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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江!
一襲青衫打扮的談未然像是一個公子哥,唐昕云穿著藍白長裙,分外顯得妖嬈,兩人單獨看,必定是出彩的人兒。可惜,不知是否氣質相沖,兩人站在一起像姐弟,甚至可以像兄妹,唯獨不像情侶。
很怪,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踏踏實實的感覺真不賴。”
上岸后,談未然有點心虛的感嘆。一旁的唐昕云當然清楚老幺的毛病,走了一路就笑了一路。
談未然漲紅臉辯白,自己不怕水。唐昕云樂得捧腹,是不怕水,就是不會游水,怎么都學不會。
再說,不怕水很值得驕傲嗎?她還不怕飯呢,不信,端一碗飯給她,看她怕不怕。
談未然瞄準機會嘿然一笑,問師姐肯定不怕魚刺。唐昕云的氣勢蕩然無存,這是當頭一棍啊,誰叫她喜歡吃魚,而又嫌魚刺很煩人呢。
東江荒涼是談不上,不過,冷清是必然。
比之一兩個月前,這時候冷清多了。那時,東武軍攻勢如潮,總有一些甘愿為利益而冒險前來做生意的生意人。隨著東武軍戰敗的種種流言,風險劇增,敢于上來做生意的人急驟減少。
細心打聽一二就明白了,幾個被請教的本地人好心提醒兩個好看人兒道:“兩位還是早早離去為好,東武軍撤退到這里,這東江啊,估計霸天王馬上就要打回來了。”
收復失地?唐昕云大感意外,她聽說東武侯名聲很好,頗得人心,怎么這里的人卻好像無所謂,心想著就干脆這么一問。
老人磕磕煙斗,渾濁雙眼透著幾分非同一般的狡黠:“再怎么打來打去。人都要吃飯過日子……”
談未然和唐昕云不由哈哈一笑,可不是,人都是要吃飯過日子的,哪怕修成了渡厄境,有些東西照樣不會變。帶著若有所思,各有幾許收獲繼續向前,
偶爾見著東武軍戰兵們充滿疲乏困苦的臉孔,給人一種快要被壓力給壓垮的感覺,就算唐昕云也能一眼看出東武軍狀態不對勁。
甚至在一家酒樓外邊。就能見到兩幫顯然來自東武侯勢力的修士在互相爭吵怒罵得臉紅脖子粗。
頹唐,失望,沮喪,有氣無力……從失敗身上能找到的一切,都顯得觸目驚心。
唐昕云滿心震撼。終于明白師父為何說,眾弟子缺的就是對失敗的更多認識。
許道寧的意思,不是真的要弟子們故意去體會失敗并夭折,而是希望弟子們將來能明白失敗是個什么東西。
對唐昕云,對周大鵬等行天宗所有人來說,宗門覆滅,就是大家一起共同經歷的巨大失敗。沒有那次經歷的磨礪。唐昕云就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壓力,什么是失敗,什么是堅強。
談未然的眉頭漸漸深鎖,憑這一路打聽的情況來看。東武軍處境很糟糕。幾乎多數人都認為,東武軍多半是要大敗而歸了。
須知,兩個月前,東武軍還在勢如破竹呢。攻入霸天王境內八千里有余。結果短短兩個月,就被霸天王給翻轉過來了。
和前世相比。至少東武荒界的局勢,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談未然記得很清楚,前世這個時間點之前,霸天王就被爹娘給擊敗了。沒想到,今生不知為何霸天王反而頑強的掙扎到現在。
顯然,這變化是談未然自己間接引發的,盡管他也不清楚。
一個巴山鋒就擺不平,還談什么一統天下,不能一統天下,那就萬事休提。
對于一個有雄心的王侯來說,一統本土是最重要的事之一。其實,一句話就夠了:古往今來,所有疆域跨世界的王侯,都是從一統本土開始。
跨世界遠征的大前提是,必須有一個穩定的大后方。
“咦……”
唐昕云的驚詫,把談未然從沉思里喊醒過來。定神一看,就見大批總顯得有氣無力的戰兵們,拖著眉頭略微顯得散亂的奔跑過來,在街口分散為一隊隊挨家挨戶的喊門:
“東武侯有令,霸天軍即將攻城,此地將要成為危險的交戰區域,請大家帶好家當盡快遷移離城。”
“東武侯有令……”
大批戰兵按照每一條街,每一個坊市,分成一批批的小隊人馬,走街串巷的喊門張貼告示,并且挨家挨戶的勸說本地人離開本城。
男人女人的喊聲罵聲,小孩的哭聲叫聲,頓時就響在本城上空。有人破口大罵東武侯和霸天王不是東西,也有人大聲追問士兵能不能不走!
戰兵們的回答很簡單:“不走,死了活該,別怪沒通知。”
也有人跑來跑去,焦急的問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如果家中房屋物品丟失破損怎么辦之類的。戰兵們的回答依然簡單,戰事結束,安全了就能回來,什么時候安全,看布告就知道了。
城中百姓們,戰兵們,糾纏在一起喧鬧萬分,仿佛到處都是哭爹喊娘的聲音。
就算矜持覺得“東武侯占領本城又怎么樣,大爺照樣過快活日子”的大戶人家,也少不得慌慌張張的收拾東西。未必怕劫掠,東武軍在這點名聲不錯,霸天軍也不差,關鍵是一旦打起來,那就沒個輕重,誰都顧不得。
東武侯下令疏散城中百姓,分明就是下定決心打殘酷的守城戰。
思緒敏捷之人很快便想到了這一點,更是連忙離開,談未然和唐昕云交換一個眼神,立刻加快步伐。
來到東武軍的臨時駐所,將母親徐若素給的拜帖向守衛遞過去。談未然忽然有感,回首一眼,目光頓就定格在一群人當中的一名男子臉龐上。
一群人簇擁著一名黑袍男子,男子身穿的袍服正是王侯袍服,氣度凝練,深深的埋藏在心底。像是一條抓牢大地的山脈,身體里邊蘊藏著強大的精神力量。
論相貌。此男子并不出眾,唯有臉孔線條分外透出幾分棱角,顯出十分男子氣概,在眾人之中反是憑個人獨特氣度最為引人注目的。
王侯袍服除了顏色之外,其他均有規制,凡是有見識的,一眼就能辨認出來。
此時,此地,王侯袍服只能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父親談追!
談未然的心臟一剎那一頓。頭昏眼花的輕輕吐了口氣,十分吃力才把澎湃激揚的心情給緩緩鎮壓下去。
殊不知,他自己的相貌氣質一樣引人注目。落入談追眼中,只一眼就辨認出是自家的孩子了。
兒子來了!
談追一舒眉頭,凝肅神情被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和歡笑給替代:“兒子。你什么時候來的?”
談未然發現自己早就想不起記憶中父親的模樣了,面目徹底模糊不清,只有一個標明是“父親”的男人剪影在記憶里沉寂。
凝視現在氣質內斂的父親,一個令談未然感覺生疏而且干澀的稱呼,在喉嚨里沉積一會,略微猶豫,終于緩緩喊出口:
“爹!”
其實。“爹”和“娘”這兩個稱呼,沒那么難開口呢。
不論是“爹”和“娘”這兩個稱呼,沒開口前,談未然心里有三分別扭。總有喊不出口的感覺。
畢竟,心有怨氣。
他的前世今生加起來,數百年當中,在他有記憶的情況下。只見過這對父母四次,是加起來總計只有四次。簡直就是一對嚴重不合格的父母。就像把孩子生下來就丟掉不管了。
心有怨氣是很自然的,別扭也是理所應當。終究談未然沒真真的和爹娘親密相處過,再說,他前世今生加起來,數百年沒見過爹娘了,連爹娘的模樣都想不起來了。
如果談未然年少氣盛,一定會和爹娘斗氣,死都不見得肯開口喊人。不過,他到底不是真的未滿二十歲。
第一聲喊出口了,過了心理的一關,別扭的感覺頓就減少很多。
對談未然來說,是幾百年沒見爹娘了。對談追和徐若素來說,就只是七八年沒見而已,談追一眼認出兒子,可不僅僅因為談未然像徐若素,也因談追心里雕刻著兒子十一二歲時的模樣。
是以,談追雖察覺兒子有點不太適應,也以為是自己和兒子七八年沒見,所以比較生疏的緣故。
粗略問了兩句談未然是怎么來的,談追就率先關心好友的安危:“小然,還是沒有你師父許道寧的線索嗎?”
“有一點線索,師父肯定還在,就是下落不明。”饒是談未然見多識廣,也推測不出師父當時逃脫明心宗追殺的方法,因為在他所知的范疇里,能逃脫的方法是有不少,不論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
愈多,就愈難揣測線索和下落。不過,人活著,就有希望重逢,同樣下落不明的許道寧和傅沖都一樣。
“那就好。”想起下落不明的好友,談追一陣感傷。
他和許道寧是真的很投緣,年紀差不多,修為實力都差不多,乃至脾性也對胃。兩人往來不多,尤其一個當了首座,一個爭了天下后,多數是書信來往,可同樣把彼此當做最好的朋友之一。
談追零零碎碎的敘話,說一些零碎事,言辭之中分明把談未然當做一個未滿二十的少年郎,顯然沒有把談未然當做成年人的意思。
談未然無奈駐足,認真道:“爹,莫說零碎事了,我有正事要說。”
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談追忍不住露出笑意,藏著不以為意的神情:“好,兒子,你說。”
談未然笑了笑,言簡意賅:“后方出事了,潞州萬叛亂,勾結霸天王等外部勢力截殺娘,統統已被鏟平。江源曹趁勢進攻云州,娘的意思是暫不去理會。于是,我們來前線支援了。”
始終穩如泰山的談追終于動容色變,平復劇烈波動的情緒:“你們?有誰?”
“娘,還有明空老祖,師姐,倪周等等……他們都在東江對岸藏匿好,等待一次決戰,以求畢其功于一役。哦,差一點漏了……”
談未然指指自己:“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