣極好,比他娘親的人緣還要好很多,經常有人議論,說金氏能得這么一個好兒子,實在不容易。
一年年過去,童童越長越大,眼看著就要長大成人,金氏也能享清福的時候,沒想到,金氏卻忽然瘋了,整日在村子里亂跑,一邊兒跑,一邊兒喊有人要殺她,鬧得厲害的時候,更是逮住一個人就跪下磕頭,口口聲聲吼著——‘皇后娘娘饒命’云云。
老百姓們哪里見過這事兒,聽見她竟然敢把‘皇后娘娘’掛在嘴邊,那還了得,村里的老人們都被她嚇得不輕,就有人說她是完全瘋了,要把她給捆起來。
只是她有個好兒子,每次她兒子在她身邊,她的瘋病就輕一些,不至于瞎嚷嚷,為了她,那孩子是書也不讀了,整日在家里伺候她,后來,童童把家里的房子和地都賣掉,帶著他娘出去求醫。
沐家的探子在吳縣喬家村一打聽,村子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說金家的大郎是好人,把少年夸獎得跟一朵花似的。
這些調查資料源源不斷地送到沐延旭的案頭。
他越看越別扭,無論是從出生的日子上看,還是從金氏這些年的行徑上看,似乎那個童童真是他的兒子,可是本能地,沐延旭就是覺得不對勁。
于是,可憐的探子們被催得更急,要他們深挖,再深挖,不放過一點兒細節,不能只是探查這些表面上誰都能探聽到的東西。
可憐陳郡主手底下的幾員大將,都已經‘退出江湖’好幾年,本來安安穩穩地在家里含飴弄孫,享受自在日子,結果,被主子一腳踢出京城,連年都別想過,這事兒要是弄不清楚,高高在上的皇帝過不好年,他們還想安生?
年節將至,一群探子也想回家團圓,下了死力氣,居然把十五年前,給金氏看過診的大夫,和接生的穩婆給找了出來。
要知道,這是真不容易,那是十五年前的事兒,喬家村也沒幾個人記得,那穩婆和大夫,今年都六十多歲,早就回家頤養天年,換了一般人,哪能找得到人。
那大夫給很多人看過診,想讓他回憶起十五年前的事兒,難如登天,穩婆也一樣,她六十多歲,記性也變得很差,連她都不記得,這一輩子給多少人接生過,幸好天無絕人之路,那大夫居然有保存醫案的習慣,從他當學徒,到出師,行醫三十年,每一份醫案,他都有存留,至今,光是醫案,就堆了半屋子。
顧婉聽沐七隨口說道這事兒,大為驚訝——真沒想到這么久之前的大夫,就有留病例的習慣!
而且,據說人家這醫案,還是按照病情,時間,排列整齊的,探子們根本沒費事兒,就找到十五年孕婦的醫案,把金氏給挖了出來。
隨即,醫案就被呈到沐延旭的案頭。
沐延旭仔仔細細地看醫案上的記錄,足足看了三遍——然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喜悅,還是該失望!
金家大郎是早產兒,按照醫案上的記錄,金氏是在進入教坊司一個月之后,才懷孕。所以,金氏的兒子,根本不是沐延旭的孩子。
沐延旭嘆了口氣,即使早有心理準備,并不覺得那孩子是自己的,但是,不能不說,他竟有那么一點點兒失望。
當然不是為自己沒在外面闖禍而失望,只是到了這個年紀,身為男人,身為皇帝,本能地就有些渴望自己的血脈,現在確定了整件事不是陰謀,就是大烏龍,他稍微有些失落,也正常。
沐延旭把醫案帶給柳氏一看,柳氏總算松了口氣,卻還是別別扭扭地,假假地道:“我看,還是讓人查清楚一點兒,找到孩子的親生父親為好,只是個醫案,總讓人不踏實。”
沐延旭苦笑點頭,不用皇后說,他也決定要一查到底,冒任皇親,算計皇帝的血脈,絕對該誅九族的大罪,如果不深究,以后還不知道會出什么亂子!
回到大興宮,沐延旭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很難看——真當他心慈手軟?
這個年,皇帝過不好,其他人也別想過好!當然,當務之急,除了查探這里面到底有沒有陰謀之外,還要消除京城亂七八糟的流言。
沐延旭也顧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在朝堂上大發雷霆,當即就說出,他絕無任何血脈遺留在外,再有這等流言,傳揚之人,立時流三千里。
他甚至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就說如果百年之后,他無子嗣,自會在皇室宗親中選擇繼子,繼承大統,不需要外臣擔心!
天子一怒,整個大庸都跟著動蕩,大臣們噤若寒蟬,就在這等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氣憤之下,沐七卻笑得和個偷了腥的狐貍似的——他老婆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