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的聲音很柔和，但是話里的意思卻說得很強硬，擺明了如果農業部不給他一輛農用貨車，他就不干這個沼氣技術顧問。這小子看起來人不笨，做事就跟愣頭青一樣，毫無輕重緩急的分寸，也不知道進退的尺度。跟他進門和領導們握手打招呼的從容不迫的氣度難以契合。
寧嫻瀾女士終于忍不住了：“王平，別亂說話！”
于公于私，寧嫻瀾女士都有教訓王平的資格。
“是！”王平微笑回應，不再有任何的客套，開始闡述他的沼氣池設計：“沼氣就是甲烷，這個我就不多說了，我先說設計。沼氣池首先要進料，所以要有一個進料池。”
“豬圈的糞坑就可以兼做進料池。因為落后，農村人并沒有人單獨使用的廁所，都幾乎是在豬圈里解決，跟家畜使用同一個糞坑，衛生條件低下，也造成很多疾病。所以借著沼氣池的改造，強制推行家家戶戶得修建專供人們使用的廁所，而廁所的小糞坑，在底部跟沼氣池相連，兼做進料池。”
“解決了進料的問題，就是沼氣池的主體：反應池，也就是產生沼氣的地方。有條件的地方，可以考慮用電力攪拌機，沒有電力的鄉下，就只能使用人工攪拌。這是詳細的設計圖紙。”
整個會議室里很安靜，人們壓下了對王平討價還價的反感，聚精會神的聽王平的詳細闡述。這個鄉下小子扳倒了農業部領銜的沼氣專家詹教授，在農村實用沼氣池方面，的確有自己獨到的見解，跟詹教授推行的簡化沼氣池計劃，那要強了十倍不止。
“特別要說明一點，沼氣池的頂蓋，必須在一百斤以上，也可以設計鎖扣，這樣半大孩子和兒童們就無法挪開它，確保孩子們不會因為好奇推開蓋子掉進沼氣池里丟了性命。”
這個小細節，令在座的領導們都不由點頭。這個蓋板的重量，鎖扣，詹教授的計劃中就沒有提到，也許是他想到了這個細節而沒有寫出來。
“第三步，就是出料口，既然不停的有豬圈和廁所進料到沼氣池里面，所以在一定量的時候，沼氣池得有一個出料口，這個簡單，只需要一個小池子就行，小池子的最底部，保持在沼氣池里的水面下口一點點，這個出料池，還有一個功能，就是解壓。當沼氣的壓強達到一定的力量，就會把沼氣池里的水擠壓進出料池，出料池的進口都是在水下，確保了沼氣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泄露。”
王平說完沼氣池的構想，環視全場，沒有人提出異議。這本身就是一個成熟的方案！
“下面我來說說沼氣的使用，需要的材料是膠管，沼氣氣壓刻度表，一個塑料三通，一個塑料開關，一個沼氣爐具。膠管和其他的就不用說了，說說沼氣氣壓刻度表，大家看看我手里的圖：首先是一個N型的玻璃讀表器，玻璃管直徑0.8厘米，垂直長度80公分，玻璃管里面注入紅色液體顯示氣壓度數。然后一塊長1米寬20公分的木板，上面標示出0到50的均勻刻度，把玻璃讀表器直接掛在木板上。然后用塑料三通把連接沼氣池的膠管，玻璃讀表器，連接爐具的膠管連通起來就成了。”
王平一邊說一邊展示這個圖樣，這簡單的圖示一目了然，但是要在沒有任何借鑒的情況下自己創新想出來，這就需要絕對的天賦。
會議室里的領導專家們都看得出了神。
就連想故意挑剔的領導專家，也暫時沒有想到能夠指責王平的地方。
這鄉下小子短視好財，動不動就獅子大開口要報酬，還要一輛車，可是一談到專業的東西，那就滔滔不絕，誰都只有服氣。即使心里不服，嘴里也得服。
“氣壓達到25的位置，能保證煮熟一頓飯。”王平說完最后一句話，合上厚厚的資料。還有些問題，但是都是小問題，不必要累贅的重復。這個會議，是確定方案的可行性的，細節施工，是需要下到基層的技術人員來根據實際研究實施的。
楊昊部長拍了拍手，會議室里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聲，大家都出于禮節上的需要拍一掌而已。技術的東西，大家佩服，但是對于王平這個人，沒有人還有尊重的意思。一個開口談錢的家伙，在共和國本身的古老傳統，知識分子都是羞于談錢的。尤其是在這樣的莊重的場合，王平露出市井小人物的勢利嘴臉，不知進退，不懂輕重，令人生厭。
王平已經公布了自己的設計，包括細節，聽過的人都能出去做了，還要不要這個獅子大開口的農村小子，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王平在沼氣的專業領域里面，那的確是個天才，但是在為人品性上，徹頭徹尾，那就是一個市井小人。只是楊昊部長沒有發話，誰也不敢發表自己的意見而已。
“王平，你的構思和設計都很不錯，很完善。”楊昊部長臉上露出了笑容，“我現在正式向你聘請，聘請你來做這個項目的技術指導，給你的報酬嘛，你看這樣行不行，就按副處級待遇，第十三級的標準，一個月一百五十元的工資，你看如何。”
寧嫻瀾女士一聽大喜，臉上頓時就露出了笑容，一張嚴肅的臉瞬間春風拂面。這個待遇，相當于下面的地級市段市長的待遇了，雖然沒有段市長的權力。
其他的領導心里都咯噔一下，有的學者教授的臉都抽了一下，在他們的心里，王平最多也就是一個科員級別，每個月五十多元的工資，就已經是天價了。要知道他不過是農民，一個鄉下小社員而已。
這小子家里祖墳冒青煙了，品性如此低劣，不知時務，居然一進來就是處級待遇，如果是鯉魚躍龍門那就忍了，可是這家伙的品性，那就是一最普通的鯽魚。很多專家教授，在農學院里上著課，還沒有王平的報酬高。多數人的心里都覺得楊昊部長不過是想豎立一個‘政治性’典范出來而已，而王平，就是部長看中的‘宣傳工具’。
王平心里嘆了口氣，一個月一百五十元，一年才一千八，要干五年，才有可能買一輛東方紅，這是他根本不能接受的，他正要出口拒絕，卻聽見門外傳來一個工作人員的壓抑呵斥聲：“卿老師，部長在開會，請你馬上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