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的九月深秋,艷陽高照,來自西伯利亞的氣流統治了亞洲的黃河流域,空氣中聞不見一絲濕潤,只留下一片酷寒。
許都城之外,一個碩大的圓形場地拔地而起,高十幾米,縱深都是兩公里有余。場地周圍,是一圈磚石水泥搭建的層層高臺,一層一層逐階而上,共有六六三十六層,每層高半米,正好是能夠坐下一人的臺階的位置,環繞一周,俯視著中央的圓形場地。
圓形場地的中心,是一座高約兩米的平臺,約有百米見方。平臺之上,又有一兩米高臺,三四米見方,正好是一個演講或者是授勛活動的位置。立在此中,放聲大喊,聲波四處傳開,遇到周圍的環壁之后又會匯聚過來,有自然聚聲的效果。
這,就是李哲專門為論道大會搭建的道場,整個建筑,能容納人員數萬,建筑風格仿效古羅馬大競技場的圓形建筑,充分考慮了觀賞性因素和實用性,完全就是一個古代版的大劇場!
立在其上講演,環顧四方,無數爭議性的目光匯聚而來,就像是面對著全世界一樣的感覺。浩瀚、肅穆而又深遠。
此時,其中已經是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擠滿了論道的人,雄辯聲音滔滔不絕而來。
“尚者上也,書者如也,上天垂文象,布節度,書也如天行也。”(尚書代天立言,是上天垂下的意旨,因此所說的是永恒不變的真理)
“昔者圣人因陰陽定消息。立乾坤,以統天地也。夫有形生于無形,乾坤安從生,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也。太易也。未見氣也。太初者,氣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質之始也。氣形質具而未離,故曰渾淪。渾淪者,言萬物相混成。而未相離。
“不然,儒者崇尊法古,豈可妄自揣測,汝等所言,皆乃誣妄。非人子所為,先賢大義,盡為汝等所污!”
“非也非也!汝等才是大繆,愚不可及。這世間事,世易時移,豈有萬世不變者哉!既有經。必有緯,緯乃經之支流,衍及旁義。若無緯,吾等如何知道先賢所言何用于吾之時也?”
諸般辯論,激烈之極。第一天,論道大會之上就進入了白熱化狀態,當世經學源流兩大流派,今文學派和古文學派幾乎是一見面,就在大會上針鋒相對了起來。
古文學派,指用秦始皇統一中國以前的儒家經書。研究古文經籍的學術流派,發端于劉歆,繼承自賈逵、馬融,傳到盧植、宋忠等人,已經是大勢浩蕩,開始了其征服世間經術思想的道路。當今世上以關西學派最為正統,荊州的司馬徽、宋忠皆是此一學派的繼承人。
今文學派,則是漢朝經學的主流,指的是是兩漢間以儒家經書研究而形成的學派。它的出現需溯源至秦始皇的思想政策,在解經時的理論性格極富創造性,隨意發揮,且充滿了宗教神學的意味,為統治者階層服務,這是基于兩漢之際的學術風氣而特有的表現。尤其以董仲舒的公羊春秋學為其中成就最大者。
當時之前,今文學派的流行為儒家思想的流傳并逐漸占據主流地位立下了汗馬功勞,最是風行無忌。但是其與宗教神學的結合過于緊密,又在做緯時過于隨意,大大的影響了經學的嚴肅性和正統性,到漢末時已經漸漸被推崇先秦樸素風格的古文經學趕上。
到了漢末之時,經學大家鄭玄的出現,雜糅百家,自成一流,已經有了一統的趨勢,但是其思想的傳播卻還未形成主流,尚處于萌芽時期,這就是此時儒家學術的狀況。
無論在何時,學術道統之爭,對真正的學者而言,都有甚于生命!所以,論道大會一開始沒多長時間,就淪為了古文經學和金文經學的戰場,其氣氛之激烈,雖是十月深秋之際,卻猶如置身火爐之中。
此時臺上,已經進行了半天多的辯論,各方輪番上場,各展雄才,說的滔滔不絕,天花亂墜!到了此刻臺上,正是鄭玄大師的得意弟子國淵、管寧和宋忠等人辯論,正在如火如荼之際,突然圓形道場入口處,一片歡騰。
眾人心有不滿,聞聲看去,卻見大門處,鐘鼓齊鳴,一道道的儀仗隊開了過來,前一隊騎馬,四馬并成一排,踏著小碎步緩行,人馬俱著重甲,豎著騎槍,渾身明光閃閃,威武至極。
后面則是步兵,身上的盔甲卻比騎士們更加夸張,整個人上下覆蓋,不露出一點身形,連面上也是一個兇惡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睛,手中執大盾巨斧重錘,兇神惡煞一般,殺氣滾滾而來。
這隊過后,又過了一隊窈窕宮女和近侍,才終于在隊伍的盡頭,現出一架龍輦,高達兩層,八匹神駿白馬拉著,緩緩駛入,原來,是天師明王李哲到了!
這就是如今李哲出行的正式儀仗,共計四百余馬,一千五百余人,就這還是在境內不出遠門時的縮小版配備,若是出遠門,那就更是夸張,煩瑣之至。到了此時,李哲的各種待遇已經是完全比照天子,絲毫沒有顧忌。
李哲一出現,整個場上人的注意力立刻轉移,眾人都知道,李哲本人學究天人,也是一個了不得的大學問家。前期出版發行的宇宙星辰論發前人之未發,想前人之未想,堪稱振聾發聵,改變人心之作,其深邃浩大之處,就是古時先賢,也有所不及。
在社會上,如今已經有許多人自發的研究其所著,形成一股王學熱潮,成了勢不可擋之勢。
如今李哲王駕前來,莫非也要一伸所長么?
想到這,眾人立刻激動起來。
果然,王駕繞場一周之后,最終龍輦在高臺邊停下,李哲下車之后,直奔高臺拾階而上。
到了盡頭處,中心高臺之上,雄軀一展,雖是一人,卻有盡壓滿道場英杰之勢:“諸位!孤在宮中,聽聞各位大師講演,許都內萬人空巷,齊趨向道,孤心甚慰,吾道不孤啊!”
底下眾人一聽,紛紛點頭贊嘆不已,這李哲不管初起時如何飛揚跋扈,但自入住許都以來,明制度,定科舉,改軍制,定恩賞,又親手出書,弘揚教化,手段日漸穩健,越發顯出不計涓流、百川匯海的大國氣勢來,作為君王,卻似是比此時的許多諸侯,多出不少人望!
“但是……”誰知李哲下面話音一頓,奇峰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