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和蕭二立馬朝那個漕幫幫眾摸過去,但是蕭銘卻是沒有跟過去,而是停下了腳步,看著小六和蕭二的背影,瞇了瞇眼睛,便轉身離開。
他低著頭,依舊是乞丐的著裝,慢慢地往縣衙方向磨蹭著,一只手摸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走了多久,蕭銘終于又回到了縣衙門前。本來非常冷清的縣衙,此時顯得忙碌異常,不少捕快進進出出,不知道在干什么。蕭銘對縣衙對面賣面的小販笑了笑,便靠著那面攤席地而坐,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著四周。
賣面的老大爺人卻是不錯,看見蕭銘一副邋遢的樣子,不僅沒有趕他走,反而下了碗素面,端給了蕭銘。
蕭銘自然沒有那紈绔子弟的毛病,也不矯情,說聲謝謝,便端著面狼吞虎咽起來,活像是幾天沒有吃飯的樣子——也是,今天他還真沒吃飯呢。
那賣面的老大爺呵呵一笑,看了看周圍,發現也沒什么生意,便也順勢蹲在了蕭銘身旁,笑瞇瞇地問道:“小伙子,怎么了,有手有腳的,還愁生計?做什么也比乞討好啊。”
蕭銘扒拉了幾口面,隨口道:“現在世道難混啊,俺是從京城逃出來的——前段時間有王爺謀反,可是連累了俺們這些下人。本想來江南找個好生活,沒想到卻惹了漕幫,結果這下可好,別說找活計,就是被漕幫幫眾看見,都是要打一頓的。”
“哦?你惹了漕幫?怎么回事啊,能跟老頭子我說說么。”老大爺突然產生了興趣。
“哦,我就是看見了幾名漕幫的幫眾在欺凌少女,義憤填膺之下就出手教訓了他們一下。”蕭銘開始胡謅,“后來他們就開始叫人了,幾百人追著我,所以只好東躲西藏了……現在準備收拾收拾回京城看看。”
“怎么能這樣!光天化日之下欺凌少女!小伙子,你做的不錯,遇到這種事就得這樣干。來,爺爺我給你加幾塊肉。”老大爺嘟嘟喃喃地站起身來,還真準備燒幾塊牛肉做鹵。
蕭銘臉頰微微一抽,隨即恢復正常,漫不經心地說道:“那就多謝大爺了……大爺在這里擺攤多久了?”
“呵呵,我在這里,幾十年了。”老大爺頭也不回地說到:“以前是在東邊,現在這邊人多了,最近才搬到這里擺攤——這里的官爺也經常在老頭子我的面攤買吃的呢。不過昨天喝了幾口酒,睡得晚了,剛剛才過來,呵呵,你倒是算得上我今兒個的第一個食客。”
“哦。”蕭銘不置可否地應了聲,眼睛不經意地瞄了下那賣面的老大爺,突然,瞳孔縮了縮,笑了笑,沒有說話。
“咕嚕咕嚕”就在那老大爺燉著鹵汁的時候,一輛馬車急匆匆地從遠處趕來,停在了對面衙門的門口,從中下來一個高瘦的男子,四下看了看,徑直走進了衙門,門口的捕快不僅沒有攔,反而微微朝他頜首致意。
蕭銘閉上眼睛,腦中閃現過無數畫面,從他早上被押到縣衙開始……四名押解捕快……門口兩名……一名捕頭……堂上八名捕快……六名捕快跟著縣令尋醫……東南西北尋街各四名。拐進縣衙,迎面而來是巡檢,沒有說話……繞過師爺,正在寫狀子……牢房……牢頭……越獄,踢了主簿和縣丞,典史試圖阻攔……
夠了。
蕭銘睜開眼睛,就是你了。蕭銘露出一絲笑容,太平縣共有縣令一名,縣丞一名,主簿一名,師爺一名,典史一名,捕頭一名,牢頭一名,捕快三十六人,獄卒二十三人,吏六人,役若干。這個人不是役、吏,地位比捕快高,與衙門很熟,可以不用通報詢問便可隨意進入衙門,卻并不是任何一個衙門官員……那么,你是誰?
幾乎就是在一瞬間,蕭銘便將目光鎖定住那個高瘦的男子,直到他的身影在衙門口消失。
“小伙子,牛肉鹵子好了,來,我舀一勺澆在你的面上。”老大爺的聲音將蕭銘回過神來,他定了定眼,就看見那老大爺手里拿著一個大勺子,里面滿滿的牛肉鹵子散發著撲鼻的香味。
蕭銘笑了笑,伸出碗接了過來,埋頭吃著,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好吃么,小伙子?”那老大爺笑瞇瞇地看著蕭銘,隨口問道。
“沒想到……”蕭銘含糊不清的聲音響了起來,“沒想到王大人的廚藝,還挺不錯的么……”
那老大爺的身子一僵,呼吸驟然減輕。
“你,是什么時候發現的?”
“不行!”蕭天賜和蕭先生漲紅著臉說道。
“為什么不行!為什么不行!”林婉秋眼睛一瞪,“為什么橫云可以去,我不可以?”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蕭天賜大手一揮,不容置疑地說道。
“但是橫云統領必須去。”蕭先生補充道。
“不行!”林婉秋也漲紅著臉吼道。
“夫人,橫云要去……”變身回橫云的小蘿莉委屈地在林婉秋懷里拱來拱去。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張冰兒唯恐天下不亂地跟著手舞足蹈。
“絕對不行!”這下,林婉秋蕭天賜先生都一齊叫道。
張冰兒委屈地撇了撇嘴,低下了頭。
這下,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氣氛有些詭異。
“少夫人,江南,你是絕對去不得的。”先生嘆了口氣,緩緩開口。
“為什么?”在蕭銘面前從未任性過的林婉秋此時像個小孩子一樣耍賴似的問道。
“如果少夫人好好的呆在京城,那么我保證,少爺他不會有任何事情,并且很快就會回來,如果少夫人執意要去江南的話,一,你絕對去不了,二,如果你去了,那便會害死少爺。”先生認真地說到,“至于橫云統領,她也是少爺此行安全的保障,不去不行……還請少夫人不要偏執了。”
林婉秋呆呆地看著地面,沒有抬頭,半晌,才猛地仰起頭,眼淚卻是已經流了下來。
“可是我要是再見不到夫君,我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我每天看著他坐過的椅子,看著他踏過的地面,睡著他睡過的床,聞著他殘留的味道,可是卻見不到他的身影,聽不到他的聲音,我快要瘋了……”
“我以為我會很堅強的替他打理好家里的一切,可是我現在才發現,我的堅強,我的溫柔,我的體貼,我的善解人意,若是離開了他,就會變成慌張、惶恐、不安,手足無措……”
“我的一切都是他的,我依靠他而生,離開他就會死……”
“我再也不想離開他一步……”
“我克制不了自己,我克制不了自己無時不刻在想他……”
“我怕……我除了他什么都沒有了……”
“若是沒有了他,什么對于我都沒有任何意義……家……生命……”
“我知道他現在在做很重要的事情,我知道我不能夠去打擾他,我知道我應該好好的呆在這里讓他安心,我都知道……”
“可是我……我恐怕做不到……”
“對不起……我真的是很害怕,很害怕……”
“我的堅強,不過是一個換他安心的借口而已……”
“其實我沒有那么堅強,沒有那么獨立……”
“我愛他,深入靈魂……”
“姐姐……”張冰兒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從背后抱住了林婉秋瑟瑟發抖的肩膀,輕輕叫道。
橫云也是緊緊地抱著林婉秋,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蕭天賜不忍看林婉秋,扭過了頭,看向了蕭先生,卻看到蕭先生卻是緊鎖著眉頭,似乎在考慮著什么。半晌,蕭先生才嘆口氣:“我最討厭這種無法掌控的東西了。人心,從來都是最好設計……也最難設計的玩意了……”
“少夫人……”蕭先生抬起頭,“如果您執意要去江南的話,就必須聽我……”
“不用了先生。”林婉秋突然開口打斷蕭先生的話。
“嗯?”蕭先生一愣。
“我說……不用了先生……我想好了,我不會去江南了。”林婉秋笑了笑,梨花帶雨的樣子。
“我只是一時的任性而已……我知道我去江南,不僅對夫君沒有任何幫助,還會拖累他……我不傻……”林婉秋說著說著聲音又哽咽起來,“我只是短時間內不習慣他不在的日子……我會好的……夫君他不喜歡我這樣沒用的樣子的……我會認真的等他回來……”
林婉秋伸手摸了摸橫云的腦袋,低下頭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橫云,替我好好保護少爺……告訴他,我很好,我……想他……”
“夫人…….”橫云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林婉秋已經放開了橫云,從懷中掏出兩個小小的香囊,“這是我這幾天做的……我笨手笨腳的總是做不好看……一個給你戴著,一個,給夫君……如果可以的話……結婚這么久,我還沒有送過他什么東西……我好笨……”林婉秋的眼淚又滾落下來,已經說不出話來。
不等他們說話,林婉秋伸手擦了擦眼淚,轉身便拉著張冰兒離開。她本來是不會將自己柔弱的樣子展現出來的,她冷,她傲,她高高在上,她猶如仙子一般。但同樣的,她敏感,她感性,她依賴,她楚楚可憐。蕭天賜與蕭先生無法想象,當她知道橫云有可能去江南見到蕭銘的時候,她有多么開心,她的想法很簡單,既然橫云能去,自己為什么不能去呢?
既然可以自己去見夫君,為什么又要等他回來找自己呢?就好比貪吃的孩子看到了一塊糖果,林婉秋想的是迫不及待地吃掉它。雖然她知道這樣子會很困擾,這樣子并不合適,但是這就好比是本能,天性一般,支配著林婉秋的思想。
但是最終,林婉秋還是清醒的,她知道一切,明白一切,她不笨,她從來都不傻,于是她只是選擇了發泄出自己的情緒,然后靜靜地等著,她的天回來的那一刻。
看著林婉秋漸行漸遠的身影,蕭先生嘆口氣:“我老了。”
“我也是。”蕭天賜附和道。
“其實我剛才有辦法能夠兩全其美的。”
“但是我們無法左右她的思想。”
“她很倔強,認定的事情除了自己,沒人可以改變……”
“……不,是除了蕭銘。”
“她做的所有決定,只有蕭銘,才能改變。我們不需要,也不能夠替她決定任何事。”
“……你有一個好兒子,也有一個好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