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李煜沒有哭,選擇這條路,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寧可去嶺南那蠻荒之地開荒種地,也不愿意在這京城繁華處整天心驚膽戰。所以他沒有哭,不過,看著她們哭,到底心里還是非常的難受。禁不住眼圈也紅了。哽咽對慶奴道:“你不要傷心,我去嶺南其實很開心的,強過在這里整ri的擔驚受怕,以淚洗面。”
慶奴更是傷心,哭得是泣不成聲。
李煜俯身怕慶奴攙扶起來,道:“你能來看我,也算我們主仆一場,高興一點,不要臨別了還哭哭啼啼的。”又對眾位嬪妃道:“王爺他們還在這里呢,都別哭了。”
于是,慶奴和嬪妃們這才收了淚。跟著李煜在大帳里坐下。趙廷美吩咐把另外預備的酒菜給負責押解的兵士抬到船上去躲雨喝酒。
大賬里,眾人分賓主落座之后,趙廷美端起酒杯,道:“今ri,重光便要遠行,不知何ri才能相見,所以,咱們今ri,須得共謀一醉!”說罷,舉杯就飲。
眾人一個個都喝了。
連續好幾杯酒下肚,因為沒有吃菜,很快就上臉了。
趙廷美端了一杯酒來到李煜面前,道:“重光兄,愚弟無能,不能幫你,實在慚愧。此去嶺南,隨行之人都是愚弟挑選的心腹,一路不會委屈了兄長。嶺南流放地的官員,也跟我有故交。我已經修書一封先送去了,囑托代為照料。兄長也可以放心。那邊不會吃虧。”
李煜手銬當啷作響,端著一杯酒道:“多謝兄長!愚弟感激不盡!”
兩人連喝了三杯。
冷羿夫妻也上前敬酒,也跟李煜連喝了三杯。接著是慶奴。慶奴不擅飲酒。卻相強撐著也跟李煜喝了三杯。三杯下肚,便跑出大賬外吐了。這一下,反倒把場中的氣氛活躍了一些,人人也沒有再那么悲苦。
等小周后過來敬酒的時候,””李煜已經九大杯下肚,醉眼朦朧了,卻兀自跟小周后連喝了三大杯。
小周后不善飲酒。三杯下肚也是粉面桃腮的了。
李煜道:“諸位不要為我悲傷,嶺南雖苦,我心卻是甜的。所以。要為我祝福,不要為我流淚。讓我們作歌而別吧!”說罷,醉醺醺端著一杯酒,開始在大帳之中搖搖晃晃高歌起來。
他這一唱。趙廷美等人也覺得有理。離別既不能免,與其悲切,不如踏歌,便也跟著歌唱。
喧鬧中,李煜又拉著小周后要她在場中歌舞。
這還是冷羿第一次看見小周后的舞蹈,雖然沒有事先準備樂器樂師,只是跟著眾人歌聲而舞,那曼妙的舞姿。還是讓冷羿看得眼睛都直了。
這時候外面還一直下著雨,打得帳篷噼里啪啦的。帳篷里面,眾人邊喝邊唱,邊唱邊喝,喝得搖搖yu墜。那雨聲倒成了他們歌舞的節拍了似的。
趙廷美醉眼朦朧望著冷羿,道:“你!為何不唱?”
冷羿不會宋朝的歌,想唱唱不了。不過,他一邊看著一邊在喝酒,每一首歌唱完了,他都要上前跟李煜喝酒,讓李煜隨意,他自己則一飲而盡。所以酒可沒有少喝。這時候,也已經有了幾分醉意。
聽趙廷美說他不唱歌,冷羿苦笑道:“我五音不全,害怕唱出來會嚇著你們。還是不唱了吧?”
李煜已經喝大的,端著杯子過來,道:“今ri是為我送別,但凡唱出來就行,且不說歌喉如何,要論歌聲,只怕無人能及我的愛妻。難不成便讓她一個人唱完了不成?來來來,唱一曲,留給我來ri嶺南寂寥之ri作回味之資。”
冷羿道:“既然這么說了,那我就唱一曲,不過,我這歌是山野俚曲,難登大雅之堂的,加之五音不全,唱得不好,你們可不得笑話。”
小周后也喝醉了..””,笑道:“冷大人,你唱,我幫你。”
李煜道:“娘子此言差矣!你與冷大人夫人以姐妹相稱,如何又稱冷大人為大人呢?”
小周后媚眼如絲,吃吃笑道:“說的也是,那妾該如何稱呼?”
“如果冷大人不介意,你們就以兄妹相稱如何?”
趙廷美笑道:“這樣很好,冷賢弟,你意下如何啊?”
“當然好,能有這么傾國傾城美貌冠絕天下的妹妹,當然是我最大的容幸了。”
這夸贊對方美麗的話,在現代社會那是很尋常的,甚至是一種禮貌。可是古代就沒有這樣的習慣,要么當著輕浮,要么當著別有用心。所以,小周后一聽,頓時俏臉緋紅,羞答答低下頭。場中眾人都有些尷尬地扭給頭去故意裝著沒有聽見。
李煜一直擔心妻子留在京城沒人照顧受苦,所以想盡可能地討好冷羿,讓他照料,一聽這話,以為冷羿對自己妻子有意,那將來冷羿肯定會用心照料妻子,不覺心中大安,面現喜se,雖然這歡喜之中帶著一點無奈的哀傷,便用哈哈大笑來掩飾過去:“太好了,就這么定了!夫人,你與兄長合唱一曲,算作給我送別吧!”
小周后微微點頭,望向冷羿:“哥哥,咱們唱什么歌給小妹夫君送別呢?”
冷羿不會這個時代的歌,沒有辦法跟小周后合唱。便道:“你就代替我唱一曲就是了。”
李煜道:“那不行!說好了你們兄妹合唱的。如何成了她獨唱了?”
小周后看見冷羿為難的樣子,他不知道冷羿穿越過來的人不會這個時代的歌,還以為是他不愿意當著李煜的面跟自己合唱,而且是唱給李煜,這樣到底是有些尷尬的。丈夫喝醉了,只想著如何巴結冷羿。好讓他將來好生照料自己,卻忽視了這其中的一環。便微笑道:“夫君,剛才我哥說了。他的歌我們何許都沒有聽過,”冒牌知縣第262章長亭外”所以妾也未必就能合唱,還是先聽哥哥唱吧?”
趙廷美也拊掌笑道:“正是!從沒有聽過冷賢弟的歌,說是山野小調,往往清新可人,讓人耳目一新,唱了來。掃一掃我等的穢濁。嘿嘿”
李煜聽趙廷美都這么說了,便只好答應,對冷羿道:“我等洗耳恭聽呢!”
場中眾人都安靜了下來。一個個抬眼望著他。
冷羿也不再推辭,輕咳一聲,唱道: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扶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
天之崖,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崖,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冷羿唱的是民國時期多才多藝的高僧弘一法師的著名曲目,這是一首現代社會膾炙人口的著名歌曲,歌詞描繪的長亭、古道、夕陽、笛聲。透出離別之時的蒼涼寂寥,襯托出對即將離去的友人依依不舍的情感。描寫得十分的真摯感人,加上憂傷凄清的曲調,讓在場眾人都聽呆了。直到他唱罷多時,還靜默不語。
冷羿笑了笑,道:“獻丑了!”
眾人這才歡呼贊嘆。李煜站起身,抱”冒牌知縣”著一壇酒,咕咚咚倒滿了一大碗,端起來,搖搖晃晃走到冷羿面前。先前他妻妾傷心落淚的時候,他沒有哭,而此刻,卻已經是淚流滿面,哽咽道:“冷大人!不,冷賢弟!你這歌詞中以知交相稱,你既視我為知己,當以兄弟相稱,請允許我稱呼你一聲賢弟吧!”
冷羿點頭,拱手道:“李兄!”
李煜道:“這首歌,曲調不象是山野俚曲,歌詞意境高雅,更不是山歌俗語。如果愚兄料想不錯,應該是賢弟自己的詞曲吧?”
趙廷美也過來道:“沒錯,我也有此感覺,這樣的詞曲,絕對不是山野小調。也只有冷賢弟的詩詞才情,才能寫出如此情深義重,包含禪機的詞來。”
冷羿無法分辨,只是笑笑。
李煜哽咽道:“多謝賢弟贈與我如此動人的一首離別歌,在將來的歲月里陪伴我……,來,我敬賢弟一海!”
說罷,咕咚咚一口氣,將一大碗酒喝了個底朝天。
冷羿陪著也喝了一大碗。
李煜道:“賢弟這首詞曲愚兄想記下來,剛才聽得呆了,恐沒有記全,想請賢弟寫下,如何?”
冷羿是不會寫歌譜的,而且古代的歌譜他就更不懂了,便望著小周后道:“這樣吧,剛才你不是讓我和妹妹合唱嗎?對了,妹妹芳名是……?”
李煜忙道:“拙荊姓周,閨名嘉敏,字女英。”
“哦,就讓女英幫我寫曲譜,我來寫歌詞,算作我們合作,臨別贈與兄長,如何?”
“極妙!拿紙筆來!”
趙廷美的仆從們忙拿過紙筆,騰出一張桌子,先由冷羿寫歌詞,接著小周后寫歌譜。小周后jing通音律,雖然只聽了一遍,卻已經全部記住了,更何況這首歌分三段,反復唱了三遍,所以寫下哼唱一邊給冷羿核對,竟然”娛樂秀”半點不差。
李煜博學多才,也jing通音律,拿起來,自己照著哼唱了一遍,全然無錯,仔細折好放入懷里,
便在這時,負責押解的衙門官吏悄悄進來,跟趙廷美低聲說了幾句。趙廷美眉頭一皺,橫了一聲:“耽誤了怕什么?”
李煜耳朵尖,聽見了,忙過來道:“怎么了?”
“沒什么!喝!接著喝!”
李煜的嬪御流珠就在旁邊,已然聽清了他們說的話,悲聲對李煜道:“押解的這位大人說,馬上天黑了,按照規矩,必須天黑之前離開京城碼頭,才算啟程。催我們上船。”
卻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然黃昏。
李煜搖搖晃晃走到賬篷口,醉眼朦朧探頭看了看外面依舊斜風細雨的天,果然天se已經昏暗,快天黑了。忙對趙廷美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咱們就此別過吧!我也喝醉了,再喝就要倒了。”
趙廷美嘆了口氣,道:“也罷!”
李煜放下酒杯,掃了一眼眾人。帳篷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他慢慢走到小周后面前。小周后抬眼望他,執手相看,眼中已經滿是淚花,哽咽道:“夫君……”
李煜挽著她的手臂,拉著她,走到冷羿面前,對冷羿道:“賢弟,文英就托付給你了,你我雖交往時短,但自從你寫出那之時,我夫妻就依然把你視為知己。現在,我要遠走他鄉,只怕今生今世不能得見了。我把她托付給你,也就放心了……”
說到后面,話語哽咽,竟不能為續。
冷羿道:“兄長放心,我一定會好生盡力照顧文英的。”
“多謝……!”李煜悲聲道。
小周后早已哭得成了淚人,望著李煜:“夫君,臨別之際,能否為妾填詞一首,作個念想?”
李煜淚眼婆娑望著冷羿:“賢弟,我心亂如麻,你是我賢弟,也是文英的哥哥,就請你替我填詞一首,贈與文英,如何?”
“這個……”冷羿遲疑著。
一旁的趙廷美卻知道,李煜才思敏捷,而這種悲傷離別的時刻,往往更能借境抒情,寫出佳作。但是李煜卻找借口讓冷羿替自己填詞給把的妻子,很顯然他知道此去嶺南,只怕便是永別,心中牽掛妻子,想用這個辦法讓小周后把冷羿當做他,不要再想著他。
明白了李煜的用心之后,趙廷美很是感嘆,邁步過去,對冷羿道:“賢弟,既然重光臨別有這個愿望,你就答應他吧,別讓他留下牽掛。”
聽了趙廷美這句話,冷羿和小周后都立即明白了李煜的良苦用心。小周后更是心碎,轉身望著冷羿。
冷羿緩緩點頭,邁步走到桌前。李煜過去,幫他研墨。
此刻,帳外雨聲已然漸漸小了,冷羿沉吟半晌,這才提筆,一蹴而就。寫完之后,雙手捧給李煜。李煜接過,眨了眨已經滿是淚花的醉眼,慢慢地嗚咽著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