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破鑼嗓子喊出“維京人”這三個字時,正在繩網上觀戰的三名玩家立即將注意力集中過來。
兩秒后,只見一個身高一米九左右、身形魁梧、虎背熊腰的光頭大漢從人群中走出,來到了拳臺當中。
幾分鐘前,當觀眾們還在下注時,這位“衛冕冠軍”已然脫掉了上衣、綁好了拳套,嚴陣以待。
“加油!維京人!”
“你一定可以贏下去的——”
“維京人,我們支持你!”
而這位冠軍的支持者們……或者說,在他身上下了賭注的賭徒們……也已迫不及待地開始給他加油鼓勁兒了。
“先生們……”破鑼嗓子趁熱打鐵,在停頓了片刻后又道,“接下來……我們有請本周的挑戰者……也是上周暖場賽的勝利者,目前一戰一勝的……‘鏡盾’!”
話音未落,另一個身形比維京人略微瘦小一些、但仍算是相當高大的壯漢入場了。
而這位踏上拳臺之時,就沒有多少支持聲響起了,相反,還冒出了一些噓聲。
很顯然,這位鏡盾老兄不太被看好,也沒有多少人把錢押在他的身上。
“兩位,都上前幾步吧……”和第一場開打前的氣氛不同,“正賽”的這兩位拳手都顯得相當冷靜,完全沒有互相挑釁的行為;所以,只能由破鑼嗓子主動把他們倆叫到拳臺中間,再宣道,“規則都懂吧……”
說是這么說,但他依然不厭其煩地將那五條規矩重復了一遍;不為別的……只因為那確實很重要。
說完之后,破鑼嗓子接道:“二位……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嗎?”
“呵……這話我都聽了四十五遍了,你說呢?”維京人的嗓門兒和他的形象非常相符,聽起來沉厚、有力。
“沒有。”鏡盾就回了這么兩個字,而他的嗓音也和他的回答一樣——沒什么特別之處。
“OK……”破鑼嗓子接道,“那么……我宣布……今天的第二場對決……”說到這兒,他便撤步往拳臺外面退去了,“由‘維京人’,對戰‘鏡盾’的冠軍爭奪戰……現在開始!”
吱吱(踩踏甲板的聲音)——
幾乎在那宣告聲出口的剎那,兩名選手都動了。
然,他們皆沒有向前移動,相反……他們竟是不約而同地各自后撤了兩步。
“原來如此……第二場這兩個家伙,跟第一場的拳手相比……級別完全不同啊。”封不覺看到這一幕時,不假思索地念道。
“因為他們都比較謹慎嗎?”鴻鵠接道。
“不……這不是謹慎。”這一瞬,斯諾搶在覺哥之前回道,“也不是什么‘高手的直覺’,而是單純的‘戰術’罷了。”
“雨龍……你反應還是慢啊。”封不覺隨即也對鴻鵠說道,“你剛才不也聽到了嗎?那個‘維京人’已經衛冕了幾十次了,也就是說……他已經在眾人面前打了幾十場甲板拳擊賽;而那個‘鏡盾’……是上一次甲板拳擊賽的暖場賽勝者,這說明他也至少公開地打了‘一場’拳。”
“哦”經對方一提醒,鴻鵠就懂了,“他們倆……都已經看過了對方的比賽,因此,他們是根據自己所知的情報,才做出了應當在開局時‘保持距離’的判斷。”
“Bingo!”斯諾打了個響指,接道,“僅憑這一點,也足夠看出他們的水準跟先前那兩位差距甚大。”他頓了頓,“你還記得吧……剛才的‘開瓶器’和‘三角龍’……在開局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拼拳’;雖然這的確是互相試探力量和出拳速度的最直接方式,但在情報不足的前提下,這種行動其實是很危險的……萬一對手是個級別比你高很多的高手,那你很可能會在出第一拳的瞬間就被秒殺。”
“嘿!注意,維京人要進攻了。”就在此時,封不覺用極快的語速提醒了兩名隊友一聲。
斯諾和鴻鵠在說話時,視線也沒有離開拳臺,他們也都注意到了場上的變化。
卻見,在一陣短暫的僵持過后,維京人忽然俯身前傾、如脫韁的野馬般疾速向前沖出。
以一米九的個頭和那副上魁梧的身軀,能在“體術能力受限”的前提下做出這樣的動作來,無疑是非常不易的……
而他的對手鏡盾也是瞬間做出反應……當即就將上身后仰、體勢側傾,利用其靈活的步伐在后撤迂回的過程中制造出一定的“相對靜止時間”,以便做出有效的防御。
呼呼呼——
很快,維京人便出拳了。
那陣陣拳影,連連帶出破風之聲,但……一次也沒有命中。
當然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這幾拳,并沒有用出全力。
維京人的這輪突擊,看似是來勢洶洶,實則是攻中帶守、試探為主;他打出的那些拳……皆是以“快速收拳”和“體勢不亂”為前提的。
只不過,由于他的實力非常強,因此……即便是這種“試探”級的攻擊,也具備了相當的殺傷力。
“嚯……確實厲害啊。”封不覺看了幾秒,又開口道,“也只有在這種沒有‘回合間隔’和‘裁判干預’的拳斗中才能看到這樣的‘試探’方法了。”
“那……”對拳擊基本一竅不通的鴻鵠,這會兒也來了興致,“正規拳賽里的是‘試探’通常是怎樣的呢?”
“根據級別不同,會有一定的區別。”封不覺回道,“反正超中量級以上的開局試探……普遍以‘對摸’為主。”
聽到那兩個字,斯諾又忍不住吐槽道:“為什么一件挺正常的事情,都能被你說得有點污呢……”
“呵呵……”鴻鵠也干笑兩聲,轉而對斯諾道,“斯諾老弟,還是你跟我說說唄。”
“嗯……”斯諾沉吟一秒,接道,“這么說吧……在正規拳賽里,若是兩名從未交鋒過的拳手對上,開局的試探一般都是以‘找距離’為目的的,說得形象一點……就是雙方用身體去親測一下對方的實際出拳臂展、打擊速度、以及‘最佳殺傷距離’等信息。
“因為像這類情報……不管是看了多少錄像、找了多少身體條件與對手相似的陪練去測,也不可能得出特別精確的感覺;只有在面對對手本人之時,互相用拳頭‘摸’到對方幾下之后……才能搞清楚。”
“哦……”鴻鵠聽得似懂非懂,“所以……你說的那個‘距離’究竟是指什么呢?不就是臂展嗎?”
“臂展只是決定‘距離’的因素之一。”斯諾回道,“一個人出拳時的‘最佳殺傷距離’,與其肩寬、臂展、骨骼和肌肉的細微差別、揮拳的姿勢、肌肉爆發力的反應速度等諸多因素有關;且不說太復雜的,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吧……在現實生活中,絕大多數人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該用‘怎樣的姿勢’、去打‘多遠的目標’,才能輸出最強有力的一拳。”他停頓了一秒,再道,“而職業拳手,就會知道這一點……甚至能將其細化;比如——自己最有力的直拳需要跟目標隔著多遠的距離揮出、上勾拳該在什么距離上揮出、擺拳又適應什么距離等等……而那些頂尖好手,不但能精確地掌握自己的‘距離’,還能在對決中迅速摸清對手的‘距離’……上世紀的末代拳王劉易斯(Lennox_Lewis)便是一位‘掌控距離的天才’,與他同時代的選手中,有步伐移動比他靈活的人、有重拳殺傷完爆他的人,他唯一的明顯優勢可能就是‘臂長’這一項了;但……他依然是那個時期最具統治力的拳手,就是因為他對‘距離’的判斷無可挑剔。只要抓準了‘距離’,在防守中,他就可以避開對手的‘最強殺傷’,而在進攻時,他則能依靠為數不多的‘有效重擊’一錘定音。”
一說起拳擊的事兒,斯諾就變得滔滔不絕。看起來……他還真是個老司機;非但掌握了很多這方面的知識,還有著不少十分獨到的見解。
“呃……”鴻鵠悟性不錯,聽完這一大段兒,倒也能消化得完,他稍加思索后,便接道,“那……我們眼前這位‘維京人’的試探方式,豈不是有點冒進了嗎?”他微頓半秒,補充道,“他這樣打,只會單方面暴露自己的‘距離’而已吧?”
“嗯……”此時,在旁聽了半天的封不覺,緩緩念道,“這說明他對自己的‘臉’很有信心啊。”
“哈?”這句鴻鵠就聽不懂了,“什么意思?”
嘭——
覺哥還沒回話,拳臺上的那兩位便用行動解答了鴻鵠的疑惑。
這一瞬,鏡盾的一記直拳,剛好打在了維京人的臉上。
方才……在三名玩家聊天之際,維京人的攻勢也一直沒有停下;在雙方的實力比較接近的情況下,一方想要完全閃避另一方的所有攻擊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鏡盾很快就放慢了步伐、用上了拍擊和阻擋防守的動作。
而維京人卻是不依不饒,以相同的“走打”節奏不斷尋求著突破點。
在這樣的壓迫之下,鏡盾自然得打幾次防反才行,若是他一味防守……那防守中的一些習慣和破綻反而會比對方的進攻破綻更快顯露出來。
于是,我們就看到了眼前的這一擊——在維京人的一次擺拳進攻中,鏡盾錯身一閃、趁著對方門戶大開之時打出了一記相當有力的直拳,徑直地糊臉而去。
然,這一擊所造成的殺傷,遠沒有大部分觀眾想象中那么大。
因為……就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判斷出自己已必定會中拳的維京人……立刻將頭部向前一沖,用自己的臉對著鏡盾揮來的拳頭猛然撞去。
“瞧……靠臉去頂住了對手的防反截擊。”封不覺道,“緊接著就會是……”
與覺哥這句話同步發生的事情便是……維京人趁著鏡盾尚未收回右手,順勢又出一拳,反過來給了鏡盾的臉一下子。
“喂喂……你別告訴我‘用臉懟拳頭’也是一種戰術啊……”鴻鵠扶了扶眼鏡兒,聳肩道,“再怎么說……這個部位的抗擊打能力也是無法鍛煉的吧。”
“可以的哦……”沒想到,斯諾這時接道,“當然啦……確切地說,不是鍛煉‘臉’的抗擊打能力,而是鍛煉‘頭’的抗擊打能力。”他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嗯……方法以非常嚴酷、痛苦、甚至可能留下后遺癥的頸部訓練為主。”
“還有啊……”斯諾話音未落,封不覺又接過話頭,說道,“‘用臉懟拳頭’也的確是一種戰術……”他頭也不回地念道,“斯諾剛才不是說了嘛,每一拳都是有個‘最佳殺傷距離’的……當你已經確定無法躲開襲來的拳頭時,還有最后一種減低傷害的辦法……就是快速地縮短這個‘距離’;以維京人挨的這一下子為例……像他這樣拿臉一懟,便導致鏡盾的這記直拳在其手臂和手腕都還沒伸直的情況下便擊中目標、停了下來,這樣一來,拳頭的威力自然大打折扣。至少……降到了維京人可以咬牙承受下來的地步。”
“而鏡盾隨后所吃的那一拳,恐怕就不是那么好受的了……”一秒后,斯諾又順著覺哥的話,跟了半句。
他倆一唱一和之間,場上的維京人已是乘勝追擊,給了鏡盾一套組合拳。
從選手所用的綽號也能看出,鏡盾對自己的防守技術很有信心,而實際情況……也確是如此。
縱然是吃了一記重拳,并遭到了連續追打,鏡盾也沒有產生慌亂……他只是遵循著基本原則,一邊挨打、一邊將姿態調整了回來,并漸漸回到了正常防守的節奏中。
維京人見狀,冷哼一聲,接著,放慢了攻擊的頻率……
于是,在那些看不出門道的觀眾們的一片噓聲中,這“第二場”對決仿佛是進入了拉鋸戰的節奏。
但身在高處的覺哥和斯諾卻不這么認為,此刻,他倆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念道:“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