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飯后,封不覺在屋里轉著圈走動起來。
因為他現在也沒什么事兒做,所以就通過這種基本等于是原地打轉的“散步”來幫助消化。
這么走了一會兒后,他想起了一件事來,然后,他便突然擺出一臉痛苦的表情,并用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抽搐著倒在了地上。
接下來的十五分鐘,封不覺都十分敬業地在地上假裝羊癲瘋發作,直到第十六分鐘,他才收起了自己略顯浮夸的演技,緩緩從地上坐了起來。
“嗯……看來是真沒有啊……”覺哥坐定后,便輕聲念叨了一句。
此刻他所說的……“沒有”的東西,指的自然就是監控攝像頭。
其實,早在這番試探之前,封不覺就已經考慮過攝像頭的問題了;在前一天的晚上,當屋子里的燈光變得十分昏暗那會兒,他就仔細地觀察了整個房間的每一寸墻面,結果……完全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光點、也沒有看到任何可能嵌入攝像頭的縫隙。
當然了,就算如此,也不能確保就一定沒有隱藏的攝像頭了;覺哥還考慮到了沒準這個精神病院用了類似SCP基金會的那種超科技呢?
但是,若再加上“護工每過一個小時就會從門口路過、并打開門上的擋板往里看一眼”這一情況,以及他剛才這段整整持續了十五分鐘也無人問津的“羊癲瘋”表演……“沒有攝像頭”這個結論,便基本可以坐實了。
“某種角度來說,確也可以理解……”封不覺隨即又念道,“這個房間,除了廁紙以外,連件能拿起來的東西都沒有,墻壁也都是緩沖的墊子,常人很難在這里成功自殺。在這種前提下,裝監控似乎是有點浪費了。”他微頓半秒,再道,“雖說不裝監控有可能會忽略掉我剛才那種‘發病’的狀況,但……我想他們對此并不介意。
“對在這里工作的人、以及他們的上級來說……在報告書上寫上‘病人突發疾病暴死’、并附上一份驗尸報告歸檔,無疑是件皆大歡喜的事情。
“反正只要報告上不是‘自殺’,就不能拿他們的監管責任說事兒……”
念及此處,他露出了一絲笑意:“呵……也就是說,只要不在那象征性的定時巡邏期間露出馬腳,我可以在這里為所欲為啊……”
當天下午,封不覺上了趟廁所之后,便莫名地開始鍛煉身體。
他給自己定下的目標是每天一百個俯臥撐、一百個仰臥起坐、一百次深蹲、以及在房間里轉圈奔跑十公里。
這個強度的練習,對于原本那個世界的封不覺來說,已是輕而易舉。
但以精神病院里這個封不覺的身體強度來說……顯然有點太勉強了。
不過,覺哥可是有著鋼鐵般的意志、驚人的毅力和忍耐力的男人,盡管他現在的身體很孱弱,但他還是咬著牙把這些全部做完了。
而完成后的結果就是……他累得跟孫子似的,站都站不起來了。
就在覺哥跑完最后的一米,并趴在地上大口喘息時,房門上段的擋板被拉開了,一雙眼睛出現在了門后。
“我說……你究竟在干什么呢?”接著,早晨那名男護工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從這句話中的“究竟”二字便可看出……他并非是頭一次向覺哥提問了。
事實上,在之前的幾次定時巡查期間,這名護工已經注意到封不覺的異常;因為他每次來到門口往里看時……封不覺都會立即停止鍛煉,原地休息,順帶大喘氣……
一次兩次也就算了,但一整個下午四五次都是這樣兒……這位護工勢必也會有點好奇的。
然而,封不覺給出的回答,每次都是一致的:“哈啊……哈啊……”通常,他會以兩聲粗重的呼吸開場,隨后不斷地重復道,“水……我想喝水……快給我水!”
“切……等著。”那護工用不置可否的態度應了一聲,隨即就離開了。
大約七八分鐘后,當他完成了全部的巡查后,便推著一個配給飲用水的推車,來到了封不覺那病房的門口。
“32,你的水來了。”護工說這句話時,已然打開了門下方的送餐擋板,并遞進來一個盛滿水的紙杯。
封不覺一看見水,立馬從地上撲騰起來,端起杯子就喝,咕嘟咕嘟一口氣就把那個大約能裝300毫升的紙杯給喝干凈了;喝完他還一抹嘴,轉頭對門外的護工道:“勞駕,再來一杯!”
根據病院的規定,病人索要基本生活需求品(如飲用水、衛生紙、醫療求助等)時,是一定要給予回應的,否則就算是變相的虐待。
因此,這位護工也只能繼續在門外給覺哥倒水。
當然了,也并不是說,病人在這方面的要求可以無休止地得到滿足;關于“飲用水”和“衛生紙”的索要尺度,也是有明確規定的。
比方說,水給病人飲用水的方式,必須是一次一杯,想要第二杯的話,就必須把前一杯水喝完、把杯子還出來,然后護工才會在同一個杯子里加滿第二杯水。
而關于衛生紙的規定,掐得更死護工必須進入病房,檢查并確認病人病房內的衛生紙只剩下不足五張時,才允許去拿一卷新的衛生紙進病房;另外,白砂精神病院提供給這些單獨拘禁病人的衛生紙的長度,只有正常一卷的一半不到……
相信推理能力比較出色的觀眾已經看出來了,沒錯……以上這兩種消耗品的限制規定,也是為了防止犯人自殺而設立的。
雖說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得到利用水和衛生紙自殺的方法,但是……的確有病人曾經在自己的病房里玩過“金紙糊佛面”(中國古代一種極其殘忍的水刑的雅稱),而且成功地把自己玩兒死了……
“你小子……是不是在那啥啊?”護工在給封不覺放第二杯水的時候,在門口念道,“我警告你……要弄也弄到馬桶里去,不要甩得房間里到處都是……”
“呵呵……放心,我不會弄臟房間的。”封不覺也不跟對方解釋什么,只是笑著應了一句,并接過了第二杯水。
喝這第二杯水時,覺哥放慢了速度;倒不是他不能喝得很快,主要是他怕喝出個滲透壓失衡來……
接著,他又問護工要了第三杯水,并在對方將水杯送入后表示喝到這兒就夠了。
于是,護工便留下了杯子,推著車離開了覺哥的病房;臨走前他還不忘提醒一句,晚飯時間馬上要到了,讓覺哥別因為喝水喝撐了而不吃飯。
假如封不覺是第一天來到這里,他或許還會認為……護工的這句提醒是出于善意;但,此刻的覺哥,卻是從這句話里聽出了不一樣的信息。
第三天,凌晨。
封不覺在一陣遍及全身的酸痛中醒來。
這種酸痛,很多人都經歷過,它通常會在進行過某種超負荷運動的后一天出現;運動醫學上,將這種癥狀稱為“延遲性肌肉酸痛癥”。
我個人覺得,可以給這種病起個類似“宿醉”的俗稱,比如“宿酸”什么的……
假如我們把人生比作一個角色扮演類游戲,那么“宿酸”至少也是一個小BOSS級別的怪物,雖然它不及“拖延癥”這種魔王級的存在厲害,但不可否認的是,無數意志不堅定的玩家,都是在通往禿頭……哦不……通往健身之路的路口處就被它給擊敗了。
好在,封不覺并不是其中之一。
作為一個曾經戰勝過“宿酸”的戰士,他對這一身的酸痛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他已經用某種心理暗示的方法,將這種感覺轉化為了酸爽……
“嗯……今天這種身體狀況,是不可能在五個小時內把鍛煉指標做完了……”封不覺一睜眼,想到的就是這事兒,“所以……現在就得開始……”
他想到就做,一個翻身,就做起了俯臥撐。
這一刻,縱然他在肉體上很辛苦,甚至可以說是痛苦……但他完全沒有放棄的意思,甚至沒有絲毫的動搖。
當他的身體在說“不用做得這么標準”時,他的精神在說“不做標準就沒有意義了”;當他的身體在說“少做幾個也沒關系”時,他的精神在說“少做一個都沒有意義”;而當他的身體說“在不停下恐怕就要撐不住了”時……封不覺就停下歇會兒,畢竟也不能硬來嘛……
就這樣,又到了洗漱時間。
門外的兩名護工又在等候了,封不覺也沒讓他們多等,很快就做好了準備,跟著二人出了病房。
他們出門后向右轉,沿著走廊筆直前行,來到了一間盥洗室內。
封不覺在兩名護工的監視下,拿著一柄由特殊材料(與他的餐盤餐具相同的記憶材料)制成的要刷刷完了牙,用清水洗了把臉。
洗臉時,覺哥還用一種很隨意的語氣問了一句:“請問我多久洗一次澡?”
“隔三天洗一次。”他左手邊的護工回道,“你下一次洗澡是在明天。”
“哦……那么……”封不覺本想順勢再打探些什么。
但那名護工直接打斷了他:“洗漱完了的話,該去吃早飯了。”
光,白色的光。
恍惚之間,封不覺的眼前又出現了病房的白光。
“又來了……”他恢復意識后,開口就罵了句,“果不其然……又他喵的斷片兒了……”
他一邊念叨著,一邊從臥姿改為了躺著的姿勢,然后,他居然直接張大了嘴,并把手伸進了自己的嘴里。
經過了數秒的摸索,他成功地從自己的牙縫里取出了……一小撮肉筋。
“嗯……”將那撮食物殘渣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會兒后,封不覺念道,“豬絞肉嘛……”他停頓了兩秒,再道,“那應該是肉包子沒跑了。”
說著,他又撩起了自己的褲管,看了看自己左腿的脛骨處。
也不知是在何時,他那小腿的皮膚上,多出了兩個指甲印……這印痕并不太嚴重,還不至于造成流血,但也切實地傷到了皮膚、留下了一個短時間內都不會消退的痕跡。
“兩種是嗎……”封不覺看到那兩個指甲印后,便心道,“除了肉包子之外是什么呢……是類似包子皮那種會被口水溶解掉的東西,還是根本無法卡在牙縫里的……”這一瞬,一道思緒閃過,“哦……可能是豆漿、豆花之類的東西……”
大體確認了這些信息后,他盤腿而坐,進而思道:“今天斷片兒的點比昨天要稍稍晚一些,昨天的記憶只到走廊,但今天是在洗漱完畢后準備去吃早飯時才中斷的……
“根據我早晨擬定的‘從大到小’、‘從干到稀’的原則,我肯定是先吃了包子,然后再喝了點兒什么。
“考慮到包子的制作流程,顯然是不太方便在制作時加入藥物的;而在做完之后直接灑在包子皮上的做法,未免就太明顯了……吃都能吃出來。
“因此,初步推斷……至少今天的‘藥’,下載了豆漿或者豆花里面。”
在思考這些的同時,封不覺已從地上站了起來,順便做起了深蹲。
“那么……總結一下……”覺哥也想通過動腦來分散一下注意力,讓自己不那么在意腿部肌肉的強烈酸痛,“每天的早飯里有一種抑制記憶的藥物,可以造成服藥前后一定時間內的記憶消失;午飯里似乎放了微量的大麻,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福利嗎;最后,晚飯里加了安眠藥,會讓病人在‘熄燈’以前就睡著,一直睡到‘開燈’前一到兩小時蘇醒。”
“呼……”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又想道,“午飯和晚飯還好辦,不需要太久我就能測試出他們將藥物放在了哪個類別的食物里,問題就在那頓早飯……我必須設法和‘那段時間的自己’合作,才能找出這記憶盲區中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