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并不是從封不覺經過的那個方向傳來的,而是從他尚未去探索過的那一側響起。
低吟聲剛過,隨之而來的就是腳步聲。
啪、啪、啪……
這還不是尋常的腳步聲,而是赤腳踩在地上才會有的聲音。
“得這是光腳的來搞我穿鞋的了……”封不覺光聽這聲兒,就知道要出事了。
在噩夢難度的劇本里,尤其是這種限定了玩家能力的設定下,被怪物主動突襲……是極有可能被秒的。
這一點,就算沒有什么噩夢本經驗的玩家都知道,更別說是封不覺這種三天兩頭就來噩夢難度里逛逛的老江湖了。
因此,縱然現在覺哥的手頭有武器可用,但他的優先選擇還是躲起來再說。
“嗯……先拿個趁手的。”那一刻,封不覺快速掃了一眼手推車,抄了一件武器。
名稱:手術刀
類型:武器
品質:普通
攻擊力:中等
屬性:無
特效:無
裝備條件:通用專精E,或醫療專精F
是否可帶出該劇本:是
備注:長3號刀柄,22號刀片。
在沒有裝備、也沒有體術加成的前提下,這種普通品質的、輕便的、帶刃的武器,還是非常不錯的。
當然了,根據封不覺自排的“普通人肉搏武器梯隊”來排,手術刀這種東西只能算T2末流……排在其之上的還有棒球棍、高爾夫球桿、折凳、西瓜刀等等;T3的話就是菜刀、板兒磚、指虎、榔頭之流;再次一點的T4那就是凍肉、剪刀、酒瓶、鞋底子、拐棍兒、平底鍋了。至于能進T1的那件神器是什么,我們大家都很清楚……電鋸,不解釋。
啪、啪、啪……
腳步聲越來越急、越來越近。
封不覺掃視一眼,這間房里還真就沒有什么地方可躲……屋里的柜子全都太小、連小學生都躲進不去;那些機械設備則是不夠大、制造不了什么視線死角,想找個犄角旮旯蹲下都不行。
看來看去,也就掛簾后面可去了……
于是,封不覺果斷地掀開了掛簾。然后,他看到了一張病床;病床上。放著一個頭、一只腳。
先說那只腳吧……腳已經不動了,因為腳里面的熒光液已經流得差不多了,“它”只是被擺在了床上,好似一個尋常的、被切除下來的器官。
但是。那個頭……還是“活的”。
“它”被幾根皮帶固定在了床頭的支架上,脖子的下面接了幾根粗細和材質各異的管子,而那些管子又分別連接著床邊的幾臺設備。其中一臺套著透明的外殼、內部有個橡皮泵正在有規律地起伏著,似乎是一個“人造肺”;還有一臺原理相似,但里面裝的不是空氣。而是熒光液……
當封不覺掀開掛簾時,發現那人頭的雙眼已然盯住了自己這個方向,可見……這個頭早就察覺到了掛簾外有人在。
“視覺和聽覺還沒消失嗎……”封不覺看了那頭一眼,心道,“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思考,也不知道他是否對我懷有敵意……不過,已經失去了聲帶的家伙,就算想暴露我的位置也難。”
他正琢磨著呢,后方忽然傳來了“嘭”的一聲。毫無疑問,這是“光腳的”那位推門進來了……
接著。是長達十秒的沉默。
一溜煙兒就鉆入床底的封不覺,即使不看都知道……進來的那位此時正在掃視房間。
啪、啪……十秒后,腳步聲再度響起,徑直朝床邊而來。
嘶啦——
掛簾被粗暴地拉開了,一雙干瘦的腳丫出現在了覺哥的視線中。
那是一雙有些畸形的腳,不但是皮包骨頭,還好似被什么動物給撕咬過了一樣,其腳面上有幾處表皮已經不見、露出了森森白骨……兩只腳的腳趾也都呈現交錯扭曲的狀態,但又以一種奇特的方式保持著整個腳掌的平衡……
可能的話,覺哥真想看看對方的全身。可惜,從他所在的角度,就只能看到這雙腳了。若要再往上看,就得向前探出頭去……那樣做風險太大、不值得。
“呃——”光腳哥站在床邊。又發出了一聲低吟,隨后……吸了兩下鼻子,像是獵犬在嗅獵物的蹤跡。
幸好,這個房間里的消毒水味道非常重,除非是屎之類氣味濃烈的東西,其他東西的味道都很容易被掩蓋掉。
“呵……呵呵……”也不知為何。光腳哥聞了一陣后,突然笑了兩聲,他的笑聲聽起來像是個天天把工業廢氣當煙抽、而且還抽了幾十年的老炮兒,那沙啞的煙酒嗓……讓聽的人都想立即就吐口痰出來。
笑完那幾聲后,光腳哥就轉身走了,待他稍稍走遠一些,封不覺在保證自己沒有離開陰影范圍的前提下,略微往前探了點頭。
這時,覺哥堪堪看清了那怪物肋骨以下的身體……總體而言,那哥兒們就是個干尸;不但形鎖骨立、皮膚干癟,而且身上還有很多皮開肉綻、直接露骨的部分。
或許是考慮到了和諧因素,這只光著膀子、也沒穿鞋的怪物,下邊兒還是穿了條七分褲(鄙人以褲腿破損的程度來區分恐怖游戲中人形怪物的褲長,破到大腿根部就是一分褲,只破了褲腳那就是九分褲,以此類推)的……
嘭——
伴隨著一記推擊門板之聲,那怪物走出去了……
這光腳哥可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從進入房間到推門離開,總共也不到一分鐘。
不過,這一分鐘,對于躲在床底下的人而言,無疑是相當恐怖的體驗……
那種隨時可能被發現的緊張……
那種讓人全身血液冰涼的恐懼……
那種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卻連大氣都不敢喘的壓抑……
“嗯……朝著走廊盡頭的房間去了啊……”
以上的反應,封不覺全都沒有……
“看起來……只是個變異的人類而已嘛,還是那種形體殘缺式的垃圾變異……”
在經歷了這“恐怖”的躲藏橋段后,常人通常會松一口氣、在床底躲到完全聽不到怪物的聲音再出來。
但封不覺,卻是立刻想到了反擊……
“趁現在悄悄跟過去。來個措手不及的背后一刀……成功率絕對在七成以上。”
念及此處,覺哥順勢就用一個流暢的翻滾動作從床底溜了出來,接一個鯉魚打挺起身……然后,快速從小推車上抄起一把骨鋸。
但見他一手骨鋸、一手手術刀。奔著門口就去。
看著這一幕,就連被固定在床架上的人頭哥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走得還挺快啊……”三秒后,覺哥便在不發出聲響的前提下,用肩膀將活動門頂開,回到了走廊上。此時。那光腳哥已路過了前方的拐角,聽腳步聲,是向著那個門還鎖著的房間去了。
“以這個速度,大約三十秒就能追上去吧……”封不覺繼續保持無聲狀態,大跨步地趟地走,縮短著與對方的距離。
然,就在他接近拐角,準備閃出去時……
砰——
一聲巨響傳來。
那聲音好比是汽車追尾,而且是時速超過七十碼的那種追尾。
“嗯?”那一瞬,封不覺幾乎是本能地意識到了什么。他趕緊停了下來,沒有跨出那關鍵的一步。
砰——砰砰——砰!
緊接著,又是連續的四聲巨響,隨后,哐——一記沉重的、金屬板砸在水泥地上的動靜傳來。
“槽了個臥!”聞聲后半秒,封不覺就在心里罵了句特新鮮的臟話。
他算是聽出來了,剛才那一連串的響動……是光腳哥撞門的聲音。
對方要只是“撞壞門鎖”,倒也罷了,但從聲音判斷……這貨應該是把整扇門都給撞塌了。
想想那金屬門的厚度、再低頭看看自己這身板兒……封不覺舔了舔嘴唇,決定……撤。
片刻后。用一臉震驚的神情目送覺哥離開的人頭哥,又用一臉疑惑的表情看著覺哥回到房間、鉆回床底……
長話短說……
雙持手術用具在床底下趴了五分鐘后,光腳哥的腳步聲又一次從門外的走廊上路過,想必他已經搜索完了走廊盡頭的房間。所以原路折返了。
這回,封不覺一直等到對方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并且又過了足足三分鐘,方才滾出了床底。
“唉……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站起身后,輕聲自語道。“這是啊哈先生的身板兒、凱恩.血蹄的POWER啊……”
覺哥吐槽完畢后,回頭看了眼人頭哥,隨即湊近他說道:“眨一下眼表示‘是’,眨兩下眼表示‘否’,明白嗎?”
他的第一句話就很有目的性,兩秒后,人頭哥也頗為用力地、深深地眨了一下眼,表示他能明白。
“哦……理智尚存啊。”封不覺念叨了這么一句之后,就……走了。
這下,人頭哥又懵了……他本來以為接下來對方會利用眨眼這個方式和自己做一番交流的,沒想到覺哥只確認了一個問題,就轉頭走人了。
“別著急,我一會兒會來找你的,你先……嗯……你好像也只能等著。”封不覺好似能看穿對方的想法似的,在出門之前,回頭對人頭哥說了這么一句。說罷,他就回到了走廊上,并一路沖向了此前那個被鎖住的房間。
根據覺哥的分析,剛才的那段劇情,總共有三個意義:其一,讓這個劇本的主要怪物/BOSS登場亮相;其二,制造驚嚇橋段;其三,讓怪物幫玩家打開一扇門。
“目前為止還是典型的線性劇本,幾乎沒有多余的選擇,也沒有支線任務……”封不覺一邊思索,一邊已來到了那個房間的門口,“所以,跟著劇情引導的走向去探索,八成是沒錯兒的。”
借助走廊里的燈光,封不覺已可大致看清房間里的景物……那是一個邊長五米的正方形房間,比起覺哥最初所在的那間要小一些;此時,房間的金屬門已經被整個撞飛、掉落在地上;而房間的正中,佇立著一個頗為巨大黑影,且一動不動……
“這是……雕像?”封不覺謹慎地跨入門中,伸手朝門邊的墻面摸去,和他猜想的一樣……在與第一個房間相仿的位置上,有一個電燈開關。
噼——
撥動開關后,這第二個房間也亮了起來。
出現在封不覺面前的,也果然是一棟雕像……
那棟雕像約兩米高,主體是個身著制服的工人;其底座和身體都沒有什么異常,不過雕像的脖子上并不是人頭、而是一組工具;那些工具包括了斧子、鐮刀、榔頭、鉗子等等,倒也沒什么特別奇怪的物件。
另外,在雕像的底座上,還刻著文字……
封不覺走進觀瞧,發現那上面寫的是——“人才是生產中最重要的”,旁邊還刻有一個年份——“1927”。
“這是……”當那行字進入視線的剎那,覺哥腦海中閃電般地掠過了一組信息,“……糟了!”
下一秒,他趕緊轉過身去,將視線從那雕像上移開。
然而……
“切……好像已經來不及了啊……”接著,他又低聲念叨了一句,并飛快地邁開步子,朝著第三間房……即人頭哥所在的房間沖了過去。
人頭哥見他這么快就回來了,又是一臉的不解,但封不覺的詭異行徑還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在回到房間后,封不覺完全無視了床上的人頭哥,自顧自地開始翻箱倒柜,并成功地找到了一支鋼筆、一瓶墨水、以及一疊紙。
然后,他就搬了張凳子,坐到了一臺設備前,把紙鋪在上面,開始……寫小說。
是的,他在一個噩夢難度的單人本里,寫起了小說……非但在寫,而且還是一臉愉悅地在寫。
那奮筆疾書的勁頭,讓病床上的人頭哥看得一頭霧水(名副其實的一頭霧水),后者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而系統對于覺哥的這種行為,也并沒有做出“消極游戲”的判定,只是任由他寫下去。
于是乎……封不覺就在這個奇葩的環境里,寫了整整三個小時的小說……
直到三個小時后,他的表情忽然冷了下來,并放下了手中的筆。
他低頭看著自己已然紅腫的指關節,長吁了一口氣,言道:“啊……他喵的終于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