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十多分鐘前。當時勇者無敵尚未死亡,封不覺還在那個地窖之中。
封不覺敲了敲棺材板,調侃似地說了句:“喂,瑪德琳小姐,你還在嗎?”
他自然沒指望棺材里會有人用不快的語氣回他一句:“滾!”
因為他本就知道里面應該是空的。
看過第一段鬼宮以后,封不覺就推測這個宅邸的設定很可能就是某小說中的厄舍(Usher)府。此時來到這個地窖,看到了這個棺材和墻上的第五段鬼宮后,他就更加確定了。
封不覺博聞強記沒錯,可他還沒到過目不忘的境界。除了那些被當成信息垃圾掃出記憶閣樓的東西,其他的記憶……諸如這種曾經讀過的小說,他能回憶出來的內容一般在六七成左右。
要讓他站在那兒,看完第一段就把鬼宮的六段全文背誦下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后來他先讓小嘆和龍哥說了些詞句來提醒自己,記憶中的那兩段詩句才慢慢清晰起來。
當然,關于那部小說的大致情節,封不覺記得還比較清楚。
很多人都知道埃德加·愛倫·坡這個名字,他是偵探小說的奠基人,他的莫格街謀殺案被認為是現代文學中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偵探小說,他在發表時使用了“推理小說”這一稱謂。
不過那是1841年的事,而厄舍府的崩塌寫在那個故事之前,是一本哥特式的驚悚小說,全文洋溢著陰郁至極的黑色氣氛。
故事的情節大概是這樣:主角的故友羅德里克·厄舍,其家族世代都患有一種神秘的遺傳疾病,他居住的大屋仿佛也被某種詭異的詛咒所束縛,幾百年來厄舍家一脈相傳,父死子繼,讓這古宅原來的名稱已經被人們漸漸遺忘。這棟建筑和這個家族間被劃上了等號,當人們提起“厄舍府”時,指的既是這宅邸,也是這戶人家。
某天,羅德里克給主角寫了一封信,在信中稱自己命不久矣,疾病已將其折磨得憔悴不堪、精神恍惚,厄舍府中未知的恐怖力量將摧毀他的理智,奪去他的生命。
主角前來探訪并陪伴老友,希望他能好起來。但就在主角到來的當天晚上,羅德里克的妹妹瑪德琳小姐“病逝”了。
她是羅德里克在世上僅有的親人,多年來唯一的伴侶。瑪德琳小姐長年重病纏身,已告不治,但她一直與病魔抗爭,從未臥床不起。羅德里克的異常憂郁、幾近崩潰的精神狀態主要是因她而起。
羅德里克要求在下葬以前,找一個地窖將她妹妹的尸體停靈十四天。主角親手幫著好友將瑪德琳小姐放入棺槨,安置在地窖中,但沒有人知道,她并沒有死……
七八天過后,悲痛欲絕的羅德里克已經陷入瘋癲。那個恐怖的夜晚,主角目睹形貌恐怖的瑪德琳小姐在屋中出現,嚇死了她的哥哥,然后終于也斷氣了,而主角逃離了厄舍府,親眼看到這棟建筑崩坍在山池中。
這故事里有很多“不科學”的地方,比如瑪德琳為什么會被活著下葬而無人察覺?一個在棺材里掙扎了七八天的女人怎么還會有力氣一路殺回大屋中?宅邸是怎么崩塌的?局部地震還是定向爆破?
不過十九世紀的讀者們不會對一個恐怖懸疑類的故事提出這類疑問。反而是到了二十世紀末之后的年月里,靠“過分解讀”和“找茬挑刺”為主要業務的“專業人士”在各個領域里漸漸多了起來,尤其是文化領域。坡要是活在二十一世紀,隨便來個打著“教授”名號的學術騙子也敢把他貶得一文不值。或者就是靠“深度”解讀他的作品來表達一些原作中莫須有的觀點。
這個話題就不往深里討論了,還是回到故事中來。
根據小說中的情節,這棺材肯定已經空了,不管封不覺剛才在隧道中看到的鬼影是不是瑪德琳的幽靈,反正她的尸體已不在地窖,而是在大屋中。
封不覺推開棺蓋,果然是空的,沒有尸體。他揮手驅散掉揚起的灰塵,隨即用手電筒照亮棺材內部,很快發現在頭部那端的一塊木板上,刻著一行小字,看上去貌似是用指甲一點點摳出來的痕跡。
上面就一句話“他知道的”,沒有標點符號,而且字歪歪斜斜。設身處地想想……在棺材里沒有光線,瑪德琳也看不到自己所寫的字母是否工整,還得保持住某種姿勢才能在頭頂刻下這些,所以能夠被辨認出來已經不錯了。
隱藏任務已觸發。
封不覺聽到了系統提示,立即打開菜單,這時他看到另一條提示的窗口覆蓋在了最前方:
劇本中的隱藏任務可以為您提供非常可觀的獎勵,但發現和完成隱藏任務的難度會高于主線與支線任務。
隱藏任務的相關系統提示,包括語音、文字、菜單中的任務內容,只有發現任務的玩家可見。如在多人場合發現隱藏任務,則在場玩家共同獲得該任務。但隱藏任務不可進行延時共享,單一或多名任務執行者對其他玩家描述任務內容后,對方可在菜單中獲得任務內容和進度,但不被視為接受任務,也無法得到完成獎勵。
以上提示僅在玩家首次發現隱藏任務時彈出,如您需要再次閱覽,可在游戲說明中搜索查看。
“也就是說……誰發現的誰自己搞定,然后一個人拿獎勵。”封不覺念道著,他關掉了那兩個提示窗口,看了眼任務:解救瑪德琳小姐的靈魂
封不覺道:“哦……是這么個情況……”他對這個劇本中的劇情走向已有了一個推斷,可現在的問題是怎么從這地窖中脫身?
他再次舉起手電筒,對周圍進行了一次更為細致的搜索,可一無所獲。他將目光重新投向棺材,除了那行字以及一些留在木頭上的抓痕,再無有價值的線索了。
封不覺把手電筒斜著擱在棺材內部,將發光的那頭翹起穩住,然后彎腰從地上拾起了厚重的棺材板,將其靠在墻上,正面反面都看了一遍,但這塊大木頭上什么都沒有。
“等等……”封不覺的動作忽然停止,心道,“躺在棺材里的人應該是仰臥,要刻字也該刻在棺材板上,即使她是擔心有人開棺時忽略了棺蓋上的刻字,所以才刻在頭上方的位置,但這塊板上為什么連掙扎的痕跡都沒有……抓痕和踢打的印子都在別的地方,而這棺蓋像新的一樣。”
封不覺拿起手電,照著倚靠在墻上的棺蓋,蹲下身來,凝視著這塊木頭,“嗯……”他又伸手敲了敲,棺蓋發出很平常的實心木頭聲響,聽起來也不像是藏著夾層。
這時,封不覺做出了一個十分大膽(至少對別人來說)的決定。他舉起棺材板,縱向蓋住棺材的三分之二,然后自己鉆了進去,躺好后用雙手托住棺蓋,使勁向上提,把棺材恢復成了蓋好的狀態。
他躺在里面,感覺不太舒適,不是由于心理原因,而是由于棺材沒有內嵌軟墊,純粹就是木頭的,他就像是睡在了什么都沒鋪的硬板床上一樣。
封不覺將自己置于如同瑪德琳小姐一樣的境地,他用手電筒照著棺材板,道了一句:“你究竟是怎么出去的啊……”他說著,用單手試著推了推棺蓋。
誰料,此刻竟然推不動了。
“哦?”封不覺一愣,他立即把手電筒枕在脖子旁邊,雙手雙腳齊出,奮力推了幾下,又踹了幾腳,棺蓋依舊是紋絲不動。
折騰一番以后,他剛想停下喘口氣,卻看見棺蓋上,正對著自己臉的那塊木頭,微微凸起,漸漸變成了一張人臉的樣子。
那張臉的性別難辨,說話的聲音像是個老巫婆,它對封不覺道:“將死之人,你想從這兒出去嗎?”
“是的。”封不覺回道,他想看看這個棺材妖怪到底有什么花招。
“你能給我什么?”棺蓋問道。
這時,系統提示響起:你可以獻出一件普通或更高品質的裝備,讓怪物將你傳送回地窖外的空間
“哦……‘可以’獻出是吧……”封不覺想著,“也就是說,我也可以選擇不獻。”他思索道,“而且……要是玩家身上沒有符合條件的裝備呢,總不見得就困在這里了吧,嗯……一定有什么別的辦法。”
“棺材,我什么都不想給你。”封不覺開口回道。
那張臉忽然劇變,眼睛和嘴怪異地張開,變得份外猙獰,換了常人肯定嚇一跳。不過它也只張浮在棺材板上微微凸出的人臉而已,不可能攻擊到棺材里的人,最多嚇唬嚇唬。
“那你將永遠困在這里,在恐懼和饑餓中死去,即便你的指尖磨到血肉模糊,即便你的腳趾和膝蓋碎裂,也不可能打破……”
咔嚓,封不覺從行囊里拿出了那把M1911A1手槍,并打開了保險。
“讓我介紹你認識一下……”封不覺用槍口抵住那張臉的眉心,“第二次工業革命后誕生的一些有趣小玩意兒。”
“你手中武器對我造成的傷害,不足以讓你逃脫,一兩個小小的傷痕算不了什么。”棺蓋回道。
“我知道你可以變化和自我修復,但我身邊,頭頂,以及身下的棺木又如何呢?”封不覺道。
“呵呵呵……”那棺蓋上的臉居然笑了,同時,封不覺頭頂被瑪德琳刻下的字跡,以及周圍木頭上的痕跡都消失不見,“只要我愿意。”
“嗯……原來如此,反正任務也接到了,也發現了棺材的秘密,所以這些刻痕之類的細節提示也可以不要了是嗎……”封不覺說著,把槍收了起來。
“現在,你是否要改變主意?”棺蓋又道,“或許你可以把剛才的那把武器獻給我,我就送你出去。”
封不覺幾乎不停頓地又從行囊里拿出了西式廚刀和馬里奧的管鉗,“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把我送回大屋中去,結束這次愉快的談話。”他抬手就是一刀割在棺材板上,留下一道刀痕,“第二,我把你卸了當柴燒。”
幾十秒后,封不覺順利地重新出現在了大屋中,只是位置已不在最初的客廳里了,而是在一條走廊中。他身邊的墻上也掛著一幅畫作,但上面畫的并不是地窖,而是一張丑陋而抽象的人臉。
他沒做什么停留,只是確認了一下生存值仍滿,體能值也還剩許多,便開始繼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