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元嬰”女修的表情有點不對勁。這是他的第一反應,女修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懼色。
而后便見那女修已欺身至跟前。
“好快!”他愣了一愣,喃喃,等到說罷這句話,才覺得泥丸宮所在的地方似乎缺了什么,那瞬間的涼意席卷全身。
真的好快。
“你……你不是元嬰期!”修士倒下的瞬間,唯有這一句話在喉嚨里翻騰。
他看到那個“元嬰”女修背光而立,劍上滴血不沾,微微側頭,向他看來,仿佛連看著他的目光都帶了幾分施舍:“本座藏神初期。”
300余歲的藏神初期女修,天下間恐怕只有一個:“是……是你!”
昆侖名動天下、世出藏劍峰那一脈的師徒幾人在仰天城中被通緝,誰人想,人居然在這城主府中。
女修臉上無悲無喜,神情淡漠的看著他。
陣法被撤去,出竅散修的痕跡也被抹了個精光,葭葭俯身,將被那出竅散修掃落在地的儲物袋與斷落的法器撿起來,交給秦昭和。
“弱肉強食是修真界的生存法則,但卻不是唯一的法則,天道的平衡,若你有朝一日得窺大道,自然會明白。”葭葭伸手摸了摸秦昭和的腦袋,“你只需謹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就足夠了。”
她連葭葭對整個三千界的生存法則是通過一次又一次的歷練、磨合、與白眼之中慢慢悟出的,這是一套屬于她自己的生存法則。秦昭和的生存法則,還要靠他自己去領悟。
“弟子謹記。”秦昭和拜倒在地,“下回外出歷練,弟子更會牢記于心。”
很好,他這個年紀,平生第一回外出,便遇到這樣的事情,葭葭本以為秦昭和會心中有所抵觸,如今看來,卻是她想多了。
“你不要總將他當成個孩子,他的早慧很是超前,以后與他面對之時,你還是將他當成個成年人吧!”“他”難得出聲維護了秦昭和一番。
“我知道。”葭葭心中輕嘆了一聲,“只是看他那般小,我總覺得還是個孩子,不該沾染上這些世俗丑惡的紛爭。”
“不一樣。有些人生來就是享受,混吃等死的,有些人生來就是要做大事的,你看看那個孩子,你見他哪一點像個六七歲的孩子?他的面相原本就貴不可言,又觀他平日里的作風,我瞧著他就是天生要做大事的,未來的昆侖指不定還需要他來守著。他要成長是好事,你總不能阻止吧!”“他”難得為秦昭和說了那么多,“也就你,還想著讓他保持一顆童心,卻不知這是不是他想要的,這要換個人當他師父,我都懷疑會不會拔苗助長,你有時候真是迂腐的可以。”
葭葭不怒反笑:“我若是不這般迂腐,你如今會這般信任我?”
“像你這樣的傻子不多見了。有一身天賦之能,還保留有名門正派那等與人為善的思想,傻子才不選你的。只是大事上莫要再心軟。”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雙倍奉還。”葭葭一字一語,擲地有聲。
春去冬來,日子委實過的極快。
昆侖。太阿峰。
妙無花方才從云開書院歸來,便匆匆走入殿內,正遇上坦然行步而出的陳華軒,連忙停住了腳步:“華軒,離光近日如何了?”
“還是老樣子。”陳華軒道,“有我在,妙真人自可放心,在地焰草與長生花到昆侖之前,我是不會讓沈離光有事的。”
“那便好。”
正說著,尹風也自殿內走出,他趕路疾行歸來不久,還未完全恢復,臉色有幾分蒼白:“我,我還以為就差我那一味藥了呢,沒想到還差兩味,這……當年我看那個丫頭,不,連真人也是有分寸的,怎的到現在還遲遲不歸?”尹風如今修為還在出竅期,連葭葭卻已是藏神,這輩分,再稱“丫頭”已經不合適了。
陳華軒與見狀笑了笑,似有所指:“就算她人在昆侖,有混沌遺世在手,年份還是未夠的。”
尹風臉色稍霽:“是我太過著急了。誒,只是見離光這幅樣子,我心下著急,便有幾分口不擇言。”
“在我等面前也就罷了,若是連真人在此,你這一番話,豈不是叫人心寒?”陳華軒笑著搖了搖頭。
尹風面露赧色,頗有幾分不好意思。
妙無花想的卻是比尹風多得多,看向陳華軒:“華軒,那兩味藥到手,你有幾分把握?”
“五成。”陳華軒面上露出幾分感慨,看向妙無花,“就算有那等藥還是只有五成的機會,其實最好的方法你們不是不知道,當年沈離光也會同意了的,為何如今反而不同意了呢!”
“這……誒……他當年錯收了一個女弟子,險些鑄成大錯,自那以后,這等想法便不肯再有。”尹風一邊解釋一邊搖頭,“也怪我當年未把把關,否則,也不會到如今這個地步。”
“原來是心病。”陳華軒若有所思,“心病固然難治,但若是那五成的機會失敗了,便只有那一條路了,有什么比性命還重要的?”陳華軒是醫修出身,在他看來,除非大是大非不得已,其他的,沒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這一點妙無花、尹風豈會不知,但沈離光的固執超乎了他二人的想象,沈離光不肯,他二人就算想強行逼迫,也是無法。
陳華軒見狀,嘆了口氣:“罷了罷了,希望那藥能救得了他吧,但若是救不了,你們也要盡早做好第二條路打的打算!”
人人道昆侖長春子妙手回春,長春子的師父陳華軒更是人稱“一口醫仙”,意思是只要修士還有一口氣在,他都能幫忙留下半條命,但這一切的一切,還要那修士自己配合,如沈離光這般固執不肯配合,便是真正的仙人來了,恐怕也是難救。有百分之百的解決辦法,卻偏偏要賭那五成的機會,真是叫人不明白。
或許是他老了吧,陳華軒走出大殿,有人寧愿固守堅持,拋去一半的生機;有人卻身處外荒,還心心念念的要走出那方困境,當年打動他的,就是那個裝了七十二顆靈珠的小荷包。陳華軒的目光透過昆侖的云水長堤,望向虛空,一晃九年過去了,也不知當年他帶回昆侖的那個孩子如今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