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褐色靈舟于空中風馳電掣,排云蕩霧,一層赤色光罩裹住舟身,個中情形神識難辨。舟內站著五名青年修士,當前而立的子藍臉上若有所思,目中偶爾閃過一絲憂色,康夢嫣挽著他的手臂,神情恬靜。兩人似乎融為一起,背影之協和,令人羨慕。
兩人身后,并肩站著袁行和馮秋聲,正在傳音交談。此行僅是參與斗法,在現場高階修士的眼皮底下,不用擔心生命之危,路上又有袁行隨身保護,是以程八娘樂得讓愛徒出門鍛練一番,以增長閱歷,裨益大道。
“數日前,蔣長老曾專門來過真朱閣,向我詢問藍波海一行的詳細情形,說是唐師兄和鮑師妹至今未歸,有可能隕落于海外。袁師弟,你說他們是否已被大礁幫的修士擊殺?”
“噢,是嗎?有這可能,當時他們兩人走的正是霧隱宗路線,大礁幫修士連落雁島都仔細搜尋,必然不會忽略風情島。”袁行淡淡回音,隨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發問,“馮師姐,我們擊斃三名大礁幫修士的事情,你有告訴蔣長老嗎?”
通過幾次接觸,終于展露一些真性情的馮秋聲,瞟了袁行一眼,淺淺一笑,如風中百合,純潔動人,美妙的聲音飄然而至:“在蔣長老的威逼下,人家自然不敢有絲毫隱瞞了。”
“你……”袁行聞言,不由面色微沉,“早在回宗門之前,我就慎重交待,不可走漏半點風聲,否則有可能間接惹禍上身。你倒好,被人一嚇就吐露實言!若蔣長老就此遷怒,豈容我們于宗門安存?”
“呵呵,我還以為袁師弟在任何時候,都能處變不驚,泰然自若呢,想不到也會有焦急的一面。”馮秋聲忽然調皮一笑,“放心了,我只說我們和唐師兄兩人的行程不同,并不清楚他們的狀況。”
“非常時刻,豈能胡言亂語?”袁行面上厲色猶存,宛如世俗屠夫管教婆娘,言語間殺氣騰騰,“一孔蟻穴的疏忽,尚能引發崩堤危機,若是身處戰局之中,即使亡羊補牢,也要命喪當場!”
“蔣長老還不知道呢。”馮秋聲對袁行的印象,一直是言語進退有據,行動狠厲果決,如今卻咄咄逼人,她不禁面色微紅,隨即少見的好勝心一起,輕咬一下粉唇,當場反駁,“再者師父有言,蔣長勞為人和善,即使知道了我們故意不走霧隱宗路線,也不會遷怒于人!”
“那些長老盡皆數百年歲,算計精深,心思險晦,表面的三言兩語,豈能信以為真?”袁行隨即雙目微閉,長呼一口氣,“剛剛話語重了些,請勿見怪!”
獨自盤坐于舟尾的焦鐵漢,此時雙目裂開一條細縫,瞧見袁行和馮秋聲眉來眼去,誤以為兩人在卿卿我我,咧嘴一笑,繼續閉眼盤坐。
敏感的馮秋聲深深望著袁行,目中閃過一絲訝色,柔聲道:“袁師弟是否有心事?”
袁行依然閉目,緩緩搖頭,不愿明言。其實自從回光煉道后,他的心底就潛藏著一股情緒,與賈老的十年之約將近,不僅自己尚未凝元,薛媚兒遲遲沒有擊殺,林可可的倩影也頻頻在腦海閃現而出,不知佳人近況如何?昔日的一顰一笑,無不牽動人心!
是以在藍波海面,才會決定待敵殺戮,否則以他的個性,早已緊急逃命,睜開眼,恰好迎來子藍的目光,只見他關切地問:“袁行兄似乎背負很多,一些不良心緒宜疏不宜堵,不妨尋個機會發泄出來。”
袁行微微一笑:“些許未知之事,在結果發生之前,難免會有所忐忑,子藍兄無需擔心。”
子藍正要回話,一道清越的聲音驟然從舟外傳來:“敢問何人在此行舟?”
子藍當即轉身,指訣一掐,褐色靈舟當空靜止,赤色光罩同時消失,五人放眼望去,但見舟前數丈外的虛空,有五名青年男修御器而立,為首一人凝元初期修為,其余四人均為引氣后期修為。
神色一動的子藍,拱手道:“子家少主子藍見過高人,身側這位乃在下道侶,至于身后三名道友,盡皆霧隱宗的專修弟子。”
那名凝元期男修聞言,頓時不敢怠慢,拱手回禮:“原來是霧隱宗和子家的道友,久仰久仰,我等皆為辛盟執法隊,尚要到別處執行公務,就此告辭。”
“高人走好。”待子藍朗聲說完,五名修士紛紛往舟側飛行離去,子藍手訣一掐,靈舟重新出發。
袁行面有疑色:“子藍兄,何為辛盟執法隊?”
“那是散盟弄出的花樣。”子藍不屑一笑,“五名散修一組,四處巡邏,維護修真界法紀,可以得到一定的靈石報酬。”
“嘿嘿,世俗國度法統森嚴,尚有官吏貪贓枉法,徇私舞弊。”焦鐵漢咧嘴一笑,起身走至近前,“且不知辛盟的執法隊如何?”
“不僅欺軟怕硬,還常打著維紀的幌子,四處殺害無辜散修。”子藍嘴角一翹,狀似嘲諷,“與世俗捕快,同屬一丘之貉!”
散修出身的馮秋聲秀眉一挑,接聲道:“他們也不容易,若我們單獨遇到了,自當遠遠避開,免得與他們糾纏,引出不必要的麻煩。”
袁行面無表情,沒有出聲評論。見識過世俗百態的焦鐵漢,眼底隱晦地閃過一絲寒光。康夢嫣依然挽著子藍手臂,神態安詳,對此漠不關心。
“執法隊倒沒什么,卻有一條資訊,值得我們關注。”子藍望向袁行,“子家不久前得到消息,辛盟已在水吟郡建立了一個秘密據點,意圖不明。其中的駐守修士,都是各分盟的精銳。”
“噢,竟有此事?”
此言一出,三人反應不一。袁行心中一動,隱隱有所預料,危機感頓生,但神態如常,沒有開口應什么。馮秋聲面色平靜。焦鐵漢微微垂首,暗自沉吟不已。子藍再瞥了下袁行,就轉過頭去,彼此心照不宣。
位于木吟郡北部的黃岐山脈中,有一處臥葫谷,山谷形似倒臥葫蘆,谷中云霧彌漫,深不可測,周圍壁立千仞,險峻異常,猿猴難攀,此谷正是子家所在地。
一艘褐色靈舟飛至谷口,上面赤色靈光一閃而逝,五名修士紛紛躍下,一名俊秀男子收起靈舟,隨后法訣一掐,谷口云霧一陣翻滾,露出一道入口,待五名修士先后步行而入,云霧再次一翻滾,谷口恢復如初。
云霧內是一片青石鋪就的偌大廣場,廣場前,兩名修士長身而立。一名身著錦袍的男子駐顏有成,相貌堂堂,看上去僅三十來歲,結丹初期修為,正是子家家主。一名白裳少婦雍容華貴,身材婀娜多姿,凝元后期修為,卻是家主夫人。
此時,白裳少婦一見五名修士走到近前,慈祥一笑,當先招呼:“藍兒回來了。”
子藍含笑點頭,當下面向袁行,手指家主夫婦,開口道:“袁行兄,我來介紹一下,此乃家父子烏和家母秦梨花。”
袁行三人同時躬身行禮,聲音如出一轍:“在下霧隱宗弟子袁行(馮秋聲、焦鐵漢),見過子家主及秦夫人,勞煩降尊相迎,在下愧不敢當。”
子烏當即展顏一笑,伸手虛扶,聲音柔和,如沐春風:“三位小友免禮,你們遠道而來,為子家助陣,我等為防項施兩家耳目,未能出谷相迎,還望恕罪。”
袁行三人又是一番客套之言。
“三位小友,我們且入齋一敘。”子烏伸手一引,和秦梨花當先舉步,子藍及袁行等人隨在身后。
谷內座座石質閣樓拔地而起,錯落有致,閣樓間綠樹密布,繁華遍地,端的是景致宜人,美不勝收,偶有子家子弟出入其間,見到子烏和秦梨花,盡皆駐足行禮問候,從其眉宇間的尊敬神色,可觀子烏夫婦威望之重。
不久后,袁行數人踏進一座兩層高的閣樓,樓名“迎客齋”,門楣匾額上的行草字跡剛勁有力,鐵畫銀鉤,顯然出自名家手筆,一層內部是一間客廳,白鋼石鋪地,纖塵不染,玉座羅列兩旁,氣派不凡。
數人中除了康夢嫣事先告別離去,盡皆分主賓入座,此時的玉幾上,擺有數盤精致的瓜果甜點和一壺靈酒,一名頗有姿色的凡人少女恭立幾后,隨時侍候,袁行三人在子烏夫婦的熱情招呼下,盡皆淺嘗則止。
一番客套寒暄后,子烏終于正經地問:“不知三位小友,如何看待同階修士之間的斗法,怎樣才能戰無不勝?”
袁行三人聞言,不由互視一眼,隨后焦鐵漢憨憨一笑,當先回道:“回家主的話,俺覺得修士間的生死搏殺,取決于謀略與技巧,寶物和神通再平凡,若運用得當,同樣能一舉制敵。”
馮秋聲長長的睫毛一閃,接著出聲:“在下以為,若有強大的寶物和神通作為仰仗,在戰斗中勝出的幾率較大。在下胡言亂語,望家主海涵。”
袁行將自己數年來的戰斗經歷,快速回憶一遍,才眉頭微皺地緩緩開口:“戰局形勢復雜善變,相關的左右因素較多,坦誠而言,在下修道多年,尚未完全理清,與人交戰往往順勢而為,實在難以說得頭頭是道,望家主見諒。”
子烏收回打量袁行的目光,口中擲地有聲:“三位小友所言,盡皆真知灼見,明日的論道上,子家定能旗開得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