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紅淚渾身一僵,驚愕回頭,但見酒樓之中人聲鼎沸,但似乎是出于身體本能的一種直覺,那人并不在身后這群人之中。
隨著那人的離開,這場及時雨漸漸停歇,走累了的修士紛紛起身,繼續未完的征途。“不枉本座這場及時雨,這杯玄水九天的佳釀”此話言猶在耳,大神通修士有搬山移海,呼風喚雨之能,當然這里的搬山移海、呼風喚雨可并不簡簡單單是指一場法術的變幻,而是如現今這般真正從天而降的甘霖。
展紅淚只覺今日的這一遭遠遠超出了往日的想象,如夢似幻,只掌心之上一枚鴿蛋大小的丹藥在提醒著她一切并非虛無,而是事實。
一山更有一山高,這世間原來隱世的高手并不在少數。
展紅淚情不自禁的輕嘆了一聲,收好了那顆大廣增靈丹。
那廂葭葭與展紅淚幾乎是同時的眨眨眼睛,從混沌中蘇醒。進階之喜一來便是雙份。
子橋喜氣洋洋,葭葭卻并未來得及欣喜,而是低頭看著手中的茶盞:明明是普通的茶,卻在不知何時之間變成了酒。而她毫無知覺,素潔的眉頭輕輕皺起,不知何等修為才能讓天生五感過于常人的她連丁點都不曾發覺。
小心翼翼轉動著手中的茶盞,一道精光閃過腦海,她放下茶盞,看向自己的掌心:平日里紋絡纖纖的掌心之上竟不知何時沾上了幾行水墨書寫的蠅頭小楷:經年不見,一杯玄水九天贈之與爾。極南之地巖漿客。
柳眉不自覺的上揚了一個微妙的弧度:極南之地巖漿客。除了少辛還有誰?果然,那法陣雖煞氣騰騰,對擁有空間靈根的少辛來講,卻也不是難事。
外頭淅淅瀝瀝的春雨已然停了,天際層云之上不知何時架起了一道美麗的七彩虹橋,美好的叫人心馳神往。
被雨留住的修士紛紛起身,繼續前行,葭葭等人也順著人流的方向,再次駛向前方。
神州大地的中央——一片廣闊的平原,終年鳥語花香,百獸林立。然而此景美則美矣,卻有個令人心悸的名字:萬獸平原。
人修與妖修自降生起便注定了不能兩立,數十萬年的斗爭中,雖然人修憑借著出色的智慧終究力壓妖修一頭,卻似乎順澤天地規則的制衡,終究不能盡了。不過妖修雖不必滅族,卻也逃不過被獵殺的命運。萬獸平原:最大的妖修聚集地,也是最大的修士歷練場。
此時正值陽春三月,沿途風景,青草碧如青毯,野花點綴其上,倒是好一副清新自然的美麗精致,天地為毯,大自然的手筆神乎其技。
就在這適宜踏青的陽春三月,一行素衣修士自萬獸平原一側入口穩步行入其間,雖然收斂了威勢,卻并未掩藏修為。
有好事修士被這一行修士唬得嚇了一大跳,好奇心起,怎么都止不住,便順道悄悄以法寶觀測了這一行修士的修為。
粗粗一掃,卻叫那好事修士連手中觀測的法寶掉地都渾然不知。
一行修士:修為最低也要在金丹期,元嬰期、出竅期甚至藏神期也渾不在少數。
這一行修士身上服飾不盡相同,除了那等看不出來歷的,更有不少光明正大的喘著昆侖、蜀山屬于內門弟子才能穿著的服飾,觀其牌:竟個個都是精英子弟。
有那等耐不住好奇的尾隨其后,然而尾隨了一段,便被個中修士以溫文爾雅的姿態請了出去:“昆侖、蜀山辦事,請回避。”
然而姿態再如何文雅,話語之中不容置喙的傲氣還是讓尾隨的眾人一驚,連忙退到一旁。
但見為首一行修士皆身長玉立,容貌或俊或平,卻皆呈人中龍鳳之態,唯有一位青衫女修,眼珠亂轉,雖容貌妍麗,只在一群修士之中倒有幾分底氣不足之勢。
這青衫女修不是別人,正是那酷似葭葭的蘆荻。
此刻她正跟在一位寬衣黑袍的修士身旁,有一茬沒一茬的答著話。
“此次我昆侖、蜀山若是能圍得那人這一行修士,定會為你記上一功。”說話的黑袍修士雙唇緊抿,唇角含笑,姿容愜意的說道。
不是別人正是昆侖藏劍峰首座,有藏劍君子之稱的秦雅。
那女修忙不迭的點著頭,眨了眨眼睛,支吾的應了一聲。
秦雅點了點頭,神色不變。
一行人直直挺進萬獸平原深處,人煙減少,很快,方圓十里之內便只余這一行修士。
行走之時橫七豎八,如臨迷宮,也不知行了多久,一行人終于停了下來,有修士雙目一亮,叫道:“前方有數十位元嬰修士的氣息。”
旁的再不用多說,眾人停下了腳步,威勢未斂,逼得那數十位元嬰修士現了身。
那現身的數十位修士身上的氣息可謂龍蛇混雜,正魔相間,能將數十位正魔相間的元嬰修士齊聚于此的,天下間可謂不多。秦雅唇角勾起:“諸位可是那位主上的人?”
隨著他這一聲,身后群修皆雙目發亮,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盯著那數十位修士,觀那目光,與在看一群已入口中的羔羊無異。
被如此眾多修士環繞之下,那數十位元嬰修士不懼反笑,為首一位食指輕勾,但見那方才還在秦雅身旁的青衫女修不過瞬間便已行至了身后:“蘆荻,做的不錯。此事我等定然稟報主上,當記你一功。”
蘆荻面色訕訕,抬頭偷偷瞟了一眼對面的秦雅便立刻縮了縮脖子,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指尖不語。
當然,她若不心虛或者干脆撐起膽子的話,便會發現秦雅面上并無任何不悅之色,只是雙目冷冷的看著周圍,隨著那數十位元嬰修士中為首的一位輕聲擊了兩掌“啪啪”,便見周圍橫亙多起近百位修士,修為最低在金丹,最高卻是出竅、藏神無一不缺。
似乎早已知曉這一行昆侖、蜀山修士之中,秦雅或許不是實力最高的,卻決計是真正決策的那個人。開口那人輕笑:“你以為蘆荻當真是投了你們么?這招計中計怎么樣?”
話音方落,便聽秦雅輕笑了起來,而方才面上顯出混亂的一干昆侖、蜀山修士卻整齊劃一的安靜了下來,面上混亂再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肅然迎敵之色。
那人只當這等被灌輸了迂腐正道思想的修士想要硬拼殺出一條血路,面上笑意更甚。
卻聽此時,秦雅忽然悠悠出聲:“不將你等引進來,怎能是真正的甕中捉鱉?”頓了頓,他一雙厲眼向四周望去,“主上的大部分人手今次為捉我等都到齊了吧!計中計不錯,不如試試秦某與你們的將計就計如何?”
那群正魔混雜的修士臉色微變,只覺腳下震動自遠及近而來,竟自整個萬獸平原外圍之處合攏而來一大群正道修士。為首帶領群修的修士修為在元嬰期,容貌平凡,唯一對眸子深不見底,幽黯無光。
那人咧嘴一笑,向秦雅望去:“首座,諸星元來的可巧?”
秦雅下巴微點。
那群合圍的元嬰修士哪還會不明白自己中了他人險招?面色難看至極,憤怒之下,掌中用力,竟以迅雷之勢直擊一旁惴惴不安,滿面驚恐的蘆荻后心。
蘆荻不過方才成丹,又不曾料到此人會憤怒之下突然出手尋自己發泄,是以也未曾躲上一躲,他憤怒一擊便不曾留情,結果可想而知,神魂俱滅。
秦雅目光轉了轉,眼中閃過一絲悲憫之色:縱初時收徒也非他所愿,從開始收她便是陰謀詭計摻雜其間,蘆荻本人也性子不堅,三番兩次倒戈相向,可到底也算得自己的徒弟,見她這等下場,總是于心不忍的。原本的計劃之中,此人若未出手相向,即便最后擒得她,他也未打算取了她的性命,只是沒想到“墻頭草,根不牢,終被兩根拔起”竟一語成讖。
不過眼前此情此景根本容不得他胡思亂想,秦雅擺手,對上了怒極之下面紅耳赤的眾修,口中輕輕的吐出一字:“殺!”
總有一日,正道修士能將那人的黨羽連根拔起,曙光放佛已然在目。
萬獸平原之上的腥風血雨,葭葭等人自然不知,他們只是一路且看且行,順道歷練,悠悠的向昆侖行去。
千里云月,終在腳下,三人御物歸來,掃去一臉的風塵,踏入昆侖,就似外出的游子回到家鄉,那等激動,絕非三言兩語可破。
一路前行,進入內峰,云水長堤之上,展紅淚與他二人道別,直向太阿行去。才踏足藏劍峰,便見云水長堤前的一棵巨樹之上倒垂下一人,見到她之時,目光流轉,輕笑了起來:“喲,你二人奇遇了?雙雙進階!”
葭葭垂首一禮:“諸真人。”子橋跟著喚了一聲,老老實實的答道:“弟子僥幸得了一場頓悟而已。”
但見諸星元微微頷首,倒掛金鉤翻身躍上地面,擺了擺手:“你去吧!”
這一聲“你去吧”雖未指名道姓,可不管是葭葭還是子橋皆心知肚明,這一聲“你去吧”是在說子橋。
子橋復又躬身一禮,轉身離開。
諸星元收斂了面上的嬉笑之色,一本正經的對她說道:“本座待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你定要撐住,莫要太傷心。”
葭葭愣了一愣,睜圓雙目看向他。
諸星元干咳一聲:“你那可憐的小師妹蘆荻隕落了。”(