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言又想了想,看向維多克道:“不過……我還有一點不太明白。”
“你是覺得作案動機上還有疑點對吧。”維多克應道。
“嗯。”左言點點頭,“按你所說,約翰是一個眾所周知的有為青年,而山姆只是一個二世祖……以這種情況來看,老赫伯特本來就有很大的可能會把遺產留給約翰。退一步講……即使老赫伯特不想對兩個兒子區別對待,那遺產也該是兩兄弟平分,怎么都不會讓山姆來占大頭。”他頓了頓,“再退一步講……早已在商界站穩了腳跟的約翰,即使一分錢都沒繼承到,一樣可以活得很好;反倒是那個終日花天酒地、除了花錢啥都不會的山姆……一旦失去家里的資助,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約翰有什么理由冒險去偽造遺囑呢?難道是因為他非常恨自己的弟弟……一定要搞到對方身無分文?”說到這兒,左言皺眉思索了兩秒,“但……若真是那樣,他又為何要提出分給山姆十萬英鎊呢?”
“把你‘退的第一步’再想一遍,然后自己告訴我癥結所在。”維多克沒有回答左言的問題,而是給了半句提示、半句要求。
“哦?”左言聽了,立刻乖乖地將事情又重新思考了一遍,隨即念道,“你是說……‘平分遺產’的狀況,是約翰所不能接受的?”
“不能。”維多克道。
“為什么?”左言疑道。
“因為他缺錢。”維多克給了個很簡單的、出人意料的、但又非常合理的答案。
“約翰反而缺錢?”左言也的確對這答案感到了意外。
“呵……”維多克笑了笑,“你覺得……以下哪種人更容易欠下巨款?第一種自視為精英的、有野心的、做大生意的青年企業家;第二種整天出席各種社交晚會,吃喝玩樂睡名模、從來不考慮所謂‘將來’的闊少爺。”
雖然這句話里描述的兩種人是截然相反的,一種是“賺錢的人”,另一種是“花錢的人”,但有趣的是,真正會因債務而走投無路的……往往是前者。
“喂喂……”左言也聽出來了,維多克對這個案件的了解已經遠遠超出了一般吃瓜群眾的水準,故而問道,“你知道的未免太多了吧?這已經不是在報紙上看看新聞就能掌握的程度了吧?”
“在約翰繼承了赫伯特家全部財產的半個月后……”維多克邊想邊道,“我在電視新聞里看到了一條關于‘赫伯特集團融資’的報導,這篇報導……才是真正讓我對之前的遺產官司產生興趣的因由;當天下午,我就到網上(是的,維多克會使用電腦上網,當然,除了左言之外,他不會讓別人發現這事兒)查了一些關于那次融資的事。那些信息并不是什么機密,在一些工商相關的網站上很容易就能檢索到……雖然這次融資看起來只是一個繼承了家業的企業家將家族企業和自己的公司做了一次常規兼并,但要是有心翻翻他自己那家公司的賬目和之前一年間的許多動向,便會發現許多有趣的事兒。”
“所以……”左言聽到這里,自然也猜到了約翰的動機,“無法接受‘遺產平分’的人,其實是約翰……他在生意上的虧空已經大到了用赫伯特加的‘一半產業’也無法填補的地步了,只有繼承到全部的財產,才能解決他的危機。”
“不不不……”維多克用頗為輕松的口吻接道,“赫伯特家的資底雄厚,要解決約翰的困難,‘一半的財產’應該也夠了;可問題在于……約翰能繼承到的那一半,必然是和企業相關的不動產、還有股份之類的東西;而山姆拿到的那一半,才是可以隨意花銷的、真正的‘錢’。
“別說是他們的父親了,就算是外人,也知道該這樣分配,因為山姆是沒有能力去管理和經營赫伯特公司的。
“然而,若按照這樣的情況發展,約翰在繼承到了他那份兒財產后,就得通過將一些東西‘變現’才能解決自己的困境,這可就顯得很難看了……簡直就是在向世人高調地宣布自己的失敗。
“約翰顯然是一個不愿在別人面前承認自己失敗的人,要是他愿意的話,也就不用搞什么遺產陰謀了;趁著他老子還活著,直接問他父親要就行……只要老赫伯特點頭,約翰的困境肯定可以得到解決。”
“于是,他就精心設計了這樣一出‘假遺囑’的好戲……”左言順著維多克的話往下說,“并故意在偽造遺囑時留下破綻,一步一步引他弟弟入局;最后,利用外界對他和他弟弟的刻板印象,使得這一切顯得順理成章。”
“我們必須承認,作為一個罪犯……約翰是頗為高明的。”維多克接道,“如果他想做,偽造一份受益人是他自己的、毫無破綻的假遺囑也不是難事;即使他弟弟因此將他告上法庭,他也未必會輸。”他一邊說著,一邊用小爪子捋了捋頭頂的毛,“但約翰沒有那樣做,他選擇了更加復雜的方法……只有這樣,才能給山姆打上‘騙子和無賴’的烙印,以絕后患。
“至于他事后拿出那十萬英鎊的行為,的確如山姆所說,是在用本就屬于對方的錢去施舍對方……對于已經拿到了全部遺產的約翰來說,那十萬英鎊自是無關痛癢,但他這種‘念及兄弟感情,明知弟弟偽造遺囑還要分給對方錢’的行為,無疑是給他自己做了一次極佳的公關。”
“嗯……動機和案情都說得過去。”左言若有所思地接道,“但你不覺得你的推理中有個漏洞嗎?”
“你說說,我聽聽。”維多克很清楚左言要說什么,不過他并不點破,而是要等左言自己提出來。
“老赫伯特可是病死的啊。”左言道,“約翰可以偽造遺囑設局,但他總不能……”
話至此處,左言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忽然一變,話語也戛然而止。
“不能什么?”維多克笑道,“不能讓老赫伯特的死來得快一些?”
“你是不是還有些事沒告訴我?”左言虛著眼,俯視著維多克道。
“我說過,山姆每年只在家待一兩個月,可我沒說約翰也只待這么點兒日子……”維多克道,“約翰的生意雖然主要在英國,但他本人在一年中絕大多數時間全都住在這座島上……這點,即使是到現在都沒變;這也算是信息時代的好處之一吧,人們可以在電腦前就辦妥絕大多數事,連親筆簽名也可以通過數字技術來傳遞。”
聽到這番話,左言對這案子的性質也有數了,隨即就喃喃念道:“長期和死者在一個大宅內的話……慢性下毒就比較方便了,而且也不易追查。”
“具體的手法,未必是慢性下毒,也可能是別的什么方式……”維多克道,“老赫伯特是死在家里的,并不是在醫院。因此,宣布他死亡的人也是赫伯特家的家庭醫生;據我所知……這位醫生的年紀和老赫伯特差不了幾歲。或許是約翰的手法騙過了那位老人,又或許是他被收買了……總之,對于‘病逝’這一結論,當時并沒有人提出質疑。
“幾年后,那位醫生自己也已經離開了人世,而老赫伯特的尸體,也早就被約翰給‘海葬’了。”
“雙雙死無對證了是嗎……”左言念道。
“哼……”維多克冷哼一聲,“像約翰這樣的人,是不會留下明顯的把柄的。”他又在床上翻了個身,“我有一位朋友,可說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安樂椅偵探’,多年來,他僅僅是通過報紙和新聞,就已認識了一大批和約翰類似的、逍遙法外的罪犯。”
“呃……你的‘朋友’……該不會也是只貓吧?”左言問道。
“當然是貓了,你以為呢?”維多克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道。
“沒什么……你繼續。”左言的嘴角抽動了兩下,沒再說啥;畢竟他不是覺哥,吐槽欲望沒那么強烈。
“了解了這些之后,我們差不多可以開始聊正題了……”維多克接道,“此前,咱們在電梯門前遇到的那位,即銷聲匿跡多年的山姆·赫伯特……據我在那幾秒間的觀察,他很可能已經卷入了某種違法的事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